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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夫和三个女郎的故事

从前在巴格达有一个脚夫,是个光棍。

有一天,他在市场上正靠着草篮子站在那里,只见一位女郎出现在他跟前。那女郎身上裹着一件锦绣的摩苏尔披纱,披纱的边上还镶着金银线制的流苏。她掀起盖头,露出一对黑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双眼皮,身材苗条,婀娜多姿,要多美有多美。她开口甜甜地说道:“提上你的篮子,随我来吧!”

脚夫听了这话,抓起篮子就赶快跟在了她的后面,嘴里还念叨着:“这可真是个好日子!一下子就开张了!”

脚夫跟着女郎来到了一家门前。那女郎站了下来,敲了敲门。从屋里走出了一个基督教徒。她向他买了一个第纳尔的橄榄,放进了篮子里,对脚夫说:“提上,跟我走!”

脚夫心想:“这可真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就提起篮子,紧随着女郎。

那女郎又来到了一家花果店,从中买了沙姆苹果、奥斯曼榅桲、阿曼桃子、阿勒颇素馨,大马士革睡莲、尼罗河黄瓜、埃及柠檬、苏丹香橼;此外,还买了桃金娘、散沫花、雏菊、白头翁、紫罗兰、石榴花和长寿花,把它们通通放进了脚夫的篮子里,说:“带上走吧!”

于是脚夫把篮子顶在头上,随她又来到了一家肉铺。女郎对卖肉的说:“给我割十磅肉!”

卖肉的给她割好了,又用芭蕉叶包好。女郎把肉放进脚夫的篮子里,对他说:“扛包的!带上走吧!”

脚夫顶上篮子又随她走到一家干果铺子门前。她从中买了些可作零食吃的阿月浑子仁、葡萄干、扁桃仁,对脚夫说:“带上跟我走!”

脚夫顶上篮子,又跟着她走到一家糕点铺子门前。女郎买了满满一大盘子排叉、香酥饼、柠檬饼、馓子、酥条、油香等各种糕点,又放进篮子里。脚夫见状,不禁说:“你若是早告诉我要买这么多的东西,我就会赶上一头小毛驴,让它驮着多好!”

女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对他说:“快走吧!少啰嗦!少不了你的脚钱。”

随后,脚夫跟着她又到了香料店。她从中买了蔷薇水、花露水、莲花露、柽柳露等十种香水,买了一些糖,又买了一个香水的喷瓶,还买了乳香、沉香、龙涎香、麝香和亚历山大蜡烛,又通通放进篮子里,吩咐道:“带好篮子,跟我走!”

脚夫顶着篮子,跟着她来到了一座相当漂亮的房子跟前:房子又高又大,房前是一片宽敞的院子,两扇大门是乌木包金的。那女郎站在门口,掀起面纱,轻轻地敲了敲门。只见两扇门开了。脚夫一看,开门的是一个身材窈窕、俊俏美丽的女郎:前额像新月一样亮洁,两眼像羚羊的大眼,眉毛像斋月的月牙儿,两腮像银莲花,小嘴像苏莱曼王的戒指,脸庞像升起的圆月,乳房好似一对石榴,小腹藏在衣服下,如同记录藏在书本里,让人捉摸不出。脚夫一见到她,魂儿就被勾去了,草篮子都差点儿从头顶摔到地上。他心中暗自念叨:“我这一辈子也没有碰见过比今天更有福气的日子了!”

看门的女郎对跑街的女郎和脚夫说:“进来吧!”

脚夫随着她俩走了进去。

他们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厅里有拱廊、亭榭,四周有石凳、壁橱、帷幕,应有尽有。大厅中央有一个很大的水池子,里面还有一只小船。厅的上方是一张镶嵌着珠宝的雪花石做的床。床上挂着一顶红缎子做的帐子,上面的纽扣都是一颗颗比榛子还大的珍珠。帐子里坐着一位亮丽、贤淑、美若天仙的女郎。那张脸长得让光辉的太阳都会黯然失色。她简直就是天上的一颗星星降到了人间,有诗为证:

她嫣然一笑,珠齿闪闪,

像粒粒冰雹,似雏菊初绽,

额发垂下,好似夜色一片,

亮丽得会让晨光羞惭。

又如诗人说起她道:

若有人把你的体态比作柔嫩树枝,那这种比喻可真是胡言乱语:

最美的树枝是在身披绿叶时,

最美的你却是不着一丝,赤身裸体。

这第三位女郎从床上起身下地,走了几步,到了大厅中间她的两个姐妹身旁,说道:“你们为什么站着发呆呀?还不赶快把东西从这个可怜的脚夫头上放下来!”

于是那位跑街的女郎在前,看门的女郎在后,第三位女郎则帮助她俩把篮子从脚夫的头顶上卸了下来,把篮子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把每样东西都放在该放的地方。她们给脚夫两个第纳尔,对他说:“扛包的!你可以走了。”

脚夫瞅着女郎们,看到她们那样美,脾气又那样好。他从没见过比她们还美还好的女人,可她们这里却没有男人。他又瞅见她们这里吃的、喝的、花果、香水……真是惊奇、羡慕极了。他站在那里不肯出去。

当家的女郎就问他道:“你为什么不走啊?是不是嫌脚钱给少了?”

她回头看了看她的姐妹,对她们说:“再给他一个第纳尔好了!”

脚夫赶紧说:“小姐们!我并不是嫌脚钱给得少。其实我的脚钱连两个第纳尔都不值。我只是心里总挂念着你们,心想就你们独自三个女子,没有男人,没有人给你们消愁解闷,这日子怎么过呀?你们也知道,连桌子也得有四条腿才能立得住。可你们没有这第四者。要知道女人的幸福得依靠男人才会十全十美。诗人说得好:

君不见要寻欢,

缺不了四大件:

铙钹、琵琶、竖琴和笛子,

哪一样都不能免。

要想香水配齐全,

四大香花不能减:

玫瑰花、桃金娘、

还有茉莉和紫罗兰。

日子要想过美满,

离了四样也难办:

要有美酒和花园,

还有歌咏和金钱。

“你们三个人需要第四者,那就是一个聪明能干、有头脑又能保守秘密的男人。”

她们听了他的这席话,不禁大为赞赏,对他笑着说:“上哪儿去找这样一个人呢?我们都是些姑娘家,怕的就是把秘密托付给了一个不能保密的人。我们都读过诗,诗云:

对别人一定要保守秘密,

别把它交给人而被宣扬出去。

艾布·努瓦斯也有诗说得好:

谁把秘密告知了人们,

就该在他的额头烙上一道痕。

脚夫听了她们的话,忙说:“以你们的生命起誓,我可是个忠实可靠有头脑的人。我读过很多经典史书,总是替人宣扬美德,掩盖丑事的。如同诗人所说:

只有每个可靠的人

才会保守秘密,

秘密在好人那里,

不会被泄露出去。

秘密在我这里,

就是在一间锁着的屋里,

屋门加了封条,

而且还丢了钥匙。

那些姑娘听了这几句诗和脚夫说的话,就对他说:“你知道,我们住在这里是付了一大笔钱的,你有什么可以酬谢我们的吗?你得付一笔钱,我们才能让你呆在这里。因为你不能白白地同我们坐在一起吃喝玩乐,欣赏我们如花似玉的脸蛋儿呀!”

当家的女郎说:“光爱没有钱,纯属胡扯淡!”

看门的女郎说:“你若空着手来,就请你空着手去!”

这时,跑街的那位女郎说道:“两位姐姐!咱们饶了他吧!说实在话,咱们今天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哩!若不是他,谁来陪咱们消愁解闷儿?往后不管他犯了什么过失,咱们再罚他好了!”

脚夫高兴了,说道:“说老实话,若不是从你们手里拿到的这些钱,我连一分钱都没开张呢。”

女郎们对他说:“那就请坐吧!”

跑街的女郎站起身来,系上围裙,洗好杯盏,调了酒,在水池旁边把一应东西都准备齐了,又把酒端上来。她和她的两姐妹坐下来,脚夫坐在她们之间,简直以为是在做梦呢。那女郎端上酒坛子,斟了一杯,自己先喝了,接着又连喝了两杯,然后才给别的姐妹斟酒。随后,她又斟满一杯酒,递给脚夫,吟诗道:

请君且豪饮开怀,

此物可祛病消灾。

脚夫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也吟诗道:

只能同可信赖的人,

才能共同把酒饮。

还要他不辱没先人,

有清白的出身。

因为美酒好似风一样,

吹过香物则香喷喷;

一旦从腐尸掠过后,

则会变得臭不可闻。

接着,他又吟了两句诗:

只有高兴才饮酒,

一醉更加乐悠悠。

脚夫吟过诗后,亲吻了姑娘们的手,又同她们干杯。然后,他走到女主人跟前说:“女士!我是你的奴仆,你的佣人。”

说罢,又吟了两句诗:

您的一个奴仆

站在您的门旁,

您的恩德感激不尽,

他牢牢记在心上。

女主人说:“请喝!祝你健康、快乐!”

脚夫端起酒杯,吻着她的手,又吟诗道:

这酒像她的芳腮一样晶莹,

又好似火光一般通红。

我吻了她,她笑着说:

“你怎么能把人家的脸蛋儿饮用?”

我说:“请喝下吧!这酒是我的泪、

我的血、我的气息搅拌在杯中。”

女主人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她又走到她的两姐妹跟前。她们同脚夫一起又是跳舞,又是歌唱,到处都是香气袅袅。脚夫同她们在一起,又是拥抱,又是接吻,这个同他说笑;那个同他拉拉扯扯;第三个则向他抛香花,洒香水。他同她们在一起,到后来都醉了。在她们醉得一塌糊涂、忘乎所以的时候,看门的女郎站了起来,脱光了衣服,一丝不挂地跳进水池,在水里玩了起来。她含了口水,向脚夫喷去,又把全身上下连同两腿之间都洗了一通,然后从水里爬上来,扑到脚夫怀里,指着自己的下身问他道:“亲爱的!这叫什么呀?”

脚夫不好意思地说:“愿真主怜悯你吧!”

女郎却说:“呦,呦!你还害羞呢!”

说着,便抓住他的脖子,使劲打他。他只好说:“叫阴户。”

“还叫什么?”

“阴门。”

“还叫什么?”

“叫屄。”

她还是一个劲儿打他,直打得他把脖子都紧缩起来,然后他反问她道:“那还叫什么?”

她告诉他道:“叫桥上的野薄荷。”

脚夫便说:“桥上的野薄荷!感谢真主让你安然无恙。”

然后他们又你一杯我一杯地饮个不停。这时第二个女郎又站了起来,脱光了衣服,跳进水池,像第一个女郎那样洗了一通,又爬上来,一头扎进脚夫的怀里,指着自己的下身问他道:“我的宝贝儿,这叫什么?”

脚夫说:“你的屄。”

女郎说:“你不觉得太难听了吗?”

说罢,打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只觉得大厅里所有的东西都嗡嗡作响。脚夫忙说:“叫桥上的野薄荷。”

女郎说:“不对。”

又打了他一巴掌。他就问:“那叫什么?”

女郎说:“叫去了皮的芝麻。”

随后,第三个女郎又站了起来,脱光了衣服,跳进水池,又像前面两个女郎一样洗了一通,然后从水里爬上来,穿好衣服,躺在脚夫怀里,也指着自己的下身问他道:“这叫什么呀?”

脚夫就这么那么地回答她,可是她总是一边说“不对!”一边用巴掌扇他,到最后他只好问:“那叫什么?”

女郎答道:“叫艾布·曼苏尔旅店。”

脚夫忙说:“啊!艾布·曼苏尔旅店!感谢真主让你安然无恙!”

又过了一会儿,脚夫自己也站起身来,脱光了衣服,跳进了水池子,像女郎们一样也周身上下洗了一通,然后爬上来,把两只胳膊伸进看门女郎的怀里,两只脚放进带他来的那个女郎的怀里,然后指着自己的下身那玩意儿问:“女老板,这叫什么?”

女郎们听了他这问话都笑得前仰后合,说:“你的阳物。”

他说:“不对!”就咬了她们每人一口。她们说:“你的鸟!”

他说:“不对!”又使劲搂了她们每人一下。

那些女郎一个劲儿地说:“你的阳物!”“你的鸟!”

脚夫听了又吻,又咬,又同她们拥抱。她们则嘻嘻哈哈地同他调笑,直到最后问他:“那叫什么?”

他说:“叫吃桥上的野薄荷,嚼去了皮的芝麻,住艾布·曼苏尔旅店的调皮骡子。”

她们听了又笑得在地上直打滚儿。随后,她们又在一道吃喝玩乐起来。

就这样,直到入夜,女郎们对脚夫说:“喂!你该走了!”

脚夫却说:“凭真主起誓,现在要我从你们这里出去,那简直比要我的命还难过。咱们还是各自无拘无束地来一个通宵达旦吧!”

带他来的那位女郎说:“我拿生命担保,就让他在咱们这里睡吧!咱们还可以拿他寻开心。他是个挺有趣的浪荡鬼呢!”

她们就对脚夫说:“你在我们这里过夜,有一个条件必须遵守——就是不管你看见了什么,都不能问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那样!”

脚夫满口答应:“行,行!”

她们又说:“你起来,去读读门上写的字!”

脚夫起身走到门前,只见门上用金水写着:“别问与你无关的事,免得听到令你不快的话!”

脚夫读后,说:“我向你们保证:与我无关的事我绝对不问,绝对不说!”

这时带他来的那位姑娘起身为大家准备了夜宵。他们吃罢,点起了灯烛,还燃起沉香、龙涎香,然后,又换个地方,摆上水果、美酒,边吃边喝边聊,说说笑笑地又过了一会儿工夫。

正在这时,突然,他们听到有人敲门。大家呆在原处未动。

只有一个女郎走到门口,问了一番,然后回来说:“今天咱们可不用再想清净了!”

大家忙问:“那是怎么回事儿?”

她回答:“门口有三个剃光了下巴的波斯人,三个都是独眼龙,而且偏巧又都是瞎了左眼。他们都是外乡人,是从罗马的国土上来的。一个个都长着一副很可笑的样子。若是让他们进来,咱们倒可以拿他们寻寻开心。”

那女郎好言好语地同她的两姐妹商议了半天,到最后,她俩终于答应她道:“那就让他们进来好了!不过得同他们讲好条件——不关他们的事,让他们别问!免得让他们听到令他们不快的话!”

那女郎高高兴兴地跑去,领回来三个独眼龙。他们的下巴颏都剃得光光的,上髭倒捻得挺体面。他们是些流浪汉。

三人进来,向大家问好致意,又为这么晚来打扰主人连声道歉。女郎们起身让他们坐下。三人看了一眼脚夫,发现他已经醉了。再打量他一眼,还以为他同他们一样,就说:“他也像我们一样,是个流浪汉。这倒可以让我们感到亲切些!”

脚夫听了这话,站起身来,白了他们一眼,说:“少管闲事,坐下吧!你们没读读那门上写了些什么吗?”

女郎们掩口笑了起来,相互窃窃私语道:“这个脚夫再加上这些流浪汉,这会儿咱们可有乐子瞧了!”

她们为那些流浪汉摆好吃的,他们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然后,看门的女郎又给他们斟酒。他们就坐在那里边喝边聊。喝到热闹处,脚夫对流浪汉们说:“喂,弟兄们!你们可有什么故事或是什么稀奇事,讲一讲,让我们大家解解闷儿?”

这时,大概酒劲上来了,三个流浪汉觉得浑身热乎乎的,就向女郎们索要乐器玩。看门的女郎便去给他们找来一面摩苏尔鼓、一把伊拉克琵琶、一副波斯铙钹。三个流浪汉站起身来,分别拿起鼓、琵琶和铙钹演奏起来。女郎们则跟着大声唱起来。

正当他们演唱得热热闹闹的,突然又听到有人敲门。看门的女郎赶紧起身去看来者是谁。

原来那天晚上哈里发哈伦·赖施德带着宰相贾法尔和刀斧手马斯鲁出宫想察访察访、探听探听有什么新闻。这位哈里发是经常打扮成商人进行微服私访的。那天夜里,他们走在城里的大街小巷之中,正好路过那家门口,听见里面传出阵阵鼓乐、歌声。哈伦·赖施德闻声停下脚步,对贾法尔说:“我想进到这家里去,看看是谁在演奏、歌唱。”

贾法尔劝阻道:“那些人都喝醉了,我担心咱们进去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反而不美。”

哈里发说:“反正咱们一定要进去。至于怎么能进去,这就靠你想办法了。”

贾法尔只好说:“遵旨照办就是。”

说罢。他前去敲门。看门的女郎出来开了门。贾法尔便对她说:“小姐!我们是从太巴列来的商人,我们带着货要在巴格达呆十天。我们是住在客栈里的,今晚有位商人宴请我们。我们到他那里吃喝之后又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告辞出来。可是我们这些外乡人出来后,竟迷了路,找不到我们下榻的那个客栈了。因此,我们希望蒙您慷慨允许,让我们今晚在贵府借住一宿,自有重谢。”

看门的姑娘瞅了瞅他们,只见他们都是商人模样,显得很庄重,便进屋同她的两位姐妹商议。她俩对她说:“让他们进来好了!”

于是她又去为他们开了门。他们问:“我们可以蒙您允许进去吗?”

她赶紧说:“请进吧!”

于是哈里发、贾法尔、马斯鲁进了屋。姑娘们见到他们忙起身为他们张罗,说道:“欢迎!欢迎客人光临!不过我们对你们要提一个条件:不关你们的事不要多问,免得听到令你们不快的话。”

二人忙说:“行,行!”

随后便坐下来边喝边聊。哈里发瞅瞅那三个流浪汉,发现他们都瞎了左眼,不由得大为诧异;又看看那三个女郎,见到她们是那样俊俏美丽,更是大为惊奇,赞叹不已。他们天南海北地聊着。女郎们给哈里发端来了酒,哈里发忙说:“我是朝过觐的得同他们分开来。”

看门的那位姑娘知道他不能饮酒,便去为他拿来一块绣花桌布,在上面放上一个瓷杯,倒进柽柳露,又放进一块冰,加进糖搅了搅,递给了哈里发。哈里发谢过她,心想:“这姑娘这么善解人意,我明天一定要奖赏她!”

大家都忙着吃喝聊天。当大家都喝得有些醉了的时候,女主人还为他们张罗个不停。然后她拉着跑街的那位姑娘的手,说:“妹子,起来!咱们去算咱们的账去!”

那姑娘答应她道:“好的!”

这时,看门的那位女郎把地方收拾干净:把果皮倒掉,又重新换了香,把大厅中央腾出来,擦洗干净;让流浪汉们站在大厅的一侧,排成一行;让哈里发、贾法尔、马斯鲁站在大厅的另一侧,也排成一行。女郎们又大声叫脚夫,对他说:“你不是外人,是自家人,怎么这么不长眼色?”

脚夫忙站起身来,系上围裙,问道:“要我干什么?”

看门的女郎说:“你就呆在那里好了!”

跑街的那位姑娘则站起身来,在大厅中央放了一把椅子,又打开一间密室,对脚夫说:“你来帮帮我吧!”

只见密室里有两条黑色的母狗,脖子上还套着链子。脚夫走过去,把它们牵到大厅的中央。女主人站起身来,挽起袖子,又拿起一根皮鞭,对脚夫说:“牵过一条来!”

脚夫闻声扯着链子,把一条狗牵到她跟前。那狗一边呜呜哭嚎着,一边向那位女郎点头。那女郎则用鞭子朝那条狗头上使劲抽着,抽得那狗嗷嗷直叫。女郎一直打得胳膊都酸了,才丢下鞭子。然后,她把那条狗搂到胸前,用手替它擦去眼泪,又捧着它的头亲吻着。随之,她又吩咐脚夫道:“把它送回去,把另一条狗给我牵来!”

脚夫把另一条狗牵来。她像对待前一条狗一样,先是打,然后,对它又搂又吻。

这时,哈里发如坠入云里雾中,心里实在忍不住要弄清这两条狗是怎么回事,就对贾法尔使眼色,让他去问她。贾法尔则回过头去暗示:“别做声!”

这时,女主人回头望了看门的女郎一眼,说:“去干你该干的事吧!”

看门的女郎应了一声:“是!”

女主人爬上了镶着金银的雪花石床上,对另外两个女郎说:“现在轮到你们俩了!”

看门的女郎走过去,坐在女主人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跑街的那位女郎则进了一间小屋,取出一个镶着绿色流苏缎子做的袋子,站在女主人面前,掸了掸袋子上的尘土,从中取出一把琵琶,调好弦,便边弹边吟唱起来:

把抢走的睡眠还给我的眼皮,

并告诉我:我的理智如今在哪里?

当我欣喜地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就知道睡眠已弃我的眼睑而去。

人们问我:你怎会变得如痴如迷?

我说:你何不从他的眼神中把原因寻觅。

我会为他辩解,原谅他如此害人,

我要说:让他害了,也是我自讨苦吃。

我把他形象的阳光照进头脑的镜子,

于是一团烈火便在我的心中燃起。

真主用生命之水造就出来的那个人啊!

他把余下的水全都从上髭流进他嘴里。

提起一个爱恋中的人,她还会有什么?

——除了抱怨、哭泣,除了欢乐、相思?

她一旦口渴,在清水中看到你的影子,

什么不喝,也会止渴,好像喝了蜜。

她接着又吟唱道:

不是他的酒,而是他的目光

让我陶醉,让我朦胧。

我的眼睛只有睡着时,

才不会觉得他在面前晃动。

不是美酒,是他的往事

让我快乐,让我动情。

不是别的,是他的美德

会引起我的共鸣。

他的鬓角一扭,

可以将我的意志改动。

他身上的一切

会让我头脑发疯。

那看门的女郎听了这番吟唱,便不由得“啊——啊!”地吟唤起来,然后扯破了衣服昏倒在地上。她的身体裸露出来时,哈里发看到她身上竟有鞭打的伤痕,感到十分惊奇。这时,跑街的那位女郎站起身来,往看门的女郎脸上喷了口水,又拿来一件衣服给她换上。哈里发暗自对贾法尔说:“你没看见这个女人身上鞭打的伤痕吗?对这种事我可不能保持沉默。不弄清这个女人还有那两条狗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总不安宁。”

贾法尔则说:“陛下!人家不是同我们有言在先吗?不关咱们的事,咱们不能问,免得听到令咱们不快的话。”

这时,那位跑街的女郎又站起身,拿起琵琶抱在怀里,玉指轻拨,又吟唱道:

你能怎么说——如果我为爱情抱怨?

我害相思都快死了,可又怎么办?

我要派遣个使者去,转告我的现状,

可哪个使者能够表达情人受的熬煎?

我独自忍耐啊,忍耐了许久,

可失去情人,我还有什么留在身边?

不过是几许哀愁,几许伤感,

几许伤心的泪水挂在腮边。

那不在的人啊!你离开了我的眼前,

可是却又居留在我的心田。

你可还记得恋人对爱情的誓言?

她可是信守不渝——直至永远。

还是因为远离,你已经把她忘怀?

——她可是为你消瘦,憔悴不堪。

一旦末日把我俩聚集在一起,

我倒是希望在真主面前细细地把账算!

那看门的女郎听到跑街的女郎吟唱的这首诗,又像刚才一样,扯破了自己的衣服,大叫一声:“真主!唱得太好了!”扑倒在地,昏了过去。跑街的女郎起身过去,朝她脸上喷了口水,又替她换了一身衣服。那女人站起身来,又在椅子上坐好,然后对那跑街的女郎说:“再唱一首吧!让我还了这笔孽债!世上也只剩下这歌声了。”

跑街的女郎又调了调琵琶弦,吟唱道:

这种疏远要到何时才完?

我的泪水已经流干。

你故意弃我而去还要多久?

你若想让我嫉妒,早可以如愿。

若说骗人的老天对一个情人公平,

那它对责难的对方却从无公平可谈。

因为害我好苦的害人精啊!

让我向谁宣泄我的春怀、我的幽怨?

我对你的情、你的爱有增无减哟,

你何时才能对我许诺而不违背誓言?

穆斯林们!你们可得为一个恋人做主!

她的两眼总是不寐,总是失眠。

难道爱情的法规就该让我低三下四,

别人则可以寻欢作乐而体体面面?

对你的热恋已经让我神魂颠倒了,

连对爱情的指责也变得勉为其难。

看门的女郎听到这首诗歌后,又是激动地大叫一声,扯破了衣服,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当她身上又显露出鞭打的伤痕时,几个流浪汉嘀咕了起来:“早知这样,咱们真不该进这家的门,还不如照原先那样在草垛里过夜呢。在这里住宿,看着令人心碎的事不管,挺不舒服的。”

哈里发闻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问:“那为什么不管呢?”

流浪汉们说:“我们自己的事儿还顾不过来,哪有心思管这里的事?”

哈里发问道:“你们难道不是这家里的人?”

他们答道:“不是。我们猜想,这地方大概是属于你们跟前那个男人的。”

他们说着,瞥了脚夫一眼。脚夫也听到了他们的话,忙说:“凭真主起誓,我也是今天头一次见到这个地方的。早知这样,我也宁肯睡草垛,不在这里过夜了。”

他们在一起合计道:“咱们是七个男子汉,她们是三个女流,再没有旁人了。咱们就问她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们若是不肯乖乖地说清楚,咱们就来硬的,逼着她们说出来。”

大家一致赞同这个意见,只有宰相贾法尔提出异议:“我看这个做法不妥当。咱们别管她们的事了!要知道,咱们是到人家这里来做客的,得信守诺言才是。再说,今夜也没剩多大的工夫就该天亮了,到时候咱们各走各的路好了。”

贾法尔说完,又对哈里发暗使眼色:“过一会儿天就亮了。明天咱们把她们传到你面前,你再问她们一个水落石出来也不晚!”

哈里发不肯罢休,说道:“我可是耐不住了,非马上弄清她们是怎么回事不可。”

关于这三个女人的事,他们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后来说:“那谁去问问她们?”

有人说:“让脚夫去问!”

三个女人见他们在那里嘁嘁喳喳,就问道:“喂!你们在那里嘀咕什么事呢?”

脚夫便起身走到女主人跟前,对她说:“小姐!我想问你一下,并希望你能据实告诉我们,那两条狗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惩罚它们,然后却又哭又亲吻它们?还希望你能告诉我们:你的那个姐妹为什么会挨鞭打?这就是我们的问题。完了。”

女主人问大家道:“你们都赞同他这样问吗?”

除了贾法尔,大家都答应了一声:“是!”

女主人听了他们这话,就说:“客人们!凭真主起誓,你们对我们也太不客气了!我们原先就同你们讲好了:谁若是问与他无关的事,就会听到令他不快的话。我们请你们进了我们的家门,又好吃好喝地款待你们,这还不够仁至义尽吗?不过,这也不能怪罪你们,要怪罪只能怪罪把你们引进来的命运。”

说罢,她挽起了袖子,朝地上跺了三下脚,说了声:“来人哪!”

只见一间密室的门开了,从中跑出七个奴仆,手里提着出鞘的砍刀。女主人吩咐道:“把这些多嘴多舌的家伙给我一个个反剪手捆起来,再把他们相互拴在一起!”

那些奴仆依照吩咐行事,然后问道:“小姐!请您下令,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了吧!”

女主人道:“且慢!稍等片刻!砍头之前,先让我问问他们的来历也不迟。”

脚夫马上哀求道:“小姐!可别因为别人的罪过杀了我呀!他们大家都有错,都有罪,只有我除外。凭着真主起誓:要不是来了这些流浪汉,咱们这一晚上过得多好呀!这帮流浪汉即使进了好端端的一座城,也会把它破坏掉的。”

然后他又吟诗道:

有能耐的人饶恕别人有多好!

特别是求饶的人无依又无靠。

凭着咱们之间的神圣友谊保证:

别由于晚来者的罪过把先来者杀掉!

听了脚夫说完这话,女主人笑了起来。她走到那伙人跟前,说:“说说你们的来历吧!你们的性命只剩下一会儿工夫了。你们若不是达官贵人,我就让你们早一点受到报应。”

哈里发赶紧对贾法尔嘀咕:“该死的贾法尔!快告诉她咱们是谁,否则她真会杀了咱们的。”

贾法尔说:“那也是咱们罪有应得。”

哈里发急了:“在严肃的时候,可不该开玩笑。严肃有严肃的时候,开玩笑有开玩笑的时候。”

那女人走到那些流浪汉跟前,问他们道:“你们是亲兄弟吗?”

他们异口同声地答道:“不是。凭真主起誓,我们只是些波斯的穷人。”

那女人问他们中的一个:“你生来就是一只眼吗?”

那人说:“不是!凭真主起誓,只是在我遭遇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之后,才毁掉了这只眼。这事说起来也够让人刻骨铭心、引以为戒的了。”

那女人又问了另外两个流浪汉。他们的回答同前一人相同。然后,他们三人都说:“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我们的经历和遭遇都很离奇、古怪。”

那女人看了看他们,说:“你们每一个人都讲讲自己的来历,再讲讲为什么会到我们这里来的。然后,自己摩挲摩挲脑袋走自己的路好了。”

听了这话,脚夫抢先站了出来,说道:“小姐!我是个脚夫。是这位跑街的小姐让我扛东西,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我同你们怎么来怎么去的,您也都知道了。这就是我的来历。完了。”

那位女郎说:“摩挲摩挲你的脑袋,走你的吧!”

脚夫却说:“凭着真主起誓,我得听完我的这些难兄难弟们的来历才走。”

于是第一个流浪汉走上前来,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