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诅咒
江城大学流传着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传说。去年的三月十六日,似乎总被一种不祥的阴云笼罩。传说起源于一年前,一个叫马启的男生,就在这样一个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夜晚,从旧宿舍楼的顶层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马启其人,据说相貌普通,甚至有些笨拙,却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他是校园里流浪猫狗的天使,总能在角落里看到他小心翼翼放下食物和水的身影。然而,这份善良并未换来善待。他默默忍受着,像一株被践踏的小草,从未向老师或任何人寻求过真正的帮助。终于,在那个绝望的三月十六日,在狂风暴雨的嘶吼和电光的映照下,从宿舍楼跳了下去,从此,“三月十六日”成了校园里一个带着血腥味的禁忌日期。
一年后的三月十五日,傍晚。霍夫吃过晚饭,带着一丝疲惫走向位于旧宿舍楼三层的宿舍。他刚掏出钥匙,就听见门内传来室友许超高谈阔论的声音,语气是那种刻意讨好的油腻。
“玲玲,你听我说,霍夫那小子,呵,就是个伪君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咱们学校谁不知道他那点破事?勾三搭四,脚踏几条船!他跟你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一个字都别信!那都是在骗你!只有我,玲玲,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
门外的霍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任玲玲,是他们大学公认的校花,也是他和许超心照不宣、暗中较劲追求的对象。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视为兄弟的许超,竟然在背后如此恶毒地诋毁自己!
“砰!”霍夫猛地推开门,怒火几乎要喷出眼眶。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一拳砸在许超脸上。
“许超!你他妈还是人吗?!背后这么编排老子?!”霍夫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忘了?忘了那天喝醉了你怎么跟我骂玲玲的?说她虚荣、说她装清高?!现在倒装起深情来了?!”
许超猝不及防挨了一拳,手机“啪嗒”掉在地上,通话显然断了。他捂着迅速红肿的脸颊,眼神闪烁,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哎…哎呦!霍夫!你干嘛呢!我…我跟玲玲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了?”
“开玩笑?!”霍夫冷笑,声音像淬了冰,“许超,你当我是傻子?‘开玩笑’能把人开死吗?你忘了马启是怎么死的了?!我告诉你,坏事做绝,小心报应!哪天马启的鬼魂回来,第一个找的就是你这种人!”
提到“马启”这个名字,许超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随即被恼羞成怒取代:“霍夫!你少他妈在这儿装圣人!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当初为了讨玲玲欢心,是谁他妈出的馊主意,找个女生假装跟马启谈恋爱,骗他感情骗他钱,最后当众羞辱他,让他成了全校的笑柄?!那时候你怎么不说报应?!现在倒跟我讲起因果来了?!”
两人激烈地争吵着,宿舍里充满了火药味。最终,许超狠狠瞪了霍夫一眼,啐了一口,摔门而去。
第二天,三月十六日。清晨。
霍夫还在混乱的梦境中挣扎,刺耳的手机铃声像一把锥子扎进他的耳膜。他不耐烦地抓过手机,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谁啊?”
“霍夫…是我,玲玲…”电话那头传来任玲玲带着哭腔、极度惊恐的声音。
“玲玲?怎么了?”霍夫心头莫名一紧。
“霍夫…出…出事了!许超…许超他…他跳楼了!就在…就在旧宿舍楼!今天早上…保洁阿姨发现的…就在马启当年跳下去的那个地方!”任玲玲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
“什么?!”霍夫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清醒,睡意全无。他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你…你说许超…跳楼了?!”
“是…是的…你快来…”电话被挂断了。
霍夫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冲出宿舍。楼下已经围满了人,警灯闪烁,拉起了刺眼的警戒线。人群议论纷纷,恐惧和猎奇交织在空气中。他看到了被白布覆盖的轮廓,就在旧宿舍楼冰冷的水泥地上,那个十年前吞噬了马启的地方。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被警察叫去问话,询问许超最近是否有异常,是否与人结怨。
霍夫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下意识地隐瞒了昨晚激烈的争吵,只含糊地说:“没…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就是室友,平时有点小摩擦…很正常…”他不敢看警察的眼睛。
负责问话的老刑警目光锐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没有追问,只是最后补充了一句:“嗯。根据初步勘查和法医判断,死亡时间大概在**两天前的晚上**。如果你之后想起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随时联系我们。”
“两天前的晚上?!”霍夫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两天前的晚上?那昨晚…昨晚那个在宿舍里和他激烈争吵、被他打了一拳、然后摔门而出的…是谁?!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再次浸染了江城大学。狂风不知何时又刮了起来,带着呜呜的悲鸣。霍夫心神不宁,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诡异的愧疚感折磨着他。他找到了同样惊魂未定的任玲玲。
“玲玲,”霍夫的声音干涩沙哑,“我们去…去给许超烧点纸吧。不管怎样…同学一场…”
任玲玲脸色苍白,眼神飘忽,似乎还未从震惊和恐惧中恢复,她机械地点了点头。
两人避开人群,悄悄爬上了旧宿舍楼那废弃已久、阴森可怖的天台。这里正是十年前马启和如今许超终结生命的地方。狂风卷着尘土和纸屑,发出呜咽般的声音。远处天际,沉闷的雷声隐隐滚动,乌云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任玲玲点燃了带来的纸钱,火光在风中摇曳不定,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她低声啜泣着:“许超…你怎么这么傻…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跳楼啊…呜…”
就在这时!
“咔嚓——!”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撕裂了夜空,瞬间将整个天台照得亮如白昼!霍夫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任玲玲的脸,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惊恐地看到——任玲玲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在刺眼的白光下,五官轮廓竟诡异地扭曲变幻,赫然变成了许超那带着怨毒冷笑的脸!
“啊——!”霍夫魂飞魄散,猛地向后踉跄几步,指着任玲玲,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你!你!你!你是谁?!你是许超?!”
任玲玲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和指控吓得花容失色,惊恐地看着他:“霍夫!你怎么了?!你胡说什么!我是玲玲啊!什么许超?你别吓我!”
又是一道更粗壮的闪电劈落!“轰隆!”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就在头顶炸开!
在这一次的强光下,霍夫看到了让他血液几乎冻结的景象——在天台的边缘,就在任玲玲的身后,影影绰绰地站着三个模糊的人影!左边那个,身材瘦小,低着头,正是传说中跳楼而死的马启!中间那个,满脸是血,眼神空洞怨毒,正是刚刚死去的许超!而右边那个…右边那个穿着他熟悉的衣服,脸上布满绝望和疯狂的人影…赫然就是他自己!
“鬼!有鬼!马启!许超!还有…还有我?!”霍夫彻底崩溃了,他尖叫着转身就想逃离这个地狱般的天台。
“霍夫!”任玲玲的声音突然变了,不再是惊恐的哭腔,而是变得异常低沉、冰冷,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这狂风中清晰地钻进霍夫的耳朵,“你跑什么?做了亏心事,现在知道害怕了?想逃?”
霍夫猛地顿住脚步,巨大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愤怒和推卸责任的疯狂。他猛地转过身,双眼赤红,对着任玲玲嘶吼道:
“我为了谁?!任玲玲!你他妈装什么无辜?!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初马启是怎么被你耍得团团转的?!你假惺惺地跟他‘谈恋爱’,骗了他多少生活费?!他那点可怜的打工钱,全他妈进了你买包包的口袋!最后你当众羞辱他,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跳楼,就是你!就是你把他逼死的!你这个吸血鬼!刽子手!”
“跟我有什么关系?”任玲玲的声音变得更加诡异,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她的脸在摇曳的火光和不时闪过的电光下,再次模糊变幻,“是你…害死了我…”
在霍夫惊恐欲绝的视线中,站在他面前的人影轮廓急速扭曲、膨胀——那身段,那脸型,分明变成了死去的许超!他浑身湿漉漉的,滴着水,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啊——!滚开!别过来!别过来!”霍夫的精神堤坝彻底崩塌了。极度的恐惧和幻觉带来的错乱感摧毁了他的理智。他将眼前逼近的身影完全当成了索命的许超鬼魂。他嘶吼着,为自己辩解,声音尖利得破了音:“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你的!你那些烂事…你PUA女同学、考试作弊的证据…不是我发到网上的!真的不是我!你别找我!我掐死你!我掐死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在幻觉和疯狂的驱使下,霍夫像一头绝望的困兽,猛地扑了上去!他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掐住了“许超”(实际上是任玲玲)的脖子!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里面布满血丝,闪烁着非人的疯狂红光,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任玲玲(被当作许超)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双手徒劳地抓挠着霍夫铁钳般的手臂,双腿乱蹬。她美丽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窒息带来的扭曲。然而,霍夫的力量在疯狂的状态下大得惊人。她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眼神逐渐涣散,最终,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咔嚓——!”又一道巨大的闪电劈开夜空,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天台。
霍夫喘着粗气,看着被自己掐死在怀中的人。在闪电的强光下,那张因窒息而青紫肿胀、眼球凸出的脸,清晰地呈现出来——是任玲玲!
不是许超!是任玲玲!
一瞬间,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幻觉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冰冷刺骨的现实和滔天的悔恨。霍夫看着自己沾满罪恶的双手,看着地上任玲玲死不瞑目的尸体,心如死灰。他亲手掐死了自己曾经爱慕的人,因为自己的恐惧、猜疑和罪恶感产生的幻觉。
“呵…呵呵…”他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绝望至极的惨笑。报应…这就是报应…马启的诅咒…三月十六日的宿命…
他踉跄着,失魂落魄地走向天台的边缘。狂风卷起他的衣角,暴雨开始倾盆而下,冲刷着他脸上混合的雨水、汗水和泪水。楼下警灯的光芒在雨幕中模糊闪烁。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马启喂养流浪猫时笨拙却温柔的笑容,闪过许超得意的脸,闪过任玲玲曾经明媚的容颜,最后定格在自己疯狂掐住任玲玲脖子的画面。
“结束了…都结束了…”他喃喃自语,身体向前一倾,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坠入了十年前马启和两天前许超坠落的深渊。
暴雨在黎明前停歇。清晨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校园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清澈。
旧宿舍楼下,三具尸体早已被运走,只留下清洗过的痕迹和尚未完全消散的凝重气氛。警察在宿舍里找到了关键证据:霍夫的电脑里存有大量关于许超劣迹的文档和截图,以及一个定时发送的草稿(虽然时间未到并未发出,但证明了霍夫的动机);同时,在任玲玲的社交账号和消费记录里,也找到了大量当年与马启“交往”期间,马启为其转账、购买贵重礼物的证据,以及她与闺蜜嘲笑马启的聊天记录。
校园论坛炸开了锅。十年前马启自杀的真相被彻底揭开:许超的恶意造谣和欺凌是导火索,霍夫策划的“假恋爱”骗局是致命打击,而任玲玲的虚荣欺骗和情感压榨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三人的所作所为,共同将那个善良懦弱的男孩推向了绝路。
人们唏嘘不已,既为马启的悲惨遭遇感到痛心和愤怒,也为十年后这场发生在同一天、同一地点的连环惨剧感到震惊。许超的离奇死亡(死亡时间在争吵前)、霍夫的疯狂杀人与跳楼、任玲玲的殒命…一切都笼罩在“三月十六日”这个诅咒般的日期阴影下,充满了超自然的恐怖色彩。警察最终以霍夫杀害任玲玲后自杀结案,但关于“马启鬼魂复仇”的传说,却在校园里更加活灵活现,被添上了无数细节。
然而,在知晓内情的老刑警心中,却有一份释然。他看着结案报告,望向窗外雨后澄澈的天空。没有真正的鬼魂能站在法庭上,但人心深处的罪恶与恐惧,有时比任何鬼魂都更可怕。它们会滋生幻觉,引发疯狂,最终将作恶者引向自我毁灭的深渊。马启的冤屈,以这种残酷而彻底的方式,得到了迟来的昭雪。作恶者无一逃脱,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