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老为疾
陆月明在集市中又逛了一会儿，淘了不少新鲜玩意，虽然没什么用，但无事时消遣还是不错的。
剑穗中的灵药已然不多，约莫价值几枚灵石的样子，总得留些以备不时之需，陆月明便准备回去了。
“这位道友，还请留步。”少年温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陆月明回头望去，那人一身书生打扮，手中执一素扇，腰间挂着一枚精妙的玉简，泛着流光，显然不菲。少年身后，一位蒙眼老头拄着一只木杖。
陆月明确信自己并未见过此人，不过集市之中有青泉剑宗强者坐镇，杜绝外来者闹事，倒也不怕那人是要找自己麻烦。
“你是在叫我？”陆月明疑惑问道，少年则是笑着来到近前。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前面不远有家茶馆，那里的天青露远近闻名。”
陆月明眉头微皱，想要拒绝，少年却是熟络的勾着陆月明肩膀便朝着前方走去。
陆月明想要抗拒，却发现双肩好似被铁钳夹住一般，被少年推搡着前进。
陆月明沉心，想要调动灵气，却发现一道复杂的梵文不知何时已在他体内盘旋，将一身灵气与血气禁锢，此时的他与一个普通人无异。
显然，这个年轻书生修为极强，甚至连成空留在自己身上的保命手段都并未察觉。
少年倒是并未说谎，茶馆门前络绎不绝，灵气若雾般笼罩整个茶馆，使得其倒是有些神秘。
“一间天茶室，两壶天青露。”少年开口，朝着柜台小厮吩咐道。
“抱歉客官，天青露没有了。”说话的小厮并未抬头，低头忙活着。
少年取下腰间玉简，轻轻叩了叩柜台，玉简叮咚清脆，若九天之上清流在茶馆之中萦绕。
那名小厮猛地抬头看去，目光触及那枚流光玉简时骤然一滞，再望向一脸玩味的少年，脸上惊骇之色一闪而过，连忙走出柜台，恭敬行礼。
“不知徐少大驾，有所怠慢，还请徐少恕罪。”小厮语气惶恐。
“一间天茶室，两壶天青露。”少年将玉简重新别回腰间，拂扇淡声道。
小厮连忙点头称是，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细细吩咐，随后引着陆月明三人走进茶馆。
陆月明闭口不言，四处打量着，这间茶馆被灵雾缭绕，灵气十分浓郁，四处溢着淡淡的茶香，茶馆之中空间不大，甚至比陆月明所住的酒楼内部空间还要小些，内部是一方宁静的草原，四处游荡着薄薄的云彩。
那名小厮四处张望，而后向一朵飘在远处的云朵挥挥手，一道白色细线将那抹云牵住，随后悠悠荡荡的向众人飘来。
小厮看向少年，笑容带着谄媚。
“你去忙你的吧，记得要上好的天青露，最好是千年份的。”少年的语气多了几分霸道。
小厮面露难色，但还是应了一声便快步离开。
云朵飘然来到近前，少年回首，面带笑容，丝毫没有刚才那般高高在上的样子。
“道友还请进来一叙。”少年伸手示意。
陆月明突然发现自己体内的梵文消失了，灵气重新流进百骸，带着几分疑惑，陆月明朝着那朵云走去。
少年笑了笑，朝着蒙眼老者看了一眼，便也朝着云朵走去，老者晃晃悠悠的盘腿坐在云朵前，一道强悍的灵气瞬间将云朵包裹。
这云朵之中居然又是一方小天地，陆月明震惊，酒馆本身便是一方小天地，这或许可以通过阵法做到，但在小天地之中再次开辟小天地，而且若是一朵云便是一方天地，那开辟这方酒馆的强者必然空间造诣极强，这可不是套盒子的事，陆月明来到苍生之后，一路上也阅览了不少书籍典藏，通过阵法或是强者一些手段开辟的小世界，本质上与外界空间之间是不稳定的，时常会产生空间乱流，空间流失，天地不稳都是常态。
在这种极为不稳定的情况下，在其内部还能再次开辟多方小天地，二者之间但凡出现点问题，那引起的空间乱流足以将附近的一切绞杀殆尽。
云朵之中小世界并不大，数十尺大小方圆，当中奇特灵木所刻茶桌，边上还有两块软榻，一束屏风将这片天地隔开，屏风前立着一座小巧的香炉，香味醇厚，带着淡淡的苦味，似茶香。屏风之后摆着一方古琴，其后是百鸟争凤图，图上凤眸若血，定眼望去，四周的百鸟似乎活过来一般在这片天地之间遨游，赤凤摆着大红凤翼流转其中，各相争艳。
“道友可喜欢这里的环境？”少年笑着开口，手中素扇指向那只赤凤。
陆月明回过神来，再看向那副百鸟争凤图，却是归于平静，只是赤色凤哞依旧妖艳异常。
见陆月明不语，少年笑着摇了摇头，走向茶桌前伸手邀请。
陆月明望向少年如沐春风的笑容，走到茶桌的另一侧，也不客气的坐下。
少年指尖叩了叩茶桌，一道云雾升起，一套精美的茶具悄然而现，壶中溢着茶香，裹挟的灵雾钻进陆月明鼻腔，瞬间感觉周身一轻，似乎拘束着自己许久的枷锁被人卸下，心神也清澈了不少。
“这是千年份的天青露，天青露百年一熟，十熟生一茶意，其对修士修行悟道有莫大好处，千年的天青露即使是一片在外都要卖到数十万灵石。”少年将素扇插在腰间，拿起桌上茶壶为陆月明倒上一杯，茶香悠悠，还未入口便能感受到其中莫大好处。
陆月明余光扫过茶壶，小小的一只茶壶之中，便躺着七八枚青叶，青叶之上金丝攀附。若是那少年未夸大的话，就这一壶茶便值百万灵石！
“我曾听家中长辈说过，天青露十意便能生一道，万年养成，道蕴流转，即使是普通人，只需喝下一杯，便能踏足帝境，甚至是伸手触摸那圣人之道。只可惜天青露极为稀有，一株生一籽，万株天青露中也只有一株能百年熟，万株百熟生一意，至于那万年天青露，传闻也只有圣人才能有机会触摸，毕竟想要寿延万载，也只有圣人之能。”少年唏嘘道。
“那你家中长辈又从何得知万年天青露会产生茶道。”陆月明拿起面前茶杯，却并未饮下，茶香缭绕鼻息，使得他心神也澄澈不少。
“自然是圣人所言。”少年意味深长的说道。
陆月明一愣，圣人，不论是苍生还是梦中的玄石疆，都是极为神秘的存在，无数典籍之中都有记录，但却没有一人真正见过。
“在下徐闻，来自天星疆徐家。”徐闻端起面前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天星疆徐家，天星王朝十二王侯之一，真正的天星云洲庞然大物。
“王侯世家。”陆月明语气沉重。
“没错，我的确是来自王侯世家，先前那般也实属无奈，这里毕竟是盈月疆，青泉剑宗虽只是一流宗门，但毕竟是此处地头蛇，方才在下迫不得已只能将道友带来此处，这千年份的天青露便是赔礼。”徐闻轻声说道。
“为何找我？”陆月明放下茶杯，他只是闻了闻茶香，并未饮茶，即便如此也让他受益无穷。
“先前在下便说过，家中长辈曾闻圣人言。”徐闻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目光落向陆月明面前依旧装着茶水的茶杯，眸光微动。
“不知道友可曾听闻苍生的圣人秘闻？”徐闻将茶杯放下，若无其事的问道。
陆月明摇了摇头。
“苍生四洲，每一洲都有圣宗，圣宗之所以为圣，是因为曾经遥远的过去走出过圣人，其圣名来自圣人，而我天星云洲之名则是来自帝朝，道友不觉得奇怪吗？作为帝朝却能统治走出过圣人的圣宗。”
“或许天星王朝曾经也出过圣人。”
“不，帝之一脉，自古以来便是二脉相承，在下来自十二王侯，祖上随天星帝开疆拓土，受封十二王侯，天星帝穷其一生止步帝境，其妹天月帝后承帝位，至此帝之一脉便由星、月二脉共同执掌，三圣宗便是在天月帝在位时归顺帝朝，其圣名也就是那时也来。”
“如此一说，道友可曾明白？”
“那时三圣宗存在圣人。”陆月明沉声道。
“没错，但是天月帝只是帝境。”徐闻语气悠悠。“天月帝如何做到，王侯世家无人知晓，但是我徐家坐镇天星疆曾有族老窥到一丝真相。”
“徐道友要与我所说的可是帝朝秘辛。”陆月明目光炯炯，他与徐闻只是第一次见面，他为何会认识自己，不得而知，找到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一来便要将这等王朝秘辛告知与他，有时候，知道的多反而不是好事。
“算不上秘辛，只是一些猜测。”徐闻也猜到了陆月明心中所想，摆了摆手。
陆月明并未说话。
“据那族老留下的玉简所言，他曾有幸见过天月帝，月帝身边有一气质出众青年，青年一身白衣，似乎来自遥远的中天圣洲，天星帝冲击圣境失败，被天地所噬，而幼帝还未成长起来，云洲各势力蠢蠢欲动，我十二王侯虽然忠心耿耿，但终归有些人有异心，帝命承天，顺天地大势而生，得一洲之气运，即便是圣宗也眼馋。”
“天星帝一死，气运离散，若不能及时扶正帝位，帝之一脉便再无存在之机，天月帝便是这时站了出来，但承接帝位需要时间，我徐家自认受帝恩，族中长辈抬棺入帝都。”徐闻叹息一声。
“但是帝都却被封锁了，忠心的王侯世家被丢出帝都，天星帝的遗诏高悬帝都，就是在被驱逐出帝都时，我家中族老见到了天月帝身边的那位青年，随后便是三圣临帝都。没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族老在玉简之中只是说：‘那金光自天边而来，三圣见光而落，天地浩荡，横天枷锁，意气风发，让人惊羡不已。’之后天月帝便承接帝位，三圣宗拜服，甘愿受帝朝而治。”
“在那之后，那位族老以及一些王侯世家的长辈便被天月帝邀请前往帝都，大宴之上，万年份的天青露之谜便是那白衣青年所说，宴后，那位白衣前辈与族老说了一道圣人言，七千年之后，我徐家会诞一女，此女有帝缘，无帝命。族老将圣人言留下后，闭关不出，待其魂灯熄灭，族人打开其闭关之处，便发现他早已独自前往那中天圣洲游历去了。”
陆月明敏锐的捕捉到徐闻所说的那道圣人言，前面铺垫那么多，最后提到的这个圣人言或许就是其找自己的目的。
“徐道友想说什么便直说吧。”陆月明语气平淡。
“那位圣人所说的有帝缘、无帝命的女子，便是在下的一位祖奶奶。”徐闻取出一枚留影玉，一道妙龄女子悄然而现。
陆月明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徐闻，“你说她是你祖奶奶？”
女子看起来二八妙龄，修行界虽然境界越高，越能驻颜有术，但前提是你所在的境界的年龄与相貌是一致的，例如瀚海境强者有八百年寿载，但活到了七百多，依旧会是垂垂老矣，而帝境强者寿元数千载，即使一两千岁也依旧若青年少女状。
“她今年，贵庚？”陆月明嘴角抽了抽，问道。
“一千三百七十多了。”徐闻嗡声道。
“道宫强者？”
“祖奶奶她只是气府境强者。”
“这...”气府境踏足三府，寿及千载，远远不可能是这般模样。
“不老为疾。”徐闻叹息一声，开口说道。“这便是那位圣人所说的有帝缘、无帝命。”
“祖奶奶虽然看起来这般，但也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全靠族中一些天材地宝续命。”徐闻将留影玉收起，解释道。
“那与我有何关系。”陆月明不解。
“无帝命，说的便是祖奶奶她没有成帝之命，但却有帝缘，族中长辈花了大代价请天星圣宗一位强者出手推演，最终算出，这道帝缘来自一柄剑。”徐闻眸光闪了闪，看向陆月明腰间的轻裳剑。
陆月明眸子眯了眯，手轻轻搭在轻裳剑之上，轻裳剑如今虽然跌落后天灵宝，但曾经可是货真价实的帝兵，大雪剑宗曾经的镇宗之宝。
“在下之剑不过后天至宝，至于什么帝缘，或许只是那位强者算错罢了。”
“道友不必担忧，在下并没有夺剑之意，只是想问道友这剑叫什么名字。”徐闻打开素扇轻摇，面带笑容。
“名字么？此剑名为落鸯。”陆月明面无表情的说道。
徐闻闻言握扇的手微微一抖，随后将扇子收起，面露失望的摇了摇头。
看来猜测没错，那名强者不仅算到了轻裳剑，还算到了它的名字，还好机智，陆月明心中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那名强者算错了，徐道友回去之后再细细询问为好。”陆月明轻声说道。
“说了那么多，还不知道友叫什么？”徐闻脸上挤出一道笑容。
“在下陆月明。”陆月明并未遮遮掩掩。
“陆道友，今日之事多有叨扰了，还请不要与他人谈及，他日来天星疆，我徐家必扫塌相迎。”徐闻神色有些怪异，但陆月明并未放在心上，起身便准备离开。
“对了，陆道友还未尝尝这天青露吧，刚才说那么多，倒是忘了。”徐闻指了指茶水丝毫未少的茶杯，笑道。
“不了，在下修为低浅，饮这般奇物实属浪费，况且，在下也不喜喝茶。”陆月明淡淡说道。
随即目光扫过屏风之后的赤红凤哞，走出云朵。
那名蒙眼老者依旧坐在云朵边上，感受到陆月明走出云朵，老者慢悠悠的起身，撤去笼罩云朵的强悍灵气，而后便站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
陆月明看了一眼老者，随即扬长而去。
感受到陆月明走远，蒙眼老者走进云朵之中，徐闻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茶塌之上。
“少爷，他可是族中所要找之人。”老者恭敬的站在一边，沙哑的声音响起。
“杨老，你还是没有把握拿下他吗？”徐闻看向蒙眼老者喃喃道。
蒙眼老者闻言，叹息一声摇摇头：“他身上有强者留下的手段，除非是王爷亲临或许可以。”
“少爷这是确定了？”蒙眼老者拄着木杖的手突然颤了颤，这才反应过来。
“他很聪明，即便是如此珍贵的千年份天青露都没让他放下警惕，而且那柄剑，一定就是我们要找的那柄。”徐闻望向陆月明那杯并未饮下的天青露，目光复杂。
“圣宗那位推算出的轻裳剑？”蒙眼老者沉声说道。
徐闻打开手中素扇，里面画着一柄长剑，正是轻裳剑的模样，拳头骤的握紧。
“他说那剑叫落鸯。”
蒙眼老者猛地一怔，徐家祖奶奶，如今徐家辈分最高之人，也就是那位有帝缘、无帝命的女子，便是叫落鸯，徐落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