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Chapter1.基督山伯爵
“一切罪恶只有两帖药,时间和沉默。”-《基督山伯爵》
顺安市缉毒支队办公室内,沈知韫看着桌子上的照片沉思片刻,在白板上一点点开始顺案件思路。
“沈队,咱们的线人说虹姐的场子来了一批新货,今天下午四点交易。”佑泽煦推开办公室门,看着沈知韫盯着中间那张照片,不禁有些头疼。
霓虹灯管在梵月酒吧的招牌上节节亮起,沈知韫坐在吧台前,指节轻轻扣了几下前台,调酒师将酒单推过。
“一杯威士忌,谢谢。”
“好的,您稍等。”
酒吧里浓烈刺鼻的廉价香水熏的沈知韫头疼,男女的身体随着DJ歌曲摇摆,此时的沈知韫只感觉烦躁与闷热,嘴里咬着黑色皮筋,将狼尾半扎起来,额头上也沁出来一层薄汗。
侍应生将托盘里的威士忌放在桌面。
“女士,您的威士忌好了。”
指尖触碰到加了冰的威士忌,这才让她心中的一丝烦躁逐渐消退。
眼睛看向二楼的楼梯处,刚刚为她送酒的侍应生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着哪位大顾客的到来。
身着花色衬衫的男人从楼上下来,贴在那侍应生耳畔悄声说些什么。
沈知韫扯了扯皮夹克领口,红色的耳钉在耳朵上闪烁,这是她第三次核对暗号:右手小指划过鼻尖,点三下威士忌杯沿。
探测器从头慢慢向下扫描,滴滴,在男人的腰间处发出声响,门口的二位侍应生的瞳孔微微收缩,但是还是保持着镇定,右手已经摸上了夹在腰间的手枪,随时准备着解决掉面前的危险。
“麻烦配合一下。”
章绪笑着张开双臂,让探测器扫过订制的鳄鱼皮带扣——内层藏着一枚女士刮眉刀的刀片。“香港佬也要安全嘛。“他故意露出粤语腔调,腕间的百达翡丽映照着男人那张满是调笑的脸,光从外表上看剧的话只是觉得是一个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
二楼VIP包厢飘着一股与酒吧格格不入的檀香味道,身着金丝唐装的男人正在不慌不忙地沏着茶水,紫砂壶悬在闻香杯上方三寸,水柱拉出琥珀色的弧线。
男人看着杯中茶水似银针状,咂舌道:“这白毫银针看起来不错。”
男人笑着看向章绪,将面前的茶盏向前推在他的面前,脸上的笑意一时未散“章先生喜欢茶淡些许还是浓厚点?”
章绪身后站着的人不知是从哪里翻出的匕首抵在他的腰间。
“大老板,这你就可有些不道德了。”
男人眼中森寒的光掩盖不住,脸上也没有了那具有亲和力的笑,“听说你在东街上丢了批货?”
程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微型耳麦里传来杂音,他这才发现墙纸花纹里嵌着信号屏蔽器。沉香突然变得刺鼻,那是稀释过的氰化物气味——他曾在法医室闻过这种死亡的味道。
“我喜欢喝警局茶水间的速溶咖啡。“程峰突然用标准普通话说道。茶针擦着他耳际飞过,钉入背后的红木屏风。包厢地板开始震动,整面酒墙翻转露出乌兹冲锋枪的枪管,走廊传来侍应生撕心裂肺的惨叫:“条子砸场来了!“
程峰在沙发翻倒的瞬间抽出皮带,女士的修眉刀,刀刃割开第一个人手的喉管时,血珠在沉香烟雾中凝成诡异的红雾。窗外响起突击步枪点射声,防弹玻璃炸裂的瞬间,他看见蝰蛇的唐装下摆消失在暗门后——那件价值十万的手工丝绸,此刻浸透了侍应生的鲜血。
沈知韫现如今顺安市缉毒支队队长,毕业于中国公安大学,要知道作为一名女缉毒警是要比太多人付出的更多,而她也是继承了父亲的警号“031285”
硝烟、浓烈血腥与打翻的廉价香水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沉沉压在梵月酒吧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上。
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切割着破碎的玻璃、翻倒的桌椅、泼洒的酒液和凝固的暗红血迹。
空气里,尘埃与火药颗粒仍在不安地浮动。
沈知韫站在二楼VIP包厢入口,皮夹克肩头沾着一抹不知是谁溅上的暗红。
她指尖夹着半截没点燃的烟,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扫过这地狱般的场景。
楼下,技术队相机闪光灯不时惨白地亮起,勾勒出地上扭曲的人形轮廓,记录着无声的死亡。
突击队员沉默地持枪警戒,每一步踏在玻璃碎屑上都发出刺耳的声响。
“沈队。”佑泽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行动后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他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本边缘沾着暗褐色污渍的硬皮笔记本,封面是某种劣质的人造革,磨损得厉害。
“程峰在暗格里找到的,蝰蛇的账本,他…伤了手臂,不重,正在楼下包扎。”
沈知韫没回头,视线依旧钉在包厢内那扇敞开的暗门上。
门后是幽深未知的黑暗,吞噬了那个身着金丝唐装的幽灵。
檀香早已被硝烟和血腥彻底覆盖,但那杯打翻的白毫银针茶水,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深色污迹,像一只嘲讽的眼睛。
“人呢?”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佑泽煦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跑了,暗道出口在两条街外的废弃教堂地下室,提前布置了干扰器,追过去…只抓到几个断后的马仔,都是小虾米。”
他顿了顿,补充道,“牺牲的兄弟…是线人组的小李,刚调来三个月。还有…那个侍应生,身份查明了,叫阿炳,在梵月干了两年多,底子很干净…至少档案上如此。”
“阿炳……”沈知韫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前瞬间闪过侍应生那张年轻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和他用尽最后气力从血沫中挤出的嘶吼——“031285”!
那四个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神经末梢。她父亲的警号。
尘封在警队英烈档案深处,随着父亲一起,在七年前那场惨烈的边境围剿中化为灰烬的警号。
它怎么会从一个垂死毒贩马仔的嘴里喊出来?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爬升,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指尖的香烟无声地掉落在地毯上,滚进一片狼藉中。
父亲牺牲时被烈火吞噬的模糊身影,与眼前阿炳那双失去焦距、空洞望天的眼睛,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时间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涌出陈年的血腥和此刻的残酷。
“沈队?你没事吧?”佑泽煦察觉到她瞬间的僵硬和失神。
沈知韫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冰冷与惊疑。
她弯下腰,动作有些僵硬地捡起地上的烟,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没事。”声音重新变得冷硬,却像绷紧的钢丝,“账本给我。”
佑泽煦递过证物袋,沈知韫戴上手套,隔着透明的袋子翻开硬壳封面。内页是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时间、代号、重量、金额、模糊的交接地点。
字迹潦草、急切,带着亡命徒特有的混乱。
她的目光如鹰隼般掠过那些扭曲的数字和符号,寻找着任何可能指向蝰蛇核心网络或下一次交易的线索。
指尖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力道,近乎要将那劣质的纸张戳破。
突然,她的动作停住了。
翻过一页,在记录某次大宗“冰糖”(冰毒)交易的空白处,有几行用蓝色圆珠笔草草写下的备注。
不同于前面交易记录的狂乱潦草,这几行字迹带着一种奇特的熟悉感——笔锋硬朗,转折处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圆润,尤其是那个习惯性将“口”字部首写成类似椭圆形的特征…
沈知韫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她见过这种字迹,无数次。
在警队食堂意见簿上,在某个早已泛黄的旧案卷宗签收单的角落里,在一个她曾无比信任、视为师长的人随手写的便签上……记忆的碎片带着电流般的刺痛感蜂拥而至,瞬间击穿了所有冷静的屏障。
是她?怎么可能?!
一股冰冷的窒息感扼住了她的喉咙。
警号031285的嘶吼、父亲牺牲的疑云、这突如其来的熟悉笔迹……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一个技术队的年轻队员小跑着上来,手里也拿着一个更小的证物袋,脸色有些发白:“沈队,佑哥!在…在阿炳手里发现的,攥得很紧,掰开才取出来。”
那是一个被血浸透、揉成一团的窄纸条。
沈知韫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团暗红的纸片上。
她伸出手,指尖隔着塑胶手套,能感受到纸条上粘腻的触感,她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将它展开。
劣质的便签纸,边缘被血染透,中间是几行用黑色马克笔写下的字。笔迹扭曲、癫狂,带着一种刻骨的恶意,像毒蛇爬行留下的涎痕:
沈队,代我向令尊问好。
——蝰蛇
沈知韫的脑中仿佛引爆了一颗炸弹。031285!父亲!蝰蛇的问候!
那张染血的纸条在她戴着塑胶手套的指尖剧烈地颤抖起来,薄薄的纸片仿佛有千钧重,带着地狱深处的寒气,几乎要将她的指骨冻裂。
父亲牺牲时边境线上冲天而起的火光,与眼前纸条上这行扭曲、恶毒的字迹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在视网膜上炸开一片猩红!
“沈队!”佑泽煦一步抢上前,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他从未见过沈知韫这样,那张总是冷静锐利如刀锋的脸上,此刻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
她的瞳孔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急剧收缩,里面翻涌着风暴般的惊疑、愤怒和一种被最深的寒意瞬间冻住的巨大痛楚。
沈知韫猛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血丝如同蛛网般蔓延开,但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震动被一种更深的、更可怕的东西强行压了下去。那是一种淬了冰的、凝固的火焰。
她没有看佑泽煦,视线如同被焊死在那张染血的纸条上,声音从紧咬的齿缝里挤出来,嘶哑得不像她自己的声音:“封锁现场。所有接触过阿炳尸体的人,包括我们的人,全部暂时隔离,等待问询。技术队!”
她猛地转头,目光如冰锥般刺向那个拿着纸条上来的年轻队员,“这张纸的来源,上面每一个指纹、纤维、血迹来源,我要最详尽的报告!立刻!马上!”
她的目光又扫向佑泽煦手里的账本证物袋,眼神锐利得能穿透塑料:“这个账本,除了程峰和你,还有谁碰过?”
“没…没有了,沈队。”佑泽煦立刻回答,声音绷得紧紧的,“程峰找到后直接装袋,上来就给了我。”
“封存。直接送去市局证物室,你亲自押送,密码箱,走特殊通道。”沈知韫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告诉证物室老周,除了我的书面指令,任何人不得调阅,包括局领导!”
“明白!”佑泽煦肃然应道,紧紧攥住证物袋。
沈知韫的目光最后落回自己手中那张染血的纸条上。
蝰蛇那恶毒的“问候”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神经。她小心翼翼地将纸条重新放入证物袋,封好口,动作稳定得可怕,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正被无数冰冷的疑问和尖锐的痛楚反复穿刺。
警号031285的嘶吼在脑中尖锐地回响。
父亲的牺牲…真的只是意外吗?
那个账本上熟悉的笔迹…会是谁?
蝰蛇…他怎么会知道?他到底是谁?或者说,他背后的人…是谁?!
寒意,并非来自酒吧破碎窗户灌入的夜风,而是从骨髓深处,带着七年未解的血腥和此刻直白的恶意,汹涌地弥漫开来,浸透了每一寸神经。
酒吧废墟的混乱与血腥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化为巨大的、沉默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是她和她手中那封来自地狱的“问候”。
她抬起头,狼尾半扎的发丝下,红色耳钉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反射出一星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寒芒。
那光芒刺破令人窒息的压抑,像一枚沉入冰海的信号弹。
沈知韫迈开脚步,靴底踩过黏腻的血污和玻璃碎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却又带着一种斩断退路的决绝。
她径直走向楼梯口,皮夹克下摆带起一股裹挟着硝烟与血腥的冷风。
“泽煦,”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落在佑泽煦耳中如同命令的锤音,“把程峰叫过来。楼下,我的车旁。”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不容置疑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