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温庭筠

温庭筠（812？—866？），原名岐，字飞卿，太原（在今山西省）人。才思敏捷，少时在试官面前作赋，常叉八次手就写成八韵，时称温八叉。但几次去考进士都没有考上。生活放浪不羁，喜欢讥刺，常触怒当时统治者，只做过襄阳巡官、国子助教、方城（今河南方城附近）尉一类的官。

温庭筠的诗和李商隐齐名，成就不及李，风格却相似。其中某些作品具有一定的社会意义，有的表现了他受到当时官场排斥的不满心情。

他在诗史上不如在词史上的地位高。他写了大量的词。从他开始，才有人专心致力于词的创作。他精于音律，“能逐弦吹之音，为侧艳之词”，用过不少词调，对词的格律的规范化做出了比较重要的贡献。词中所写，大都是反映倡楼女子的生活和她们的相思离别之情，题材很狭窄。后来许多词人，专门蹈袭温词的蹊径，竟至认“词为艳科”，以为“诗庄词媚”，应该各有各的特点。后蜀赵崇祚编《花间集》，首列温词六十六首，显然把温庭筠看做是“花间词派”的开创者。

温庭筠的词工于造语，着色秾艳，喜欢雕琢，对后来词的影响也很大。

他的《握兰》、《金荃》二词集都已散失，近人辑《金荃词》，共得七十六首。

菩萨蛮

水晶帘里玻璃枕[1]，暖香惹梦鸳鸯锦[2]。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3]。

藕丝秋色浅[4]，人胜参差剪[5]。双鬓隔香红[6]，玉钗头上风[7]。

这首词着力描写一个妇女的卧室的雅致，服饰的华美，一味追求词藻的清丽淡雅，代表了温词特色的一个方面。但其中的“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两句画面澹远，语言清丽，富有诗意，好像是从那令人窒息的脂粉味中透出了一点清晨的新鲜空气。

菩萨蛮

南园满地堆轻絮[8]，愁闻一霎清明雨[9]。雨后却斜阳，杏花零落香。

无言匀睡脸[10]，枕上屏山掩[11]。时节欲黄昏，无聊独倚门。

这首词写一个伤春的女子，她忧伤花落絮飘，青春将暮，感到精神空虚，无法排遣，只是孤寂地倚着门儿发愣。词的上片写清明时节的乍雨乍晴的天气，柳绵被风卷聚成堆，杏花被雨打得零零落落，这都抓住了清明节的景物特色，写得较好。

更漏子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12]。眉翠薄[13]，鬓云残[14]，夜长衾枕寒[15]。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16]。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在这首词里，作者用含蓄的手法，刻画了一个为离情所苦、通宵未眠的女子的形象。下片情景交融，写夜雨梧桐，秋声萧瑟，映衬上片“秋思”二字，突出了凄怆的气氛。

梦江南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17]，斜晖脉脉水悠悠[18]，肠断白煇洲[19]。

此词语言简洁，情意深远，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倚楼等待离人归来，却一再失望的思妇的形象。在以秾艳香软为特色的温词中，它算是一首较为清新的作品。

注释

[1]玻璃，一作“珊瑚”。这句用“水晶”、“玻璃”等夸饰之词，极写帘、枕的雅洁。

[2]惹梦：引人入梦。鸳鸯锦：绣有鸳鸯图像的锦被。

[3]以上两句写梦境，暗示梦中人远出未归。古人常从雁联想到远行的人。一说这两句写女主人梦醒时见到的楼外朦胧景色，也可通。

[4]藕丝：藕丝色，即白色。秋色：古人谓五色中以白为秋。这句描写衣裳的颜色。古诗词中如此描写的很多，如温庭筠《归国遥》词：“舞衣无力风敛，藕丝秋色染。”元稹《白衣裳》诗：“藕丝衫子柳花裙。”

[5]人胜：缀于钗上的人形的装饰品。胜是古代妇女的一种首饰。据《荆楚岁时记》记载，妇女们剪彩为人形，或镂金箔为人形，戴在鬓上，或贴在屏风上。参差（cēn cī）：这里是形容人胜剪裁得精巧，轮廓分明。

[6]隔：分开。香红：代指鲜花。这句说，两鬓簪着芬芳的红花。

[7]这句说，头上的玉钗缀着人胜，随人走动而摇曳生风。

[8]轻絮：轻飘飘的柳絮。

[9]一霎（shà）：一阵子。清明雨：清明时节的蒙蒙细雨。清明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在四月四日、五日或六日。

[10]匀：匀拭。这句说，午睡起来重新匀整面容。

[11]屏山：屏风。这句写床边有屏风遮挡。

[12]红蜡泪：红烛燃烧时垂滴的蜡油。画堂：华美的堂舍。秋思（sì四）：秋天所产生的思绪。以上三句说，画堂上炉烟缭绕，烛光好像是有意地单单映照出为秋思所苦的人。

[13]眉翠薄：涂画在眉毛上的翠色淡褪。

[14]鬓云：像云雾一样浓密的鬓发。这句说，面颊两旁的黑发散乱。

[15]衾（qīn钦）：被子。

[16]不道：不管，不顾。以上三句说，秋雨无情，使梧桐树断断续续地发出悲凉的声音，全不管离人的愁绪。

[17]帆：代指船。

[18]斜晖：夕阳的斜光。脉脉：默默相对的样子。悠悠：闲静的样子。这句写女子目中所见，只有默默无言的夕阳的馀光和静静的流水。

[19]肠断：极为伤心。白煇洲：开满白色煇花的洲渚。古诗词中常用白煇洲代指分手的地方。如唐孟浩然《送元公之鄂渚寻观主张骖鸾》诗：“赠君青竹杖，送尔白煇洲。”这句说，眼望当初分手之处，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