彭阳三记
瓮志明
山记
彭阳多山。那山推推搡搡，仿佛看大戏的堆或赶集市的流，一个个高挑着头颅，其他部位则挨得紧紧，只显出大致的轮廓。又如除夕夜团圆的一家，老老少少围坐在一起说和气的话题儿，不曾有一个生分地独自独立的。是呵，那绵绵延延的群体是亲近得手拉着手肩挨着肩的。
在这绵延起伏的群体中，人家恰如撒下的一把豌豆，落成零零散散，在任意一个山坳或沟畔扎根发芽开花结果。山是人的屏障，人是山的风景。或可说，人和山原本是浑然的一体。山是琴，人是弦，弦因琴而存在，琴因弦而鸣响。山与人有着共同的生命节律。
于是，推开门眼前便是山，近近地伸手就能摸着。转过身，才发现人原本就居在山的腹中呢。那浑圆的窑门，分明是这山的简笔画。再看，一个个山峁，很少变化，只那样浑然的圆。山与山相像得如同亲兄弟，也无势态，看不出什么走向，只稳稳地坐在那里，仿佛一群休憩的牛。山势起伏平缓而迟钝，没有了大起大落，也就没有了大喜大悲，一切都那样缓慢、平静而安分；没有不挺拔俊秀、铮铮棱角，便一味的敦厚而拙朴，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憨得可恼，憨得可爱，憨得你不忍长久对视。山上少树少草也无名石，因而也少了梦样轻朦的云雾缭绕，纯然是土的堆积，在蓝天白云下袒露灰灰黄黄的褶皱。习惯了色彩和装饰的眼睛猛然对这裸露的肌肤竟会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山上没有什么野生禽兽，只偶尔有野鸡，在早晨或黄昏发出高亢的鸣叫。有野兔，见人便狂奔。或蛇，多细如手指，不足为惧。这里是人的一统天下。山里亦无甚矿藏，最丰富者唯有黄土。于是，人的生存只是对黄土的开发，人与山，是人对黄土的一厢钟情。但这里的山自有它的审美价值，浑圆裸露是它们的形，敦厚拙朴是它们的神，憨直坦荡是它们的情，便像了这里的人，于憨直坦然中表现另一种含蓄，于纯朴宽厚中孕育别样的丰富，只让你在内心丝丝回味。
因为山是浑圆，坡便不陡。从山根到山顶是一旋旋的梯田，愈高愈小，愈小愈圆，山便如一个巨型的蜗牛壳。也有陡坡的，如斧砍刀削，却无缝，是平平的顶，绵绵地连在一起便成为塬。塬上土地肥沃，却少水，人家大多居于塬畔，惜地也。大者有孟塬、刘塬、长城塬，最小是牛耳朵塬。山的起伏是没有规律的，一沟一当梁，缓缓陡陡全在漫不经心中完成，仿佛顽皮孩子的游戏，你才发现这山是活泼泼的，虽静默却不呆滞，在气韵流泻中充满生命内在的活泼和骚动。混混沌沌的群体中，间或有小巧如手指者，则于拙朴中透露一缕灵秀，使人在博大厚重中吐一口轻松。设若你是外乡人，走在这绵绵的群体中，头顶一轮太阳，脚下的群山绵延起伏，平缓而气韵相连，一望无际，仿佛凝固的海之波涛，你会突然发现自己的渺小和无奈，你的心中陡然会涌起一股浓浓的思乡情绪。再看这山，亲亲地怀抱着人家，人家就在这山的怀中，雨淋不湿，风吹不透，你突然觉得这山充满了母性的温暖和情爱，你便明白了这里的人为什么永远厮守这山，不愿稍微远离的原因。山与人，正如母与子。人对山的依赖，正是儿子对母亲的依恋。他们之间有一条无形的割不断的脐带，这就是长期以来山对人思想性格的影响：敦厚、纯朴、保守、狭隘，勤劳而懒惰、坚韧而脆弱。勤劳是他们的手，懒惰是他们的脑，坚韧是他们面临苦难的生存意志，脆弱是他们对外界冲击的心理承受能力，正如这山总是经不得暴风雨的侵袭啊。
在任意一个山口，那小路岔开的地方，你会发现有草和土相压垒起的堆，那是敬山神的，看来，这山神并不需要什么香火纸钱，有土有草便是故乡，这却正成了这里人生存观念的特写。
这连连绵绵的山，或高或矮，或大或小，或成脉岭，或成山湾，分明是一种精神、一种气韵的流动和凝聚，不然这里的人为什么生要择山而居，死要择山而安呢？山是人的生命，人是山的精魂。
彭阳的山大多没有名字，应是自我个性的缺乏抑或是群体共性的强烈？人们只根据它与村庄的方位，笼统地称作南山、北山、东山或西山。有名有姓者，西有黄峁山、罗山，前者是彭阳的门槛，后者记载着一场战斗；西北是无量山，那里有佛教石窟，是须弥山的姊妹；东有五峰山，是彭阳的文笔山；北有七个山，是宁夏南部唯一一座古塔的联袂；中有灯盏山，是彭阳城的屏障。而最独特最有气度者，当数县西南新集乡境内的帽儿尖山，它是这群体中的伟丈夫。君临群山中，远看像蹲着的虎，雄视天地，气宇轩昂，似乎随时都要发出那震响山林的呼啸，随时都会跃然而起。山上草木葳蕤，云雾缭绕，有珍草异花。山顶平而有池，早年有水，现干涸尽生白草，晶莹如雪。山下有河，对岸为青龙二山。青龙山通体青石，逶迤而下，牛大的青石悬于石崖，距河不足一米。黄龙山遍体黄沙，行至河岸平地愤而抬头东望。有传说若这两条龙喝到石河的水，帽儿尖山就会崩塌，这里便会成海成川，成水桑田之地。只可惜在行进中被一孕妇道破天机，二龙便僵死了，只徒然看河水东流，空有遗憾。这传说是否真实是另一回事，但它却让彭阳人借这最大的山传达了一种愿望，这却是真的，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山的局限？安于山又想摆脱山，这正是彭阳人内心潜在的一种矛盾。但山的存在是一种客观。那么，山与人的关系呢，却取决于人的态度。山是人生命的重负还是依托？
默默地你坐在一个山包上看山，看得久了，你会觉得不是在看山，而是山在看你。你会感觉到山的目光有一种期盼，你会听到山的喁喁私语，仿佛讨论着山里人的今天和明天。
你站起来朝前走，分明是一座山……
水记
如果说山与水是自然的孪生，自然却没有赐予彭阳相对多的水。
但彭阳的水自有它的形态和韵致。
因为多山，便多沟。在任意一个沟里，总有一汪清泉，小小而圆圆，仿佛谁家女子遗失的一面镜子，又如天上落下的月亮。泉下有细如手指的流水，曰溪。溪在沟底淙淙流淌，天真而欢快。溪的两旁长浅浅的草，开小小的花，因而溪水便永远澄澈，散发淡淡的幽香。这是人饮食的主要水源。在黎明或黄昏，在白天的任意一个时刻，你总会发现有担着桶或赶着驮了桶的驴的人，往来在泉与家的路上。水担“吱吱”，驴铃“叮当”，溅起一串音符。那泉小得似乎能合盘端起，或者顺手即可拎走似的。有人蹲下来哼着小曲舀水时，那溪便不流，不知是被小曲迷住了，抑或是一瓢水就减去了它流动的力量。但那泉总是舀不竭的，且不浑浊，虽然周围是软软的黄泥。细看时，才发现泉底原来有无数细细的水柱儿向上激射，你舀得越忙，它射得越快，不舀时便是盈盈的一汪，平静如一面镜子。
溪的流淌总不会很远，或融入沟口的小河，或在半路就悄悄地没有了，只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绿坪，长青青的水草，开星星的小花，是蛐蛐的伊甸园，是牛羊的筵席。那草地软软的、柔柔的，有玩耍的孩子用手掘下去，会又是一盅清亮，仿佛眼睛，你会记起这山里的女人，那份清亮，那般轻柔，似那种无怨无悔的奉献。女人不就是这山里的泉，山里的溪吗？
彭阳没有大江大河，却有足够宽阔的河道，这是很有意思的。宽阔而辽远的河道，坦荡荡是蓝格莹莹的石沙，在阳光的照射下蓝得刺眼，而那河便是柔和而绵长的一根银线了，又仿佛一记针脚。偶尔有巨石伏于沙滩，如牛，静静的，若伏其上侧耳细听，却有洪水的轰鸣，它分明是一种提醒，一个警戒。河道两侧是一堆堆的柳树，皆矮身而长臂，人一伸手即可攀枝坐其上。矮身是泥沙淤积的结果，臂长是根系发达的象征。柳树成了河道的最大风景，初春如火炬，稍后又白絮飘飞；夏天是绿屋，暑热的天气，羊儿和赶集下地的人会在树下纳凉；秋天黄叶纷纷，冬天满身冰挂，如披甲的将军，又如挂着风铃的塔。河岸是峭立数丈的悬崖，岸上是平坦而肥沃的土地，是彭阳的天心地胆。
河水的源头在某个山脚下，一块石板底，或者窄窄的石缝里，你便相信了每个山下都是一片海的说法。河皆小河。最大的是茹河，也宽不足丈，深不足尺，于是便少桥，这平坦而宽阔的河道，其实就是一条天然公路。河虽有水，却四季不涸，河里有泥鳅，细如竹筷，假若是盛夏，捉一个吞下，清凉解热，顿感一身轻松，那小尾巴扫着你嗓门的痒痒，使你有一种重大发现的快感，欣喜得直想唱歌。也许你会想，有这样的宽阔平坦的河道，为何不开辟种庄稼呢？若是暴雨的日子，汹涌的洪水便会漫卷而下，巨大的浪头在水中翻滚，惊天动地，仿佛天地都要从河道流走，你才知道，这宽畅的河道原来是专为洪水留着的，你不禁有些悲哀。冬天里，河道是一川晶莹的冰，又成了娃娃们天然的溜冰场。
彭阳的河是兼具了旷达和纤细、汹涌和平静，一如彭阳的男子汉，宽阔坦荡的河道是他的形，纤细平静的流是他的神，而那汹涌的山洪，不就是他来势凶猛去如清风的脾性吗？是平和中的刚烈，宽厚中的愤懑。这河，是一道人的长廊。
河流最主要的有三条，北有蒲河，中有茹河，南有红河，三条河成为三个流域，在群山中写一极象形的“川”字。蒲河较小，红茹两河流域是彭阳气候最湿润、土地最肥沃、人民最富庶的地方。两河皆发源于六盘山，贯通古城、彭阳、红河、新集、沟口、白阳镇等乡镇，经甘肃镇原、径川注入径河。荡荡平川，有几大水库灌溉良田，绿树成荫，粮丰果甜，鸟语花香。两河流域，不仅是彭阳的产粮区，也是彭阳文明的发祥地，有人戏称“两河文化”。两河流域若进一步开发，当成为宁夏境内避暑的好地方。
相对而论，彭阳北部干旱少雨，水量不足。前些年这里的人们是一碗水洗一家人，完了还要喂猪饮牲口。他们吃窖水，但总是不够，于是便打数十丈的井，井口有辘轳，却无把，太长的井绳过重，是手臂摇不动的。长长的井绳吊着桶长久地放下，桶和水相触的沉闷而空洞的声音使地球也有丝丝的颤动。尔后，或驴或人拉着露在地球外面的绳头，一步步向远方走去，使人疑心他们会拉出地球的心脏或太平洋下的沉船。有“花儿”唱：拉绳子的哥哥哟你慢慢走，太阳还在山那头。意思是说，拉水的哥哥你不要急，等太阳出来你一定能拉出水来。为了水，他们半夜起床，或者去很远的泉边，或者到深沉的井旁。但大家都起得早了，大家又都得等待。水既培养了他们的勤劳，也培养了他们的忍耐，水使他们很团结，从不曾像某些川里人因抢水灌溉而斗殴。近年来，在政府的关怀下，北部干旱地区基本都上了扬水，村里建起了水站，有的家里也安上了水龙头。水自来了，便如城里人，这是彭阳一个不小的发展和进步。
关于水，最自豪的要数彭阳城里的人。他们的用水是真正的自来，不经水塔也能爬上五楼。前几年他们说彭阳的水比啤酒还好，所以城里的男人健壮，女人健美。今年，经地矿部等几家科研部门检测，才知道城里人喝的竟是矿泉水，而且是优质。于是，他们雄心勃勃要开发，要参与市场竞争，让这水增值。这真是自然赐予彭阳人的一份好礼，它不仅给彭阳人健康，也给彭阳人一个机遇、一种提醒。
彭阳的水能满世界流淌吗？
城记
很早以前，茹河一定是条很宽畅的大河，在群山中汹涌。后来河水小了，便在这群山之中留下一道平坦开阔的二百里长廊，西通固原连镇原，两面山排成整齐的行列，像要出操。只是在中段，那离固原东去百里许的地方，北山南向，南山北折，形成交错状，又如北山南山要拥抱的两条胳膊，像是当年茹河的漩涡。这漩涡旋出一座城，便是彭阳城。也许这地方还不曾想到自己会成为一座城市，于是在人们走近它时总有一种偶然相遇的感觉。周围还是农舍次第，鸡犬相闻，一跨步便到城中了。
城中有一山，名曰灯盏山，因其状如古灯也。山不高却危，势陡而险，当是这漩涡中的一块巨石。山上草木葳蕤，桃杏成林。春天满山芬芳，花开如云；秋天色彩斑斓，红叶似枫。新栽的松柏虽不高大，却也四季常青。有平台、石穴、曲桥列座其间，是这座的天然公园。山顶有暗堡，两道城墙逶迤而下，勾出城的旧影，推想是北宋时城的轮廓。这轮廓断断续续，是这城唯一的历史遗迹。新建城时，也只是一条土公路，几间砖瓦房。因此，这城的历史就只是这密锣紧鼓的十年了。
十年，便是一座年轻的城。年轻使她还没有充分的机会发展壮大，年轻使她尚没有足够的经验和力量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更气派。楼不曾长高，路也不很宽畅，只一条街道从西向东又拐成从北到南，那方方正正的楼也就整齐地排在街道两旁，是一副对仗工整的对联，从上到下，一口气便读完了。街上的车辆行人不多，太阳清亮亮照抚每一个角落。风是刚从田野里走来的，清新而甜润；小树袅娜，羞涩地看自己的影子。没有雍容大度，便一味地简洁明快；没有了史诗的恢宏，便如绝句。
城市居民大多来自农村，家口是农村一半城市一半，因此他们的生活方式是介于农村和城市之间的。城市化的倾向是一种学习、一种要求，农村式的根据则是头脑中固有小农意识和在经济条件下对农村的一时无法摆脱的依赖。因为，城市人口的多数是那些靠自己的工作资历而实现农转非的干部职工及其家属子女，往往是一个人的工资要养活几口人，农村的支援便是生活的一种补充。而那些大中专学校回来的学生，几年前还是农村娃，城市的濡染不过是外在的着色，并未影响根本，也一时难以走出农村的影子。外地人不多，最多是浙江的裁缝和木匠。又因为地处偏僻，过客少，于是，你便很少见这城里有下食堂进饭馆的，他们宁愿买了肉菜在家做着吃，省钱而自在随意。饭馆里常见的不过两种人：一是进城的农民，是图新鲜，但不过烩面炒面而已；一是机关中礼节性陪吃的，只图实惠，没什么大的讲究。所以城里的食堂饭馆旅社不多，也没有几个热闹的，都是卖牛羊肉炒面烩面而已。但要找一个比这小城更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大约没有第二个。他们在这方面不求精细，只图过瘾解馋，“偶尔为之，便似大家”。服装最鲜艳的是青年妇女，她们是讲穿不图吃，往往土而不俗。对城市环境最熟悉的是孩子，最颇生的是老人。因为城市年轻，老职工老干部不多，且大多退休后都回农村安度晚年，而一些从农村出来的青年为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都把在农村劳作几十年的老父老母接到了城里，他们对城市生活总是不习惯，常常念叨要回去，又怕难为了儿女的一片孝心，生活的内容便是整日地看电视，慢慢地受到现代生活观念的启蒙，常会说电视上怎样怎样，有时的表现比儿女还通达，但对城市总免不了有一种身在他乡的客寄感觉。只有孩子才是真正的城里人，是这城市的主人。他们对这城市的一切是一出生就接受了、认同了的。如果说他们的父母回到农村老家感到的是一种亲切的话，他们面对窑洞表现得更多的是城里人的自豪和一个旅行者的形象。城里的节假日除传统的和规定的外，还有农忙日，收麦的季节总是要轮流放假。也还保持着两天一集的习惯，集日里街道拥挤，多是赶集的农民，这城和农村是近乎孪生的，新城和旧城的连接处，那街道拐弯的地方，是农贸市场，不大，供求却齐全。商品的售价是铁钉对木板——硬定（钉），但价格却合理，没有漫天要价，体现了诚实经营。假若正碰上熟悉的卖主，价钱是不低的，但买卖后总要送你一点，或免收价钱的零头，既遵守买卖原则，又情义无价。
城太小了，大家便都熟悉，人与人仿佛有一张网，任何人一有动静，别人都会知晓，哪怕是小两口夜里斗嘴，第二天也会满城传响。这也维护了这城的社会治安和道德风尚，保持着别的城市难得的和睦敦厚与人为善的人际关系。因为谁都认识谁，谁都有用得着谁的时候，要是什么时候细数起来，不定拐弯抹角都是亲戚。在街上走，向一个人点头招手，便是向全城打了招呼。有人说这城小得来下个人便拥挤，去一个就会空洞。这话未免有些夸张，但只要有一个陌生人出现在街头，就会立刻引起大家的注意，这却是真的，特别是操不同口音的人。但这里的人并不排外，相反，对外来的人都有着格外的亲热和敬畏。来工作的，会把他们当作对这城的理解和支援，而给以各种条件上的优待；来经商游玩的，会把他们当做客人，招呼备至，因为民风的敦厚，因为对自己主人地位的自觉。
城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但有山有水就够了。要说特产，则数羊肉、杏仁、矿泉水。羊肉肥嫩而不膻，四季皆可食，滋阴补肾；杏仁制成罐头叫杏仁露，苦中有甜，养血健胃美容；矿泉水是最近的发现，那是满城流淌着的清凉甘甜。最宜人的是城的气候，春夏秋冬，四季分明，风花雪月，变化丰富。有人说，如果开发利用，这城将会成为避暑胜地，这话不错。城虽小，却年轻，年轻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