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死人活人两手抓
“一个个说,别着急。”
打了个饱嗝的齐青崖慢条斯理的凭空按了按手。
他现在有活纸人术傍身,可以随意压榨的免费劳动力,三桩生意轻松包圆。
“齐师傅,我认识您的,您之前经常来我们肉铺买肉。”
说话之人十来岁的模样,个儿不高,眼皮黝黑,骨瘦肉紧,身前牛皮围裙上全是油渍,还沾着些碎肉渣滓。
双手习惯性的在围裙上擦了擦,又开口道。
“家父昨夜仙逝,走得匆忙,知晓齐师傅您手艺高超,所以诚心来求纸人纸马,好庇护我先父稳走那奈何桥。”
这么一说,齐青崖有些印象。
隔小郎巷一条街的肉铺,那主人家长得凶神恶煞,三角眼,蒜头鼻,嘴角一年四季都耷拉着,见不得半点儿笑。
不管是做买卖还是聊天儿,声音都洪亮的像是在嘴巴上套了个喇叭。
动辄吵骂,脾气暴躁,宛如镇关西在世。
不过他也是真有本事的人。
一把剁骨刀,一把剔肉刀,舞的风生水起。
割的肉只要一过手,都不用上称,绝对是分毫不差。
他还有一手绝活。
肉铺子冬天还好,一旦入夏,那苍蝇多的就跟打仗似的,嗡的人心烦意乱。
别家铺子想尽了办法,有的用牛尾巴扇子一天到晚扇个不停,有的燃了一盆艾草,熏的人直眯眼。
他既不扇扇也不点艾,手里面攥着一把三寸长的小刀。
只要是苍蝇敢飞到肉摊上来,都看不见他手上动作,那苍蝇就没了双翅,跌落在案子上像是个失去了梦想的咸鱼。
然后伸指一弹,滋溜一下没了踪影。
齐青崖倒是有些意外。
按道理来说屠户在乱世里是最不容易横死的职业,积年累月的杀生凝聚了一身煞气,生人勿进,邪祟也要掂量掂量。
俗话说屠刀挠钩,出手要命,绳索称盘,伸手要钱。
而且常年劈肉砍骨,抗猪挂钩,那力气也是一等一的大。
不是练家子根本近不了身。
这里面说不定又有隐情。
齐青崖点了点头,那屠户儿子却是有些踌躇,好像还有话藏在心里,没说完。
见着还有两人在旁边等着,心道不能耽误别人的事儿啊,于是低着头躬着背,把齐青崖拉到了一边。
“纸人双手要涂红漆,穿黑鞋,辛苦齐师傅多添一道彩,这是额外的报酬。”
说着,悄摸的从内衬里掏出来几枚铜板,朝着齐青崖手里塞。
“哪里的话,这些规矩我懂的,不额外收费。”
屠户也是民间的传奇职业之一,生前杀孽太多,死后是要拉去刀锯地狱砍手的。
死都死了,谁也不想落个残疾不是。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种说法。
纸人双手涂红漆,假冒的是杀生的手,脚底抹黑,伪装的是常日在猪圈行走。
这样一来,纸人就能代替屠户受刑了。
见齐青崖没接,屠户儿子又朝着他怀里推了推,恳求道。
“齐师傅,除了纸人纸马外,还烦请您扎一个簸箕。”
虽然众人嘴上常说纸人纸马,其实是约定俗成,指代了一切纸扎的东西。
三百六十行,行行不一样。每个行当都有自己特殊的地方,所以死的时候,在纸人纸马上面也有些特殊的要求。
打个比方。
秀才入土,多少要烧些四书五经。
风尘女子进棺,难免要握着几朵纸扎的莲花。
钓鱼佬的临终遗言,少不了要家人备好杆子网子烧过来,过奈何桥的时候高低甩上两杆。
不过屠夫要簸箕干啥?
见齐青崖一脸疑惑,屠夫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再次压低了声音,小若蚊蜢。
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再怎么撑起背,这时候也有些包不住眼泪花。
“二皮匠说家父没法子复原,棺材有缝兜不住,打了石椁。”
齐青崖一怔,心想好家伙,剁了一辈子肉,敢情临到头是让人给剁碎了?
“没报官?”
“官差来了,并没有查出什么蹊跷。”
卫国虽然是偏居一隅,治安相对其余国家来说要好得多,但也难免有个不把人当人看的坏习惯。
民不举,官不究,民就算举了,能推脱也就推脱了,实在不成,不还有邪祟这个借口吗?
大世如此,难有明君。
这话从屠户儿子嘴里说出来满是辛酸不甘和认命似的无奈,但听到齐青崖耳朵里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留了心眼,准备明儿一早鸡鸣的时候,好好的问一问那还魂的屠户。
接下了一桩生意,还有另外两件呢。
齐青崖摸了摸下巴,看着等在边上的两人。
左边那人披麻戴孝,面若白蜡,眼眶深陷,双目失神,就像是丢了魂似的。
这人他有些印象,前身买纸的时候,没少在纸铺和他碰面。
是刘家铺子的跑腿伙计。
看他那副衰样,多半是昨晚碰巧没在铺子里,从将军夫人手里捡了一条命,正后怕着呢。
“节哀顺变。”
这句话怎么说都不会错,毕竟来扎纸铺子的,准是家里面走了人。
不然谁也不想来触霉头不是。
听见齐青崖的安慰话,跑腿伙计眼睛里面总算是有了些神采,这才张嘴说事。
“齐师傅,刘家九人,请您帮忙。”
“没问题,明天早上准时来取。”
知道将军夫人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主,想要对付她,情报多多益善。
齐青崖自然不会拒绝这送到嘴边的生意。
安福堂那里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孙家不知道是全军覆没了,还是没找到他这里来。
总之将军夫人还魂害人案件的第二现场算是暂时没法还原了。
所以作为第三环的刘家,至关重要。
得到了齐青崖肯定的答复,跑腿伙计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木讷模样,拱手告别。
一瘸一拐的转身离去,看来在将军夫人还魂一事彻底解决之前,他是吃不好也睡不香了。
送走了两家,只剩了最后一位客人。
轻叹了一口气,齐青崖又拿出了万金油的招呼话。
“节哀顺变。”
那人个头高大,浓眉大眼,骨节粗壮,一双手掌大如蒲扇,站在那儿跟口大钟似的,看着就像是练武的人,却偏偏穿了一件书生长衫。
听了齐青崖的话,大眼睛眨巴眨巴,明显一愣。
“多谢先生好意,但我此次前来并不为了仙逝之人,而是为了在世之人。”
说罢,深深的鞠了一躬,那腰都快跟地面平行了。
“请先生救夫子性命!”
齐青崖先是把人扶了起来,而后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铺子上挂的白灯笼。
我这儿又不是医馆,那儿才是活人生意,我是赚死人钱的,怎么救人?
还好这高个儿不是谜语人,眼里面含着泪花,开口说道。
“前些日子我师娘走了,请了孙家的纸人。”
“昨天下葬的时候,这纸人怎么烧也烧不燃,师父说读书人腹中自有浩然气,众邪见了也要退避,便把纸人踩瘪了一同入土。”
“可哪想晚上就出了事情,身上全是淤紫,床都下不了,还一直说有人在他耳边絮叨...”
高个儿一拱手,眼神真挚。
“孙家没了,其余几家请不来,只能求您帮帮忙。”
这得是碰上怪事儿了。
齐青崖本来不想搭理,他哪有心思去管别人家的事儿?
可一听是孙家扎的纸人,又改变了主意。
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里面说不定就能找到孙家断掉的线索。
这事儿,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