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唐前尚书机构演变概略

尚书之职始置于秦，西汉沿用，从汉武帝时期开始迅速发展，东汉尚书台已成为朝廷最重要的机要部门之一。《汉书·百官公卿表上》引《尧典》“龙作纳言，出入帝命”下，颜师古注引应劭曰：“龙，臣名也。纳言，如今尚书，管王之喉舌也。”《北堂书钞·设官部十一·尚书》“管主喉舌”下本注：“《尚书》云：‘龙作纳言，出入帝命。’注曰：‘纳言，如今尚书，管主喉舌也。'”“王之喉舌”下本注：“崔骃《尚书箴》云：‘龙惟纳言，是机是密。出入朕命，王之喉舌。'”可知东汉尚书之职出纳王言，“管王之喉舌”，此与前代“通章奏”的职能并无二致，只是更为机要。西汉尚书为少府属官十二官令丞之一，当时少府属官还包括胞人等三长丞、上林中十池监、中书谒者等七官令丞（阉官）。尚书在少府属官中位居首位，地位比较突出。尚书最初只有令、丞，“成帝建始四年（前29），更名中书谒者令为中谒者令，初置尚书，员五人，有四丞”。此前中书谒者令（中书令）与尚书令的职能是相同的，只是由士人出任时为尚书令，由宦者出任时为中书令。建始四年以后宦者不再出任中书令，其所任职务相应更名为中谒者令。尚书机构扩展，属官员额增加，表明其地位和职能得到进一步扩充。正是在这一变革基础上，东汉尚书机构及其地位、职能有了实质性的发展。

《续汉书·百官志二》对两汉尚书机构的沿革、组织、职能有比较详细的记载：

尚书令一人，千石。本注曰：承秦所置。武帝用宦者，更为中书谒者令。成帝用士人，复故。掌凡选署及奏下尚书曹文书众事。

尚书仆射一人，六百石。本注曰：署尚书事。令不在，则奏下众事。

尚书六人，六百石。本注曰：成帝初置尚书四人，分为四曹：常侍曹尚书主公卿事，二千石曹尚书主郡国二千石事，民曹尚书主凡吏上书事，客曹尚书主外国夷狄事。世祖承遵，后分二千石曹〔为二〕，又分客曹为南主客曹、北主客曹，凡六曹。

左、右丞各一人，四百石。本注曰：掌录文书期会。左丞主吏民章报及驺伯史。右丞〔主〕假署印绶，及纸笔墨诸财用库藏。

侍郎三十六人，四百石。本注曰：一曹有六人，主作文书起草。

令史十八人，二百石。本注曰：曹有三，主书。后增剧曹三人，合二十一人。

《宋书》卷三九《百官志上》、《晋书》卷二四《职官志》对秦汉尚书机构的沿革亦有较详细记载，与《续汉志》所载基本相同，但也略有差别，可互为参证。《宋书·百官志上》“尚书”条：

汉成帝建始四年，初置尚书，员四人，增丞亦为四人。曹尚书：其一曰常侍曹，主公卿事；其二曰二千石曹，主郡国二千石事；其三曰民曹，主吏民上书事；其四曰客曹，主外国夷狄事。光武分二千石曹为二，又分客曹为南主客曹、北主客曹，改常侍曹为吏曹，凡六尚书。减二丞，唯置左、右二丞而已。应劭《汉官》云：“尚书令、左丞，总领纲纪，无所不统。仆射、右丞掌禀假钱谷。三公尚书，二人，掌天下岁尽集课；吏曹掌选举、斋祠；二千石曹掌水火、盗贼、词讼、罪法；客曹掌羌胡朝会，法驾出，护驾；民曹掌缮治、功作、盐池、苑囿。吏曹任要，多得超迁。”则汉末曹名及职司又与光武时异也。

《晋书·职官志》“列曹尚书”条：

案尚书本汉承秦置，及武帝游宴后庭，始用宦者主中书，以司马迁为之，中间遂罢其官，以为中书之职。至成帝建始四年，罢中书宦者，又置尚书五人，一人为仆射，而四人分为四曹，通掌图书秘记章奏之事，各有其任。其一曰常侍曹，主丞相御史公卿事。其二曰二千石曹，主刺史郡国事。其三曰民曹，主吏民上书事。其四曰主客曹，主外国夷狄事。后成帝又置三公曹，主断狱，是为五曹。后汉光武以三公曹主岁尽考课诸州郡事，改常侍曹为吏部曹，主选举祠祀事，民曹主缮修功作盐池园苑事，客曹主护驾、羌胡朝贺事，二千石曹主辞讼事，中都官曹主水火盗贼事，合为六曹；并令、仆二人，谓之八座。尚书虽有曹名，不以为号。灵帝以侍中梁鹄为选部尚书，于此始见曹名。

总的来看，秦汉时代尚书的基本职能是以上下官文书的传递为主，后来又负责相关文书的起草。其地位不高，事务繁杂，这从汉成帝时刘宇所说“我见尚书晨夜极苦，使我为之，不能也”云云，可见一斑。汉哀帝初年丞相王嘉上疏，其中有云：“孝宣皇帝爱其良民吏，有章劾，事留中，会赦壹解。故事，尚书希下章，为烦扰百姓，证验系治，或死狱中，章文必有‘敢告之’字乃下。”从王嘉所言故事中，可以充分认识到西汉尚书发布文书的职能。汉武帝以后的“平尚书事”“录尚书事”则有权审核尚书负责的文书，具有很高的权力，不过严格来说他们并非尚书机构的官吏，而是作为朝廷宰辅大臣掌管尚书事务。纵观秦汉尚书机构的发展演变，虽然不排除其参与军事事务决策的情况，但并没有专门的尚书官职负责军事事务，即便是东汉尚书台权力扩张时期也是如此。

如上所述，西汉已设尚书机构，东汉已有列曹尚书之职，但相当于后世兵部尚书的官职尚未出现。不过，隋唐以后兵部尚书所辖四司的部分职能在汉代尚书机构中已见端倪，如兵部或武选职能当在吏部曹（西汉常侍曹），驾部职能当在客曹。曹魏以后尚书机构进一步发展，其地位、编制和职能、权力都发生了质的飞跃，由秦汉时期地位较低的少府属官上升为国家独立的行政部门，由主要负责文书传递、起草转变为负责国家政令的决策与执行，到西晋时则已成为名副其实的宰相机构。也就是从曹魏开始，作为国家重大政事的军事事务成为尚书机构管辖的范围，在列曹尚书中已有相当于后世兵部尚书的官职——五兵尚书。在魏晋南北朝各个王朝中，尚书台（省）所辖列曹尚书中均有专门负责军事事务的尚书。兵部尚书为隋唐以降六部尚书之一。隋唐兵部尚书制度出现之前，魏晋南北朝近四百年时间，绝大多数政权都有“兵部”尚书之职，但主要是以“五兵尚书”和“七兵尚书”的官名存在，某些政权也有径称“兵部尚书”的官职，在北周六官体制下则为“兵部中大夫”。

据《宋书·百官志》《南齐书·百官志》《魏书·官氏志》《晋书·职官志》《隋书·百官志》及《通典·职官·官品》的相关记载，兹将魏晋南北朝及隋代尚书省职官建制及其官品列表如下：

曹魏有吏部、左民、客曹（民曹）、五兵、度支五曹尚书，最初“有殿中、吏部、驾部、金部、虞曹、比部、南主客、祠部、度支、库部、农部、水部、仪曹、三公、仓部、民曹、二千石、中兵、外兵、都兵、别兵、考功、定课”二十三郎，青龙二年（234）因军事而置都官、骑兵二曹郎。晋代尚书曹的变化较大，《宋书·百官志上》：“晋初有吏部、三公、客曹、驾部、屯田、度支六曹尚书。武帝咸宁二年（276），省驾部尚书，四年又置。太康（280—289）中，有吏部、殿中、五兵、田曹、度支、左民六尚书。惠帝（290—306）世，又有右民尚书。尚书止于六曹，不知此时省何曹也。江左则有祠部、吏部、左民、度支、五兵，合五曹尚书。”而与六曹（部）尚书的变化相比，其下所辖曹郎的变化就更大：“晋西朝则直事、殿中、祠部、仪曹、吏部、三公、比部、金部、仓部、度支、都官、二千石、左民、右民、虞曹、屯田、起部、水部、左主客、右主客、驾部、车部、库部、左中兵、右中兵、左外兵、右外兵、别兵、都兵、骑兵、左士、右士、北主客、南主客为三十四曹郎；后又置运曹，凡三十五曹。晋江左初，无直事、右民、屯田、车部、别兵、都兵、骑兵、左士、右士、运曹十曹郎，而主客、中外兵各置一郎而已，所余十七曹也。康、穆以来，又无虞曹、二千石二郎，犹有殿中、祠部、吏部、仪曹、三公、比部、金部、仓部、度支、都官、左民、起部、水部、主客、驾部、库部、中兵、外兵十八曹郎。后又省主客、起部、水部，余十五曹。”

在东晋祠部、吏部、左民、度支、五兵尚书之外，刘宋初年“又增都官尚书。若有右仆射，则不置祠部尚书。世祖大明二年（458），置二吏部尚书，而省五兵尚书，后还置一吏部尚书。顺帝昇明元年，又置五兵尚书”。刘宋六部尚书所辖曹郎，在东晋末年十五曹基础上“加置骑兵、主客、起部、水部四曹郎，合为十九曹。太祖元嘉十年（433），又省仪曹、主客、比部、骑兵四曹郎。十一年，又并置。十八年，增删定曹郎，次在左民曹上，盖魏世之定科郎也。三十年，又置功论郎，次都官之下，在删定之上。太宗世（466—472），省骑兵。今凡二十曹郎。以三公、比部主法制。度支主算。支，派也；度，景也。都官主军事刑狱”。梁代尚书省“置吏部、祠部、度支、左户、都官、五兵等六尚书”。下辖“吏部、删定、三公、比部、祠部、仪曹、虞曹、主客、度支、殿中、金部、仓部、左户、驾部、起部、屯田、都官、水部、库部、功论、中兵、外兵、骑兵等郎二十三人”。天监“三年（504），置侍郎，视通直郎，其郎中在职勤能满二岁者转之”。“又有五都令史，与左、右丞共知所司。”五都令史“旧用人常轻”，天监九年下诏重其任，“于是以都令史视奉朝请。其年，以太学博士刘纳兼殿中都，司空法曹参军刘显兼吏部都，太学博士孔虔孙兼金部都，司空法曹参军萧轨兼左户都，宣毅墨曹参军王颙兼中兵都。五人并以才地兼美，首膺兹选矣”。

北魏前期尚书省结构颇为复杂，曾经设置了三十六曹尚书，其名号相当于魏晋南朝的尚书曹郎。孝文帝进行官制改革，所颁布的前、后两个《职员令》中均有尚书省建制，仿照南朝设六部尚书，但名称并不完全相同，分别为吏部尚书、殿中尚书、仪曹尚书、七兵尚书、都官尚书、度支尚书。尚书省所辖曹郎中则为：吏部、考功、南主客、北主客，殿中、直事、三公、驾部，仪曹、祠部、左主客、右主客、虞曹、屯田、起部，七兵、左中兵、右中兵、左外兵、右外兵、骑兵、都兵，都官、二千石、左士、右士、水部、比部，度支、仓部、左民、右民、金部、库部。北齐尚书省设吏部、殿中、祠部（无尚书则右仆射摄）、五兵、都官、度支六曹尚书，显然是对北魏制度的继承，其所统凡二十八曹，分别为：吏部、考功、主爵，殿中、仪曹、三公、驾部，祠部、主客、虞曹、屯田、起部，祠部，左中兵、右中兵、左外兵、右外兵、都兵，都官、二千石、比部、水部、膳部，度支、仓部、左户、右户、金部、库部。“吏部、三公郎中各二人，余并一人，凡三十郎中。”北周实行六官制，《通典·职官五·尚书下》所载相当于六部尚书的各职有：吏部中大夫一人、小吏部下大夫一人，领司勋上士等官（属大司马）；民部中大夫二人（属大司徒卿）；礼部中大夫（属春官卿）；兵部中大夫、小兵部下大夫（属大司马）；刑部中大夫（属秋官大司寇卿）；工部中大夫二人（属冬官大司空卿）。

魏晋南北朝时期诸部（曹）尚书与曹郎之间的统属关系，现存史料并无明确记载，主要是从其名称来做大体判断。隋朝以后，情况发生了根本变化，六部尚书与其所辖司局之间的关系有着明确记载。隋朝尚书省设尚书令、尚书左右仆射和六部尚书，又有尚书吏部侍郎、尚书左丞、尚书右丞和尚书诸曹侍郎。尚书左、右仆射分别“掌判”六部事务，具体是左仆射负责吏部、礼部、兵部三尚书事，右仆射负责都官、度支、工部三尚书事。六部尚书之名最初继承北齐之制，开皇三年（583）改度支为户部，都官为刑部，延续一千多年的后世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之名正式确立。开皇六年规定，“尚书省二十四司，各置员外郎一人，以司其曹之籍帐，侍郎阙则厘其曹事”。与此同时，吏部又别置朝议等八郎，武骑等八尉。

隋朝六部尚书最初统辖二十四曹三十六侍郎，“分司曹务，直宿禁省”，具体是：

吏部尚书统吏部侍郎二人，主爵侍郎一人，司勋侍郎二人，考工侍郎一人。礼部尚书统礼部、祠部侍郎各一人，主客、膳部侍郎各二人，兵部尚书统兵部、职方侍郎各二人，驾部、库部侍郎各一人。都官尚书统都官侍郎二人，刑部、比部侍郎各一人，司门侍郎二人。度支尚书统度支、户部侍郎各二人，金部、仓部侍郎各一人。工部尚书统工部、屯田侍郎各二人，虞部、水部侍郎各一人。

隋炀帝大业三年（607）改制，规定“尚书省六曹，各侍郎一人，以贰尚书之职”。接着又改诸曹侍郎为郎，“改吏部为选部郎，户部为人（民）部郎，礼部为仪曹郎，兵部为兵曹郎，刑部为宪部郎，工部为起部郎，以异六侍郎之名。废诸司员外郎，而每增一曹郎，各为二员”。此外，尚书都省左、右丞之下设“都事八人，分司管辖”，尚书曹郎之下还有主事、令史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