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护送出城
聂爱萍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同志,我就猜到一定是你!”
又霎那间眼底流转:“唉,爹本想借着大婚的由头护送李先生出沪都,没想半路被那帮人劫道。幸亏藏在那嫁妆箱里的李先生没被人发现。可好不容易回来,本想趁着宾客热闹送他离开,没想整个聂公馆都被那鬼子的手下团团围住......”
红豆恍然大悟,原来聂盛年之所以突然提出纳娶,是为了掩护红党分会负责人出城!
瞬间红豆对自己肃然起敬,深感自己分分钟参与到挽救四万万中华儿女于水火之中。
聂爱萍抹了把泪:“现在爹死了,外面又守着那么多兵,如何送李先生出城呐!”
又突然忆起什么:“对了!听说你曾经立过大功,那这方面肯定很有经验,要不你来想想办法。”
被她这样一问,红豆瞬间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认了自己就是赤狐,现在陷入进退两难。
“说啊,我听听来。”
红豆脑中飞速地记忆着过去看过的谍战片,《潜伏》、《伪装者》、《锋刃》还有讲二战的《黑皮书》……
“潲水,潲水车。”红豆喃喃。
“潲水车?不行,守城的士兵会拿刺枪往里刺,潲水里有没有人很容易分辨。”
“我是指,将潲水车进行改装,车底做一个可以容下李先生的空间,李先生瘦小单薄可平躺在里面,由于是扁平的,不易发现,空间上方再装潲水。”
聂爱萍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果然还是你经验老道!可是......”
聂爱萍上下将红豆一打量:“你才18岁,难不成前几年就加入组织从事地下活动了?啧啧。”
红豆心陡然被击中,准备圆谎。
没想聂爱萍竟自圆其说:“委员长说的没错,越来越多少年儿童加入咱们了,真是国家有望啊!”
红豆尴尬地笑了笑。
护送李先生出城的计划被定在两日后,聂爱萍需提前联系好一个收潲水的“车夫”。
可红豆等不到那时候了,她决定今晚先就偷拿些嫁妆,待时机一到就溜。
白天公馆内破事太多,那些嫁妆箱卸下后任其散乱堆放在主厅堂内。
凌晨,红豆拎着油灯偷偷潜入厅堂。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箱盖,唯恐发出一丁点响动。专捡又小又值钱的挑,将里面的金银细软悉数攥在手上。油灯下,那些金饰折射出光芒,晃得眼花。
这不仅是金,放21世纪这还是纯纯的古董,这得值多少钱!
“谁。”聂行之从外面进来,发现主厅堂有响动。今夜他辗转反侧,索性起床踱步院子。
红豆吹熄油灯,躲在一个大箱子后。
外面的月光倾洒进来,亮出门口一大片白。
聂行之扫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站了一会,便佯装着离开了。
红豆从箱子后面爬出,点亮油灯,再次翻开一个箱盖子。
此刻,门外。
聂行之高大的身形伫立在正门口,他披着军绿色大氅向红豆缓缓走来:“又是你?”
莹莹油灯间,一室光华,俩人隔着大箱子对望。
一个跨步上前,聂行之的手已经扼住她的喉。
红豆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主任、饶、饶命……”
“我已经放过你两次,这次是你自己找死。”指腹越陷越深。
完了,完了……红豆感到大脑缺氧发紧,眼皮正慢慢阖上。
千钧一发之际,豁出去了!
红豆抬起手臂勾住聂行之的脖子,将他用力拉往胸前,再直直向身后躺去。
瞬间,俩人倒作一团,红豆的后脑勺磕在地上,生疼。
由于惯性,聂行之的唇重重吻在红豆嘴上。
借着油灯,聂行之眼睛里有了与以往更加明亮的神采,瞳孔正放大,放大。
“啧。”聂行之拿拇指擦过唇,愠怒地看着自己身下的这双眼睛,起伏的胸膛,声音竭力压低:“你可是我爹的女人……”
心理学上有个著名的“吊桥效应”,即男女在共同走过惊险的掉桥后,由于先前的激动、心跳,会误认为自己对对方有意思。
此刻,不仅聂行之,红豆也隐隐激动,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主动吻人,况且他那么英俊。
但好像,还挺管用。
聂行之一跃而起,神情严肃声音暗沉:“滚。”
红豆抱着黄金细软赶紧跑回房间。
过道上,陈妈隐在暗处。脸红心跳地欣赏完这一幕。就在刚刚,她差一点就要撞上他俩的好事。不禁深责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个点起床上厕所,以至于撞见这等丑恶淫邪,明天一定要告诉老夫人!
——
父亲头七未到,聂行之继续在家里为其守孝,也为了配合依然守在门外的士兵和偶尔现身的渡边大佐。
一大早,陈妈便将夜里看到的事告诉了聂家祖母,老夫人气得冒烟:“胡来、胡来,刚嫁进门就乱了纲常,那还了得!”
这两天,聂公馆上下本就视红豆为丧门星,但出于礼貌不敢造次,只是对她冷言冷语。偏偏奇怪的是,本来身子骨就弱的三少爷聂北平自打红豆进门的第二天,就感染上风寒,卧床不起,咳嗽不止,更增进了大家对红豆的猜疑和怨恨,总觉得他克聂家!
好在红豆心胸阔达,不搭理我算了,反正你们于我都只是一个过客。
公馆内除了聂二小姐,唯一对红豆尊重的,就属聂行之的三弟,聂北平。
聂老太太思前想后,终于差人将红豆叫了过来。
先是拉着红豆的手一顿安慰:“闺女,委屈你了,一嫁进门我儿就死了。”
“他这一死,你怎么办?你还年轻,不能因为这个连圆房都不曾有过的男人耽误了自己,你说呢。”
聂老夫人特意将“同床”二字发了重音。
“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在聂家的名分和地位我给你保留着,但你可以自由出去外面找事情做,他日若是遇见了一位真心喜欢你的男子,随时可以提出离开......”
红豆明白了,这是拐弯抹角想撵自己走。
她也很想走,只是今天聂爱萍再次找她商量了如何送李先生出城,她也答应配合。若自己跑了,不知会不会因为撒谎遭到杀身之祸。
“老夫人,我家老爷头七都还没过,我得给老爷守夜。”
红豆下巴微颤,抹着眼泪。
这姑娘除了不守本分,倒还不算坏。难道昨夜是陈妈看错了?聂老夫人念在她一片赤诚,也不好继续说下去。
晚上,聂行之在书桌前练字,这是他心绪不宁时用来平复情绪的手段。
下个月,投放虎烈拉病毒的日本研究小组将抵达沪都,到时整个沪都百姓都会跟着遭殃,他们会在井水里、食物中、植物上投毒,让这沪都的街头巷尾都弥漫着腐臭的疫病者。
想着想着,脑海里竟莫名跳出红豆的脸,那双澈如小鹿般的眼睛,柔软的唇,还有……聂行之努力平复情绪,却犹如羽毛挠心,越搔越痒。
他索性起身走到窗前,娴熟地点燃一根烟,渺渺丝缕中,眼前似一望无际暗黑的深海。
——
天还没亮,收潲水的“车夫”就将潲水车停靠在聂公馆的门口。
大门轻启,红豆蹑手蹑脚出了门。此刻,她已换上破旧的民国下层百姓的衣装,头上裹着碎花头巾。
十米外耷着脑袋打盹的士兵瞬间惊醒:“你们这是上哪?”
红豆脸上陪笑:“送潲水去聂家在城外的养猪场。”
按照计划,她和“车夫”将潲水车送出城外,聂爱萍在城外的十里亭接到李先生,再将他送上去南京的船。
而李先生身上携带的名单,正是那天红豆塞进驿站墙下的。
车夫在前方拖着车,红豆在车屁后推着,木制车轮向前行进,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此时天边已被朝霞染红,薄薄雾霭间,远远地看到城墙的轮廓。
一路上,潲水的馊臭让红豆阵阵泛呕。她捏住头巾将鼻唇围了一圈:这当地下党人也太累了,起早贪黑不说,为了隐藏身份还各种遭罪。
不,准确地说,是民国太累。
此时潲水车已抵达城门口,排着队,前面的人经过挨个挨个的身份验证,终于轮到“车夫”和红豆。
守城士兵看看红豆又看看车夫:“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们?”
车夫点头哈腰:“军爷,以前我都在城北收潲水,今天第一次出城。”
“为什么出城?”
“城外有人要高价收我们的潲水,钱给得比城里高一半,你知道的,价高者得。”
士兵狐疑地看了眼潲水车,这车比一般潲水车要大。于是卸下肩上的刺枪,准备插入潲水车试探。忽然鼻子一皱,转头找来只棒子,在潲水车内乱插了几下。
“行了,过吧。”士兵挥手:“下一个。”
车夫赶紧拖着潲水车往前走,红豆刚看到士兵手上带刺刀的长枪,不由自主地埋下了头。
快走到拱洞口,再次被士兵叫住。
刚才士兵就觉得这收潲水的女人埋着头有点奇怪,这会回头看到她的走姿,聘聘婷婷,一副有文化的样子,哪里像那些粗俗的收潲水夫妇。
“她是你的谁?”
车夫酣态地搓着手:“是小的媳妇。”
“媳妇?”士兵斜眼瞄了下潲水车的底部,侧面木板上竟开了几个圆型小孔,若真是整辆车都装着潲水,那岂不是会从这孔中溢出?
士兵想看一下那孔洞有没有潲水溢出,不由自主地将身子放低,头慢慢探向那几个小孔……
红豆的心紧紧地拧作一团!车夫看似淡然的脸上,由于高度紧张,微微抽搐。
此刻,李先生平躺在潲水车底部,耳朵竖起听着外面动静,心跳声快逼到嗓子眼。
前两天,聂爱萍找来一辆大的潲水车,出发前让李先生躺进去,再镶上隔板。为了能让他呼吸,还专门在隔板下的车身侧面开了几个小孔。本来想在快到城门时,将那几个小孔塞上塞子再过检,刚才太紧张突然间忘了。没想此刻竟成为士兵逮住不放的疑点。
“哎呀你们干什么呢?这么久还不给我们送过来!”一个妇人絮絮叨叨地骂:“再不送出城,我们不要了!”
仔细一看,竟是聂爱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