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双栖之城，孤身一人
小乔没有吃饭，长离便带着她先去吃午饭。去的是北门一家面馆，长离往日常来。
老板是一对年轻夫妻，很客气。见他难得带着个女生，他们相识一笑的眼睛，将他们的心迹全然出卖。
中午他在食堂已经吃过，只要一份清汤面，长离特地嘱咐老板少放些油水。
她坐在哪里不说话，眉眼里却在笑。
店里没客人，面烧得很快。
长离在对面，问，“够吃吗？”
“刚坐完车，不大有什么食欲，”小乔抬头看他，筷子在面里来回搅动，让人觉得这是一碗难以下咽的面，“要不是你非要带我过来，都不打算吃，喝点水就好。”
长离知道，她晕车。见她恹恹的样子，倒有些心疼。
“多少吃一点，这汤没那么油腻腻的。”她低下头，努力小口小口的吃。
“你从那边过来的？”长离高中毕业以后，基本没有和她联系过。就连号码，都是高中好友唐估前不久突然给他的。
“蒲城医科大学，”小乔见他满脸狐疑，解释道：“高中毕业以后，我报了蒲城医科大，学得医科护理。”
小乔晚他一届，她今年刚读大一。加上高中的时候，学校里面不允许用通讯工具，所以长离一无所知。
这时候，听她这么一说，眼睛里不免透着股惊喜过望。
可得知这样的一个回复，长离心底，突兀有些不安。
“之前给你发的信息，怎么都没有回复呀！”长离是质问的话，但语气却是透着温柔。
小乔梨涡浅现，笑，“之前那个号码早就没在用，这是学校寄过去的新号码。”
长离有些失落，不过心底那么多难过的揣测，在那一刻也释然了。他原是以为，是小乔长久以来故意躲他，才不愿意回复他的信息。
她吃得很慢，轻吐一口气，便放下手里的筷子，“再吃就怕要还回去了。”
长离没再勉强，他伸手想将面端过来。可手刚碰到面碗，她芊芊细细的手便轻轻搭过来，这是阻止的意思。
“这是我吃过的。”
长离微笑，看着她嘴唇轻咬的羞涩，想起一个不大适宜的成语，秀色可餐。
“吃过了也没事。”说完便取过筷子，低头吃饭。
小乔撑着桌子，双手托着下巴，静静看着他，眼睛里有明晃晃的喜悦。
吃完饭出来，云层透出微弱秋光，在微有凉意的午后，有水中看花的朦胧。
两人那么长时间没有见面，却不见尴尬。
长离原本想带她去市中心转一转，考虑到她晕车，便没有往市中心。后来征求小乔意见，想在他校园里面走走。长离欣然应允，把此生第一次献给了她，导游。
学校其实大同小异，无非教学楼，宿舍区，食堂等等。
今天周末，校园没有以往热闹，略显冷清。两人并肩而行，说着话，有久违的欢声笑语。
“长离，你还记得吗？”小乔看着一排排挂着满树黄叶的银杏，眉眼里浸满怀念，“那时候是植树节，学校以这个名义让我们买银杏树苗，弄得当时怨声载道啊！”
“肯定记得，”长离回忆道，“买完树苗之后，还没有罢休。还让我们在学校后面，那有些荒废的花园去挖树坑，然后还要自己亲手栽种。”
小乔接着他的话，笑，“还美其名曰义务劳动最光荣。”
长离也跟着笑，当初执拗的痛苦，在如今，竟然会如此令人感怀。
小乔笑过一阵，突兀发出一声喟叹，“不过后来挺可惜的，原以为会一直在那片花园里生长，没想到我栽的那一棵，在不久之后，就死掉了，”
“哈哈”长离却一直在笑，脸上有幸灾乐祸的样子。
小乔撅着嘴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就是因为有你这样不学好的人，才会让我栽的树死掉的，还好意思笑。”
“哎，这话怎么这么不讲理呀！你栽的树死掉，又不是我把它弄死的。”
“当初你们班有好几个晚上偷着去网吧，都是从哪个荒废花园里过，”小乔瞥他一眼，娇弱弱的语气“我栽的树就是被这样一来二去，活生生折磨死的，还说人家不讲理。”
长离苦笑，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们几个只是跟我关系好，我可没有半夜偷着去网吧。”长离反驳，不过口吻带着惆怅。
想一想，那些大段大段的时光，就这样不留痕迹的远去。一切，像是近在眼前，那么近在咫尺却难以触摸。恍惚间，又是隔着天涯海角的距离，遥不可及。
“他们几个都还好吧。”小乔止住笑，问。
“唐估他们几个都在读大学，只是都不在一起，如今都还不错。不过”长离顿了一会，抬头望着阴霾霾的苍穹，有落暮感，“大田毕业之后，没有再继续读书。”
小乔知道，大田是张雨田。虽然跟他们接触不深，印象还是有的，尤其是那一副老实巴交，略显憨厚的笑容。
“那他现在怎么样啊！”其实，小乔并非是关心张雨田的境况，而是想知道，有什么变故，让长离这么惆怅。
“高中毕业结婚了，不大好。”长离语速偏快，说完看向小乔，脸上便硬生生堆起笑，忙转开话题，“想见顾安安吗？她也在这所学校。”
小乔愣住，她跟顾安安并非很熟。
长离见她踌躇，心知不想见她。于是，便没有追问。继续问道：“这段时间，都还习惯吧？”
长离指的是学校生活，毕竟刚读大一。他曾经也是过来人，知道有很多东西不习惯，需要慢慢去适应。
小乔含笑点点头，“刚开始有一点，现在基本上都木有问题勒。”
这句话口吻带着云镇方言，长离轻轻捏过她的鼻子，“得瑟。”
校园很大，两人边走边说着话，像是多年不曾相见的老友，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里面有护城河，他们没有走大路，选得都是河边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道，并着肩走在一起。河边多柳树，虽已临近深秋，柳叶却有盎盎绿意。河中水草，随着缓缓水流，暗暗浮动。
“长离，你们学校比我们学校漂亮多了。”
长离没有去过医科大，不过附近有条江他去过，笑道：“学校千篇一律都差不多，不过你们学校不远有江水，风景很美，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其实他想说有空陪你去看看，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太突兀。
小乔可不知他想什么，“听说过，还没去过。不过学校边上的夜市，没事经常去逛，”她看着长离，眉开眼笑摆起手势，“你不知道，那场面真是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长离愕然，这措辞实在太过大气磅礴。
小乔见他这种表情，又是咯咯直笑，笑到最好要岔气，嫌肚子疼才稍稍止住。
多久不曾见的温暖，让长离心底在这时候生出太多往事，像云层里透出的那束白光，有刺眼夺目的凉。
只是幸好，她在身侧大抵稍可救济。
沿着河岸走，偶然碰到相熟的人，和长离不断打招呼。
小乔觉得这个人温文尔雅，他的人缘也一定极好，“她们对你似乎挺尊重，学长叫的那么亲切。”她拉长着嗓音和长离半开着玩笑，“如果换成别人，估计醋坛子早就打翻喽。”
说完轻瞥他一眼，见到他想动手的神情，闪身便躲。
脚下是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坑坑洼洼不平整，长离其实并不在意她说的话，倒是担心她脚下。
“小心点，别崴了脚。”
声音很轻，杂着一种突兀的担心，却又有一股容不得抗拒的威严。
小乔看着这个人，愣了半天后微微一笑，也不再闹，低头看着脚下认真走路。
这时候她自己都疑惑，无端这么听话。
是啊！眼前温文尔雅的少年，还是旧入当年。
河岸尽头处转个弯便是球场。小乔远远看见，有难以抑制的兴奋涌出来，拉着长离便往球场边走。
长离衣袖被她扯在手里，领子勒的脖颈微微发疼，可他无动于衷的神情径自随她。
走到球场栅栏门口，小乔松开衣袖，突兀转身望着长离。长离比她高，她仰着脸问：“长离，你会因为我，去和别人PK吗？”
眼神透着期待，长离看得见。可突兀的一句问，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脑中第一反应，闪过的并非是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那时候有人找他挑战的事情。
在那个四目相对的瞬间，他都没有去思索，小乔为什么会突兀问这样一个问题。
这沉默短暂，小乔大抵知晓了答案。失望在眼中深藏，这只是一个试探，她不想让他发觉。
梨涡浅现，含笑道：“真笨，跟你开玩笑啦！”说完转身，有根刺生生扎在心口，隐隐的疼。
长离楞在栅栏门口，他想告诉她，可她，已然转身而去。
长离望着近在咫尺的背影，恍惚间看见当年。那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女生，渐隐渐现，消失在那片风雪暮色中。
两人看了会球，却是话语极少。等时间差不多，小乔说晚上还有自修，得要赶车回去。长离没有挽留，送她去北门站台。
站台等了片刻，公交车便缓缓而来。
小乔看着她，眉眼里还是笑意，“回去吧，有空再来看你。”
“路上小心”长离嘱咐道：“到学校之后，给我来个信息。”
“嗯，知道啦！”说完她便上了车。长离看着车扬长而去，消失在视车流里面，才转身回去。
暮霭沉沉秋渐寒，红衰翠减时，他的一颗心莫名的挣扎。
那晚，长离在空间写道：秋风染尽三千色，可那是城外的花花世界，城里却只是雪白梨花，穿越出城，落满无心人的肩，碎在无心人的脚底。
那座城，名为双栖。
只是城中，却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