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白蟒的故事
年轻人的故事开始了。
这次的主角是他的表兄,曾经在石赵的建武将军府里做个府掾。
这人倒有个真实的姓名,叫做王信。
昔年石季龙还在的时候,官场上风声鹤唳,每个人都担心自己哪天犯了点小错就被削职为民。
连建武将军这样的大人物也惶惶不可终日,更不提自己那个表兄,只是个无品的幕僚,还是个汉人。
于是,王信索性辞了官职,准备等世道好些再出去谋生。
他回到了故乡,左右也没有其他事情,又满心的郁郁,干脆约了多年未见的好友去逛一逛他们王家的园子。
他这个好友名叫白小官,是魏郡中知名的伶人,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没有胡子,连喉结也没有,相貌宛如一个女子。城里的贵妇小姐各个为他倾倒,不惜重金,以求一面而不可得。
他俩打小就是邻居,一块儿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发小。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白小官才会唯独给他面子。王信想到:就是他这女声女气的样子,总叫我有些受不了。
“王郎。”
王信耳中传来了对方的柔软的声音,他不觉皱起了眉头,心说:又来了,能不能不这样叫我。
对方显然听不到自己的心声,只是轻轻叹道:“你这王家的故园也许久未曾打理了。”
王信抬眼向四周打量。
周围是一片草木萧疏,翠减红衰,青石铺砌的地面上已然泛起了黄苔,阳光星星点点,碎落满地。
这故园他上次来时,还是个志学少年。王信轻叹一口气道:“记得上次来时,还是和你一道,那时你可还不是如今的名伶。”
白小官嫣然一笑,看的王信有些发愣,他说道:“当年的我呀,只想好好地做一个读书郎,将来能够和王郎同去一地为官。”
“可惜我不是一块读书的料。”白小官颦起眉头道:“无论怎么努力,总也不能让老师满意。”
“当年多亏了你,我才不会常常被老师责罚。”
王信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如今的官场也不是那么好混的。”
“我们身为汉家儿,即使当了官也还要处处看羯人的眼色,这官不当也罢。”
白小官抬头看着对方的眼睛,柔声道:“王郎你这次回来了,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一想到将来,王信的心里就有些沉重。
他振作起精神,勉强打趣道:“也许以后还要和你去做个同行,你坊里可是缺了什么角色没有?”
白小官笑了起来:“王郎若是要来,又怎能做这些粗鄙的活计。”
“你呀,不如把我的乐坊盘了下来,来做我的老板吧。”
俩人一路嬉笑着走到了园林深处,白小官却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
王信看看天色已晚,前面又是他王家的祠堂,也没什么可逛的。他就干脆提议在园林里住上一晚,明天再回家去。
晚上,俩人秉烛夜谈一直聊到深夜才熄灯安寝。
可是王信因为想着自己将来未知的道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到了子时,屋里屋外寂静无声。
迷迷糊糊的王信感觉到有一个影子在自己眼前晃动。
他把眼皮掀开一条缝,悄悄向外打量。
只见自己头顶的正上方悬着的是一张诡异的脸。
那张脸惨白惨白的,双眼的瞳孔是两条竖着的缝隙,鼻梁贴在脸上,只露出两个小孔,那张朱红色的嘴似乎正在微笑,嘴角一直咧到耳根。
往下看去,这脑袋下面的脖子足有一丈多长,正是从附近白小官睡觉的床上伸出来的。
王信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再看这张诡异的人脸,不是白小官还能是谁?
他惊慌失措的想要大喊大叫。
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不仅如此,他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这个时候,他感到有一只冰冷的手摸上了他的胸膛,穿过外面的薄衫,从他胸口滑过。
有个声音轻轻呼唤他的名字:“王郎,王郎,你看看我,看看我吧。”
他死死闭着眼睛,任由这头发丝样的声音直往耳朵眼里钻,这冰冷双手滑腻腻的触感在浑身上下漫游。
就在王信闭目待死的时候,屋子的门似乎被什么东西打开了。
一阵凉风从屋外吹了进来,与之同来的还有一声响亮的蛙鸣。
然后,他脸上的白小官就不知了去向。
王信他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只能听到耳中不断传来厮打蛙鸣之声,彻夜达旦。
一直持续到东方微白,有雄鸡唱早。
他的身子才能动弹起来。
王信起身一看,屋子的门窗都已洞开,地上只有一滩鲜血和半截白蟒的身子。
旁边白小官躺着的床上。
空无一人。
那天之后,王信生了一场大病,也再不敢去叫白小官。
一直等到他病体初愈,才从下人的嘴里听说,那白小官最近一段日子根本就不在魏郡城中。
昨天刚刚才从外地返回,不仅长出了胡子,连样子都变了,再也不复当年那个温柔多情的名伶,他的那家乐坊也算是彻底败了。
再后来的某一天,年轻人和他表哥王信一道回家祭祖,就在祠堂前方的浮雕上看到了一幅惊人的画面。
那石雕上的三足金蟾嘴里,正叼着半截蛇身。
“当赏!”文熠拍着大腿叫道。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子一会儿男,一会儿女,自说自话,如同在演单出头一般,文熠险些没把大腿拍肿。
祖延烈很自觉的又递上两块碎银。
围观群众们又在议论纷纷。
“你这和道士有什么关系?”某人道:“你这是你家里的神兽逞威啊。”
“我家这神兽不是有道之人设下的么?”年轻校尉强辩道。
“嘿嘿,这有道之人下手忒毒。”有人笑道:“我只听说有人切了那话儿由男变女的,还从未听过有人切了,反而由女变男的。”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之声。
文熠不觉也露出了微笑。
谢韬元听着这些荤笑话很不顺耳。她悄悄走到文熠身边,在对方耳边道:“你是不是听故事听上瘾了?忘了我们干什么来的么?”
文熠猛然醒悟:正事还没办呢,我都打算着办个选秀节目了。
他刚想开口让大伙安静,却又听到有一人说:“俺从并州来,俺听说那并州刺史张平有个养子,就是割了以后才变强的。”
“听说现在是百人难敌,成了张平手下的头号猛将。”
“嚯,”另一人笑道:“这玩意儿割了还真能变猛啊!”
“就是不知道小董他会不会也成了咱大秦的猛将。”
“嘘。”那人话一出口,周围就是一片嘘声,许多人都变了脸色。
“你他娘的不要命了?”某人压低声音道:“这事儿是可以当众说的吗?你忘了东海王是怎么下的令?”
东海王?
文熠心中灵光一闪。
苻坚才到这里几天,连个指挥权都没有,自然不会是他下的令。
那么答案显而易见。
这些军士为何慌张也必有其因。
文熠得意的向谢韬元看去,轻声说道。
“谁说我忘了正事?”
“你瞧瞧,这正题不是就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