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桂文学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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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本镇[1]

自两千多年前秦王朝把岭南纳入华夏版图,岭南这片广袤的土地就与中华民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中原文化便源源不断地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开枝散叶。海上丝绸之路的开通与兴盛,更让八桂大地具有了更加开阔的视野和宽广的胸怀。千百年来,各种异质文化的进入与融合,铸造了广西人独特的文化气质,一方面秉持了勇武、刚毅、坚韧的民族根性,另一方面又形成了开放、包容的文化品格。

广西远离中原,但中原文化在广西的传播却从未间断过,广西与其他地域的文化交流也从未间断过。其中流寓文人的到来,就是中原文化在广西传播的一个重要途径与方式。流寓文人对广西文化的进步与发展贡献巨大,影响深远。仅就文学而言,一部广西古代文学史,寓桂文人的创作至少占据了半壁江山。近年来,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受到高度重视并得以大力弘扬的大背景下,官方与学界都十分注重对地域文化的挖掘与保护,研究成果不断涌现,张啸的专著《寓桂文学概观》就是广西地域文化研究的一项新成果,也是一项具有创新性意义的研究成果。

《寓桂文学概观》以文学地理学的理论视野,对寓桂文学进行了全面的梳理与阐述。书中首先对寓桂文学作了界定,对寓桂作家及寓桂文学作品进行了归纳与分类,厘清了寓桂文学的基本含义和主要内容,指出寓桂作家可分为贬谪、宦游、入幕、云游等类型。以前对寓桂文人的印象,往往首先想到的就是贬谪文人,其实寓桂文人绝非只有贬谪文人这一类。其次,书中对特定历史背景下社会生活环境与文学创作的关系进行了考察和探讨,指出了寓桂作家的出生地、游学地、居住地等对文学创作的影响,尤其是广西独特的地理环境和人文环境对寓桂作家创作的深刻影响。再次,论述了寓桂文人对广西文学和文化发展所起到的重要引领和推动作用。对于寓桂文人尤其是贬谪文人来说,流放的经历是不幸的,羁旅生活是痛苦的。但他们的到来,客观上却推动了当地文化的进步与发展,也为当地留下了珍贵的文化遗产与精神财富,对于贬谪地来说,这又是一大幸事!

古代文人士子一般都怀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与情怀,但并非每个“学而优则仕”的文人都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施展自己的抱负,历朝历代遭受挫折、头破血流者比比皆是,若是获罪遭贬或被诬入狱,结局往往十分悲惨。历史上很多被贬谪的流官,特别是从繁华京城被贬放到穷山恶水之地的官员,其心境是极为郁闷悲凉的。运气好一点的尚能减轻刑罚、获赦归去,运气不好的只能客死他乡、魂留异域了。但被贬谪的文人官员很少有人选择自杀了结一生。他们一般都能够自我调适,隐忍苟活。他们相信自己的宿命,一旦仕途无望,理想破灭,就乐天知命,或纵情山水,或潜心学问,或隐逸乡野,或遁入空门,以求精神上的解脱。

广西历来被视为“蛮荒之地”“瘴疠之乡”,那些初来乍到广西的官员,无论是朝廷委派的命官还是被贬谪的流官,面对偏僻陌生的生存环境,都不可避免地要经历一番恐惧、孤独、思乡的巨大痛苦。但他们很快就会被这里绮丽的山水风光所感染,心情也会开始变得明朗起来,远离机心权谋、明争暗斗的政治中心,也有一种精神上的解脱感。“在广西和谐自然的山水画里,欣赏到山峰的奇崛孤傲和山水的幽致秀美,这种山水交融的和谐美景,让人情不自禁摆脱了功名利禄的束缚,油然而生一种‘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忘我和谐之情,从而达到一种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境界,而这种和谐统一也正是儒、释、道三者所共同追求的‘天人合一’‘物我为一’‘禅悟心觉’思想境界的具体实践形式。当寓桂文人感受到这种忘我的‘天人合一’之境,就很容易将这种情愫倾注到他们的文学创作中,从而使得作品整体呈现出一种儒、释、道和谐相融的文化审美特质。”《寓桂文学概观》中这样的分析与判断,是符合古代士大夫的命运遭际和创作实践的,也是有见地的。沿着这样的线索和分析,我们还可探究与窥视传统中国文人丰富的内心世界和独特的心理气质。《寓桂文学概观》既注意参考和借鉴前人的研究成果,又在全面梳理史料的基础上融进自己的诸多思考与识见。全书思路清晰,内容充实,叙论结合,重点突出。但书中某些地方在材料筛选、分析论证、理论概括和表述的严谨性等方面,还有一定的提升空间,还可多下一些功夫。即便如此,作为一部系统研究寓桂文学概貌与发展的著作,其所具有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是显而易见的,是值得肯定和鼓励的。广西地域文化和本土文学是一座富矿,希望年轻的张啸能够在这座丰富的矿藏里开辟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

张啸是山东人,2010年考取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其时我是他的指导老师。2013年硕士毕业后,他选择留在广西,通过公开招聘留在母校从事行政工作。张啸一直以来都很勤勉、很好学,也很有毅力,而且对学术研究相当执着,尽管日常工作十分繁忙,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学术。目前他正在攻读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博士学位。他既然选择了学术研究,相信他一定能够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

是为序。

2018年仲夏·相思湖畔


[1] 容本镇,教授,广西教育学院原党委书记,中国写作学会副会长,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民族民间艺术委员会副主任,广西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