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姗姗来迟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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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为人怎么不正派,我这不是跟那个段亦从前是同学……是我高中同桌来着,突然在酒桌上狭路相逢,晚上我们借着酒劲继续找了个地方需摊,把酒言欢,说说这几年各自的辛与苦,聊到大早上我们就这么直接来了,这么诗意的一点事怎么被你们一传就特别龌龊呢我说严主编,这事不就是个人私事么,又不牵扯公司利益”说着说着我故意拉开门,抬高了音调,“而且您非得这么说人家还以为这赞助是我费神费力的拉来的,您让广告部的精英们都怎么想啊是吧严主编。”本来这谎话编的我越来越心虚,但是峰回路转我抬高音量假装我有理时,我真相信我自己说的话了。

我确确实实是个人才,感谢党和人民多年的栽培。

合同签得很顺利,段亦做为代表在合同上签了字,他们公司的产品——悦爱纸巾在我们报纸上投了一年的广告,并且每一份报纸赞助纸巾一包。

我们的目光经常穿过无数个脑门四目相交,通常以我眼神转化为犀利的白眼终结。

签完合同之后,我找了个借口没有跟去饭局,溜出去约了我的亲生闺蜜周瞳一起吃午饭。

周瞳是我高中到大学的同学,我们吃过一根签子上的麻辣烫,睡过同一张高低床,按照周瞳的话来说,但凡她是个男的,或者我改个性别,基本上就没别的男的什么事了。

我们约在我们俩公司的中点,等上菜的空隙我把整个事情原模原样的复述了一遍。

“你是说你跟一个陌生男人在酒店开房纯聊天?谁信!”周瞳的口气就像我刚刚讲了个鬼故事般不可置信。

“你能不能思想单纯一点,这年头开房就一定得滚床单么,开房也能打麻将啊!”为了不引起旁人的围观,我把“开房”二字尽量做消音处理。

“真难以置信。”她张大嘴做惊吓状,我想顺势塞一勺葱蒜姜进去。

我们正聊着,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是段亦发的,说看我今天状态不佳,买了一盒咖啡让同事放我桌上了,顺便谢谢我昨天收留他。

我把短信拿给周瞳看,她更加一惊一乍:“有奸情!”

“我还没问你呢,你跟你那位大叔现在是什么情况?”

周瞳最近接了个微电影的剧本,讲的是女屌丝用约炮神器钓了个男神的故事,她为了体验生活,在约炮神器认识了位大叔,俩人认识上了之后既不约炮也不调情,俩人每天聊聊人生聊聊工作,无比催人上进,比我开房不上床这事还让人难以置信。

“我们见面了,你别说,那大叔长的简直跟我梦中情人似得。”

“赵忠祥?”

“去死吧您,是吴秀波!”

我坐在周瞳的对面,这家招牌水煮鱼热气腾腾的端上来,中间隔着一阵朦胧的热气,把她的小尖脸修饰得特别的美好和柔和。

周瞳虽然不是我们三个里长得最好看的,但是以她洒脱的个性,聪明的手腕,男朋友一直不曾断过,在我眼里她是铁齿铜牙小妖精,也是左右逢源大才女。

她拂了拂她的短发,眼睛一闪一闪像通了电一般:“我们去吃了日本料理,他开着路虎来的,聊天的感觉特别的棒。而且他是在英国留学回来,现在在电视台做主编,人一看就是有文化有涵养的人,同样是文化产业工作者人家跟你那气质就不一样,重点是未婚!”周瞳朝我翻了个白眼,我们如同一对结婚二十周年的夫妻一样相看很讨厌。

“你有要求他掏出身份证毕业证户口本工作证件么,人家说什么你都信,那可是约炮神器陌陌,你以为是相亲网站?再说了现在的相亲网站也不靠谱了,没准是一司机呢,没准是一饭托呢?”作为一个情感专家,我要拿出我的基本忠告。

“诶……我都没忠告你不要乱跟客户搞一夜情呢!”周瞳伸出筷子对我指指点点。她打小就口才好,脑子灵光,做为一个专业的影视剧编辑,还是个擅长写宫斗戏的狠角儿。她完全没打算放过我,反驳我的每句话里都掺剧毒。

“绝交吧!”我义愤填膺的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爽嫩的鱼肉。

周瞳也夹起一块鱼肉塞进嘴里,“必须的,先把饭钱结了!”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写专栏,做采访,开开会,在微博上帮网友解决下人生大事,时间就像水龙头里的水一样没心没肺的就流走了,我过得像植物人一样无知无觉。

周末的时候被安排了一场相亲,对方据说是有个医生,有车有房有钱,我乐得清闲就决定约了见见。正好前几天约了这天跟周瞳、于蔷蔷约了一起吃饭,我就顺便约在了一起。反正老老少少的相亲对象见过不少,没有一个见面聊天能撑够一个钟头。

今天的天气预报一定是播报错了,没有劈个雷闪个电,至少也应该下上一场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雨。

从来没有想过相亲遇到前男友概率这么小的奇葩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我要是去天涯上面发个帖,大概会被大家冷艳的喷成是骗回贴的专职写手。

我走进这家本地有名的西餐厅时,发现我请来的两位看客选了一个很妙的位置,我一抬头几乎能跟她们俩六目交加,她俩甚至兴奋的朝我挥了挥手,就是不知道她俩能不能感同身受,我现在内心形容出来就像是麻辣火锅里煮着冰淇淋,又热又冷又甜又麻辣。

“你好,你是赵主任吧。”我的相亲对象抬头看到我的时候愕然住,跟他分手的时候,我还只是个没出息的小编辑,分手也不过是一年前的事情,大概他也没料到跟他分手之后我立刻犹如一只牛市A股直线上飚。大概我们注定八字相克,跟他谈了五年恋爱,我一直都是一个不入领导眼的小编辑,一分手就普大喜奔的升职加薪。

“你好”,我放下包,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给我介绍对象的是我们严副主编,为了平息掉段亦的绯闻,她一提到要介绍个相亲对象,什么都没问我就点头如捣蒜,却没想到绝处逢生遇旧人。

“我没想到是你……”

“我要想到是你我就不会来了,施医生。”我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但既然你来了,我们能不能,能不能坐下好好地聊一聊,这一年里我其实过得并不好。”

伸手除了不能打笑脸人之外,当然也不能打可怜人,听到他过的不开心,我就开心多了。于是我叫了服务生,点了最贵的套餐,终于为这一年里我流的泪、伤的心找到的买单的人。

如果说这世界上真的有一种姻缘的确是上天注定的,那六年前我以为我遇到了。

六年前我还是个齐刘海马尾辫穿连帽开衫刚刚进报社的小助理,干的是端茶递水开车跑腿的粗活,那个时候我的领导身体不好,挂号拿药这种事情经常是我跑腿的,施彻就是当时主任医生带的实习医生,大概看惯了老气横秋的患者,看到我这种新鲜人类很是特别。三个月后,我的领导光荣的退休了,于是我被调回了编辑部,告别了我的跑腿生涯,从那天开始我跟施彻正式在一起了。

跟我表白的那天他说他会陪我到天荒地老,原来有的人的天荒地老这么短暂。

我麻木不仁的吃着前菜,是蜗牛还是蛤蜊我并不是很在乎,回忆像条殷切又熟悉的狗,在我的脑子里跑了一圈之后,用它毛茸茸的尾巴扫向了我,居然让我闻出温柔的味道。大概在感情里面,我算是个善良的人,但这样残酷又冷漠的现实里,每个人都忙着伸出腿绊别人一脚,看着别人痛苦我们才会开怀大笑,这个世界教会我们奸诈才能苟且,善良的人从来都更容易被人朝胸口插一把刀。

“为什么呢?”我放下刀叉。

“嗯?”对面抬起的脸混合着茫然和失措。

“为什么你还愿意坐下来,跟我吃完一顿饭。”

“我……”

我生硬的打断了他的话,“当时想要在一起的是你,劈腿的也是你,毁掉我人生里最好最美的梦的人也是你,你总是能轻易就假装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但是,我的胸口还是痛的,它痛了379天了,作为一个医生,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这么的难受,你要给我开一副什么药。”大概是这古怪的汤熏得我有些呛鼻,还是窗外顷刻落下了该来的雨,空气里有一股潮湿的味道,我咳嗽了起来。

施彻有点慌乱,他塞了一团纸巾在我的手里,他的手像一艘环游完地球的船,最终还是因为眷顾或者熟悉驶向了我。他的手握着我的手,手心的温度像是能融化一座冰山。

“雨旗,你冷静一下。”他松开了我的手后,我像是一辆没有方向盘的船驶进了一片无垠的海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找不到了方向。

“对,我差点忘记,你是个医生,你比任何人都冷静,不冷静的从来都是我。”那盘号称日本进口和牛今天大概是与我无缘了。

我拿起包包像个田径选手一样飞快的走出门,不好意思,我不会买单的,从过去的379天的悲伤到今天一顿八百块的牛排套餐我都不会买单的,这是你欠我的,如果你肯还,你还欠着我一个梦。

上了车之后,我才想起我发飙一时爽,忘记周瞳和于蔷蔷还留在餐厅里,在红绿灯的空档里,我朝我们的微信群扔了个常去的餐厅地址。

周瞳来的时候看上去很澎湃,就连最近像患癌了一样萎靡不振的于蔷蔷眼神也两眼放光。

“今天我跟周瞳在餐厅看到施彻时,我们都没想到施彻是你相亲对象,他不是结婚了么?”周瞳眼里迸发的带着求知欲的光射的我眼睛有点酸。

“难不成是已经离婚了?”于蔷蔷一坐下来就跟周瞳眼神交流了一下,大概是为了保证我不像个汽油瓶一样随地爆炸,于蔷蔷又伸手拍了拍我的后背,志林姐姐般的语气梦呓般哼出一句:“旗旗,加油!”

“那你们聊了些什么?为什么聊一半就跑路,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餐桌上能造成几级残疾的凶器都有,为什么要放过劈腿的渣男?”周瞳对我在前任面前做鸵鸟状的反应很是不满。

“要真现场打起来,这不没办法跟雨旗领导交代嘛。”于蔷蔷适时的中和了一下周曈的戾气“或者万一分手的两个人其实彼此深爱着,有一天破镜重圆了呢。”于蔷蔷倒是大方的说出来自己的愿望。

“拉倒吧,跟前任和好?那为什么之前要分手,你以为都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有什么难言之隐、弥天大谎、情敌作梗?拉倒吧,这都是我们编剧纯粹为了能多写几集剧本硬凑的字数。”

在他俩吵架的空档里,我点了份牛柳意面,吃不上和牛,至少也要找个替补。

“行了行了,你俩都别激动,我没别的意思,我不想原谅他,无论当初是什么原因分的手。”

两个人终于熄火了,我自顾自的挑着碗里的面,那几根意面像是个蹩脚的芭蕾舞者,舞姿歪歪斜斜从盘子中央垫着脚跳到边沿,我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我回想起施彻跟我第一次约会就演说了一段完全可以录下来寄去《非诚勿扰》的自我介绍,财产情况、学历情况、工作情况、家庭情况,连身高、体重、星座也一并详细说明。听完这些之后,我内心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心想长得挺干净一男的,一脑子的相亲程序。可施彻还是追到了我,因为这么大的一段话里,我就对一句话扬起了嘴角,施彻说:赵雨旗,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你按照你喜欢的方式跟我交往就好。

分手的时候也一样,他冷静的对我说“如果你现在不想结婚,那大家都静一静吧”。逼近30的优秀男人,立业之后想跟相恋6年的女朋友成家,听起来这真的是太完美了。但我并不觉得快乐,那个时候的我只觉得婚姻是围城。却没想到我从冷战的第一个晚上开始失眠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度日如年,终于在一天夜里我打去了求和的电话,电话那头出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告诉我他们已经结婚了。

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为什么就一定用这样的方式来宣告我是你身上的一颗良性肿瘤,连致命都不能,现在你手术成功了,拥抱医生了,人生重新开始了,可我怎么办,我被倒在一堆垃圾里,看着自己一个人慢慢的腐烂。被人指着戳着说:喏,那就是个瘤子,你早就该割掉了。

在这379天里,我这样一遍一遍拷问着自己。

“我走了之后,他在做什么?”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这碗面,也放下了叉子,叹了口气,胸口郁结,就好像那煎熬又重来了一次。

“我们走的时候,他在发呆。”于蔷蔷小声的补充,之后她靠在周瞳的肩头,眼神飘忽不定,情绪阴晴交加。

我点了点头,起身买完单,挥手让他俩跟上我。

“去哪里?”他俩异口同声的问。

“买醉。”

当然一醉解千愁。

今天天气很好,我开着车穿过一大片紫红色的落日,每一抹夕阳都把我的脸印出一片血色,坐在副驾驶座的周曈形容我说:“像一只丧气又暴戾的僵尸把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咬到血光四溅”。

我摇摇头,“我现在就像一条丧家之犬,哀求着主人扔过来一根肉骨头。”

周瞳也跟着摇了摇头,“人只要一感觉卑微,就离自暴自弃不远了。”

我叹了一口气,想提醒她我们正前进在自暴自弃的路上,坐在后排的于蔷蔷突然惊喜的叫起来,“你们看后面的车,好像是施彻跟过来了!”

周曈往后张望了一下,指挥我在路边停车,然后就开车门冲了出去,就像一颗洲际导弹一般火力全开所向披靡。

紧跟着于蔷蔷也一溜小跑冲了过去,像一团粉红色的蘑菇云。

我刚也要把车关了跟着冲上去,一个老头走过来摆了摆手,“这里不让停车。”

我只好自认倒霉,开着车在路上绕了一圈绕回原地点时,周曈和于蔷蔷已经在原地等我了,两个人露出一副刚刚血战沙场的骄傲表情。

还在我们大学的时候,我们三个就喜欢演霹雳娇娃,到处惹事生非,经常走在路上就要突然摆出霹雳娇娃的招牌动作。

而这次我没跟上她俩的步伐,她俩显得非常鄙夷。

“你刚刚没有看到周曈血腥的一幕,她一下车就直接甩了施彻一个耳光,那耳光打的实在是很暴力美学。”不知道于蔷蔷什么时候在路边买了个甜筒,坐在后座吧嗒吧嗒的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