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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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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出门被撞了。出事地点就在他们小区门口马路上。

那天张敏敏正在讲课,却接到交警电话,电话那端交警是这样说的,急忙问母亲怎么样了,又是什么样车时,交警却支支吾吾说,让她来一趟吧。母亲自从来到她们家就很少出门,更很少上马路,每次出门她总提醒母亲装好身份证,纸条上还给她写好家庭住址联系方式等等,生怕没进过大城市母亲,走丢了。正因为此,交警第一时间给张敏敏打了电话。张敏敏想过车祸现场可能有点大,却没想到是那样惨烈。

母亲被那辆大卡车撞飞出去二十多米远。当场毙命。张敏敏赶到时,交警已做了简单处理,她被交警拦住,并没看母亲惨状,只看到那殷红的白布。那中年司机神情萎靡地就在现场。整场交通事故,似乎并不复杂,交警随后就给出事故责任划分:张老太太突然横穿马路,原本疲劳驾驶的司机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将张老太太撞飞,导致张老太太颅骨破裂,当场死亡,而这场事故主要责任还是张老太太,其次是那疲劳驾驶的司机。

从悲痛稍稍缓过来,张敏敏却不觉得这是场简单交通事故。

首先,从小区门口监控画面中看到,当时母亲有些着急忙慌从小区出来,神情着急却也站在马路上等川流不息的车流,过马路,可等着等着不知怎么的,像着了魔,在那辆卡车到来前,母亲突然发了疯似的跑上马路,悲剧就此发生了。张敏敏不明白,那大中午,家里不缺菜不缺饭也不是上街买菜时间,母亲为何出门,且出来得好像还很着急样子?如果家里没出过这么多事,她也愿意相信这是场交通意外,可当想起黄国羽和陈之牧那句不会放过她们全家的话,就怀疑并不是简单车祸了。

可黄国羽都没了。张敏敏在警察看来,近乎神经质地坚持自己看法,调查后结果,警察却不予以立案。警方调查那司机,那司机是本地人,父母双方都健在,而父母双方是退休工人,家有一儿一女,妻子上班,可以说生活富足,家庭幸福,不是缺钱样子,家里也没人得重病,所以实在没有拿钱害命的理由。张敏敏暗自调查发现也如此。所有事情都表明,那当场报警的中年司机的过错的确只有疲劳驾驶。

如果真有人对母亲下手,还会有谁?

难道那些事情还没彻底结束?张敏敏梳理了被父亲伤害过的四户人家,活着的不是疯子就是行将就木农村老妇,还有远嫁山东的赵家女儿,还有谁能策出看不出漏洞的交通事故。难道当年还有隐藏的案件没发现?或父亲还有得罪过的其他人家?张敏敏再次回到村里,问了又问,问遍所有人家,都没发现案中案。从其他人家委婉说法中知道,虽然父亲也有跟其他人家有矛盾,但都是些小事,断然不到让人家动手杀人报复地步。

黄国羽走了。张敏敏却隐约感觉事情还跟黄国羽有关,好像还有很多事情不明。

又上层楼。

这是张敏敏不知第几次来了。她还记得第一次来黄家阁楼,还是因为家里人多,来这里暂住。那时她和王博宇还是恋爱至深神仙眷侣。张敏敏还能想起,和王博宇在床上打闹嬉戏模样。如今却物是人非。

层楼上依旧沉睡着往日摆设。黄家已没别人了,张敏敏大胆搜寻起来。其实,她正是从下面房间搜寻上来的,每个角落都不放过,甚至连农家工具,都拿起来垫一垫看一看,疑心木柄里是不是藏什么东西,可什么有用发现都没有。只剩下层楼。只剩下如今不知该叫黄国羽还是叫王博宇的房间。掘地三尺。除了从床底下翻出一本面目全非语文课本,还是什么发现都没有。

张敏敏颓丧地坐在床边上,看那本没书皮的发黑的四角发卷的语文课本怔怔。这本残破的书似乎还在诉说着当年小破孩的玩闹和脏兮。

一阵风吹过,泛黄的书页似乎翻动着过往时光。

张敏敏虽跟王博宇并不在一个时代,可这本语文书里很多课文都还学过。

“远看山有色,

近听水无声。

春去花还在,

人来鸟不惊。”

这是几乎八零后和九零后都学过的课文《画》

张敏敏随手翻看了那本书。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

小小的船儿两头尖。

我在小小的船里坐,

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旁边戴着帽子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盏灯正坐在像大香蕉的月亮上。多么熟悉画面,就像昨天。张敏敏依稀还记得当年那秃顶男老师,为掩盖秃顶总喜欢戴一顶跟画中小姑娘相似帽子,胡须一吹一吹的,滑稽极了。这篇已掉了半页课文上,还有黄国羽当年划下的波浪线和洒下的已淡淡墨汁。再仔细看,那小姑娘却被黄国羽“涂改”了,短发变成长长头发,像小女孩又像大姑娘,还旁边发现一拼音:

“min”。

“min ,敏?”

张敏敏泛起浮想,不会是她名字“敏敏”吧,还不会写敏字的黄国羽用拼音写自己名字?想想又觉得胡扯,黄国羽上小学时,她都上高中了,黄国羽怎会在自己课本上写比他大那么多的自己名字?!

“小竹排,顺水流

鸟儿唱,鱼儿游。

两岸树木密,

禾苗绿油油。

江南鱼米乡,

小小竹排画中游。”

《小小竹排画中游》这篇课文,也是张敏敏学过的,但翻到这篇课文,却被其中一幅画吸引住了。一幅简易的画。两个小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前面那高大的小人手里好像还拿着飞机。后面那小人似乎在追。简单的线条,抽象的笔法,实在像出自小孩子手笔。可是,在前面那小人旁边依旧有拼音:“min min”!

张敏敏想起那不耐烦的下午,不耐烦地随手折出的那纸飞机,心头一震。

难道,难道……张敏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推断,难道当年那十万个为什么的小屁孩,那时他就想跟自己玩耍?难道那时黄国羽喜欢自己?不会吧,那时小孩子都光着屁股和泥巴,那时孩子最多有了性别意识,最多就知道好不好看而已……如果那时黄国羽就喜欢自己,那他实在是发育得太变态了?也许那时黄国羽只是想跟她这漂亮姐姐玩?张敏敏想起三年级时就有男朋友给她写情书事情,四年级班里就有男女同学谈恋爱……

如此,亦未不是。

如果一年级时,黄国羽就对自己有“好感”,那问题再次浮现在张敏敏脑海里:黄国羽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一点都没有吗?

如果没有,张敏敏想,他们俩谈恋爱时,冬天每次见面,他怎会把她时常冰凉双手放进他羽绒服里;如果一点爱也没有,怎会每次都会把她日期记得都那么准;如果只为复仇,结婚后每次他们俩闹出小矛盾时,他十有八九又怎么先服软。每个眼神,每次清晨离别的拥抱,每次从后面相拥的甜言蜜语,怎能伪装得出来。不可否认,张敏敏可以肯定,他当初接近她,拼命追求她,很大程度上是为报仇。但爱可以掩饰,不爱却是万万难以伪装的。一点都不爱吗,那恐怕也不见得。只是被巨大仇恨蒙蔽住了而已。

一定是这样。张敏敏回忆起那晚场景,若他一点都不爱自己,为何在自己说出他名字时,放松了钢丝,一个仇人家女儿或干脆说就是仇人在关键时刻,他又怎会被自己说破他的名字而干扰,正常情况,不该是更加用力才对?还有,张敏敏想起,他们俩说了那么长时间话,如果他真想杀死自己,像他说得那样,有的是时间,难道只为让她死个明白?为何要拖到药物发作呢,他自己研究的药物多久发挥药效还有比他更清楚的吗?另外,真如他自己所说,大仇已报活着没意义而服药自杀吗?那时张敏敏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他略带苦涩而又坚决地说,没有——难道不是要她忘了他吗。恨意有,爱亦然,许是他那时最真实感觉。

最最矛盾地方是,弄出那疑似思浩影子,引她到荒郊野外不就是为杀她吗,他却又服药,岂不是脱了裤子放屁,既然他也没打算活,完全可以服药后,在家里直接动手。

张敏敏沉浸在复杂情绪里,一直都没想到过这点。

不明白,张敏敏完全不明白,忽然又想起,他所说的,当年父亲作案证据和线索都藏在自己那颗铜铃铛里,可整理完他所有遗物,好像都没发现那颗铜铃铛。当时她以为所有事情都真相大白了,再追究父亲当年案子当然也没有意义了,所以那时她也没过分在意。在他家和他们俩家里还有他办公室,张敏敏仔细寻找了遍,依旧没找到那颗小铃铛。

往事一幕幕回忆。企图回忆起每个细节。

忽然,张敏敏又想起另个细节,一个可怕细节。

她和王博宇结婚时,在婚礼即将开始时,曾经初恋男友于飞突然打电话来,电话里并不是祝福她新婚幸福而是不让她嫁给王博宇,当时她把他当成搅局的精神病挂掉关机了,后来那陌生号码也又来了两个电,终究没再回过去。初恋男友为何不让她嫁给王博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即便他不甘心或忽然发现自己是他真爱,作为大学生,怎可能那么突兀上来就说不让她结婚的那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