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部小说受虐待

巴尔加斯·略萨的首部小说《城市与狗》贯彻了他的文学理念：“文学作品是对社会现实不妥协的武器，是预言旧世界行将灭亡、新世界即将到来的先声”，“小说家应当像兀鹰啄食腐肉一样，抓住现实生活的丑恶现象予以揭露和抨击，以加速旧世界的崩溃”。小说反映了军校士官生的生活和其间的矛盾冲突，描述了士官生如何深受反动当局压迫和凌辱的情形。学校当局的压迫、专断、欺骗和摧残，严重损害了那些青少年的心灵。在军事当局的严密控制下，学校变成了壁垒森严的牢笼，一个暗无天日的社会。由于恶人当道，结果是非颠倒、黑白混淆，尔虞我诈，弱肉强食。作者以愤怒的笔触对学校当局做了无情的嘲笑和抨击。小说像一把尖刀刺痛了学校和秘鲁军事当局的神经和脓疮。盛怒之下，他们把刚出版的一千册小说在校园里付之一炬，并把作家宣布为学校和秘鲁的敌人。

正如巴尔加斯·略萨在《五光十色的国家》一文中指出的那样：“这部小说受到了引人注目的虐待，有一千册在军校的庭院中被当众焚烧。还有一些将军对小说进行了粗暴的攻击。其中一位说，这部小说只有一个头脑堕落的人才写得出；还有一位，他的想象力更为丰富，他说这部小说受到了厄瓜多尔的资助，以此来诋毁秘鲁陆军的名声。”不只这些人，秘鲁军人费利佩·德·拉·帕拉像泼妇一样骂骂咧咧地说：“《城市与狗》的语言不知羞耻，令人作呕。”马德里还有一个读者在给《文学邮差》（1964年2月）的主编的信中说：“这部小说既富有诗意又肮脏。”

《潘塔莱翁上尉与劳军女郎》以劳军服务队的组建和活动为中心，以潘塔莱翁上尉为主要人物的荒诞故事，披露了发生在秘鲁军内的一件丑闻，暴露了秘鲁军事当局的腐败，无情鞭笞了秘鲁军界的道德败坏和厚颜无耻的嘴脸。军事当局对士兵为非作歹、强暴民女的恶劣行径不加制止，对士兵不教育、对其恶行不惩治，反倒为满足他们的生理需求而组建臭名昭著的劳军服务队，岂不荒唐之极。服务队的活动败露后，将军们不把服务女郎们遣散，反把她们收为情妇，不顾廉耻、道德败坏到了极点。由于这部作品的犀利的笔触抨击和嘲讽了秘鲁军事当局的丑行和腐败，一度被列为禁书，军方的惊慌和羞怒昭然若揭。不止于此，由于小说提出了一个敏感的问题，1975年拍成电影后被军事当局列为了禁片，直到1981年才得以公映。还有，在上世纪90年代巴尔加斯·略萨进行的反对私营企业国有化的斗争中，阿普拉党和政府把他视为眼中钉，通过电台和电视台指责他侮辱了罗雷托市的妇女，因为他的小说《潘塔莱翁上尉与劳军女郎》的故事发生在那个地方，他们复印了一些章节，以传单的形式散发和广播，说他把所有的罗雷托的女人都称为“劳军女郎”，说她们具有火一般的性欲。他们让母亲们蒙着黑纱举行了抗议游行；阿普拉党召集该市怀孕的妇女躺在机场的跑道上，阻止那架载有“那个企图沾染罗雷托市的土地的色情诽谤者”的飞机降落。他们对作者及作品的敌视态度照然若揭。

他的小说《公山羊的节日》也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公山羊的节日》于2000年出版，当时引起强烈反响，初版一万册很快售罄。这部小说描写的是加勒比海岛国多米尼加前总统拉法埃尔·莱奥尼达斯·特鲁希略（1890—1961）长达30 余年的独裁统治。

那些年间，多米尼加国内民不聊生，经济处于崩溃边缘，外交上无条件地服从和追随美国政府，充当其干涉邻国内政的工具。1960年美国国家组织开会决定对多米尼加实行制裁，多数美洲国家与之断交，加剧了多米尼加人民对独裁统治的不满。1961年5月30日，若干多米尼加爱国志士将特鲁希略刺死。

特鲁希略是在乘车去郊外兜风的时候被乱枪打死的。他之死富有戏剧性，令巴尔加斯·略萨产生了创作的冲动。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后，终于创作了这部小说。

《公山羊的节日》虽然是一部抨击拉美的独裁政权、为多米尼加人民伸张正义的作品，但书中许多重要人物用的都是真名实姓，而且多米尼加目前仍然存在着独裁统治时期遗留的后果。所以，此作一出便招来了麻烦，遭到了围攻。比如多米尼加档案总局局长贝尔纳德就大叫，《公山羊的节日》是“一大堆流言蜚语，一大堆污物”。此外，有不少多米尼加人特别是年轻人的祖辈和曾祖辈是独裁统治时期的既得利益者，他们或者曾当官得势，或者侵吞过国家财产，而且至今仍留恋那个时代，对独裁者毫不憎恨。巴尔加斯·略萨曾向一些多米尼加知名人士了解特鲁希略时代的情况，发现他们在提到特鲁希略时，仍然称他为“国家元首”或“阁下”，好像他仍然活着，应受到尊敬。多米尼加《国民日报》甚至发表文章说，那些在独裁统治时代发财的人非常痛恨巴尔加斯·略萨，他们已决定雇用一些暴徒，狠狠地教训他一下，让他永远不能写作。

2000年5月下旬，在《公山羊的节日》出版之际，巴尔加斯·略萨出人意料地来到多米尼加首都圣多明各，出席在历史悠久的哈拉瓜饭店举办的新书签名售书仪式。当他在一队警卫的护送下到达阿纳卡奥纳大厅时，坐满大厅的七百多位各界人士和读者不胜惊讶，接着报之以热烈的掌声。巴尔加斯·略萨发表讲话和在新书上签名时，总有几名保镖站在身边，警惕地环顾四周。在座的来宾们虽然对作家的讲话报以热烈的掌声，但从脸上表情看，他们的心情并不轻松。在场的许多人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名声显赫、成就卓著的大作家，他们对他那么憎恨独裁统治的立场表示敬佩。在听众的笑声和掌声中，巴尔加斯·略萨回答了与会者的提问。他断言，“如果多米尼加的青年们读到这本书，他们会无一例外地得出这样的结论：这种事情（指独裁统治）永远不应该重演”。

在多米尼加逗留期间，巴尔加斯·略萨不仅要承受新作给他带来的种种麻烦，而且必须加倍小心，无论是进出饭店，还是上下楼梯，都要有保镖跟随，以防不测。

此后，多米尼加当局对《公山羊的节日》和作者总是耿耿于怀，一有机会就进行报复。2013年11月13日，多米尼加圣地亚哥市领导人心血来潮，把许多册《公山羊的节日》用木棒打烂，用脚踩烂，用火焚毁，因为他们认为这部书伤害了多米尼加人民的尊严。与此同时，他们还宣布担任驻多米尼加共和国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的代表的巴尔加斯·略萨之子贡萨洛·巴尔加斯·略萨和海地前领事埃德文·帕拉伊森等人为“不受欢迎的人”。

无独有偶。在巴尔加斯·略萨批评多米尼加当局拒绝为该国没有身份的子女办理国籍的决定后，多米尼加内政部于2014年1月23日举办了一种名叫“真正的公山羊节日”的活动，嘲弄巴尔加斯·略萨。活动的参加者把巴尔加斯·略萨的一张照片连同一个奶瓶和一只乳房一起安放在一只公山羊的双角上，因为他们认为他污蔑了多米尼加人民和多米尼加当局。

公山羊神色紧张，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事，在众人的嘲笑和起哄声中，它被抓着双角带到一个用多米尼加地图和国旗装饰的祭台上。圣地亚哥一所成人大学的教授和历史学家露丝·布里托女士参加了这项活动，她说山羊没有受到折磨，活动结束后便被送回羊圈了。女教授还说，由于和“国家事业”合作得好，山羊得到了一把草加蜜糖的奖励。

圣地亚哥南方组织协调委员会发言人何塞阿尔贝托·佩尼亚指出：“我们举办的嘲弄那位先生的活动是真正的‘公山羊的节日’。”它以此影射巴尔加斯·略萨抨击独裁者末日的小说《公山羊的节日》。

上述布里托女士宣称，举办这种活动目的是回答巴尔加斯·略萨在西班牙《国家报》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对多米尼加人民进行的“中伤与污蔑”。巴尔加斯·略萨在其文章中画了一面纳粹国旗，除掉了多米尼加地图。她把巴尔加斯·略萨说成是“多米尼加共和国的敌人”。

可见，多米尼加当局及其追随者对巴尔加斯·略萨和他的《公山羊的节日》是何等的恨之入骨，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