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官场之贪墨,一切皆始于内廷
玉熙宫。
此刻,嘉靖站在他那座三层八角打坐台前。
打坐台最上层取的是乾卦,代天,数九,最下一层取的是坤卦,代地,数一,中间那一层是乾坤中数,代人,数五。
平日里,坐在这三层八角打坐台的蒲团上就等于九五之尊,卦机之位。
打坐台的下方的地上,刻着八卦的方位:乾、坤、坎、离、震、巽、艮、兑。
嘉靖拿着一根玉杵轻敲了一下旁边的磬,清脆的声音在殿中回荡,而嘉靖呢,开始按照八卦的方位,围着三层八角打坐台跑。
他这是在算卦,当磬的回响停止时,他所在的方位,就是今天所得到的卦象。
磬的声音长鸣,嘉靖开始快速跑,风吹起了他的道袍,衣袂纷飞。
吕芳站在精舍外,看着跳大神似的的嘉靖,不敢上前打扰。尽管,他看过了多次这样的场面,可还是忍不住扶了下额。
主子,你这又是跳大神呢?
当然,他只是在心里这么想,面上那是无比的虔诚。
随着磬的声音渐渐停歇,嘉靖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最后停留在一个位置。
“乾卦,元亨利贞,至刚之卦。”嘉靖微微皱眉,低声自言自语,“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他沉思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累了,便上了打坐台,在蒲团上盘坐下来。
吕芳看他终于完事了,这才上前,拜道:“陛下,宗亲和勋贵又弹劾裕王了。”
“都说什么了?”嘉靖哼一声。
“还是那些话,不顾亲情,违背祖训等等。”吕芳回答。
嘉靖睁开眼,眼中寒芒闪过,道:“把弹劾裕王的折子,都送到裕王府去,给裕王看。”
“遵旨。”吕芳退了下去。
……
裕王府。
朱载坖看着司礼监送来的一箱子弹劾他的折子,有点懵。他随手翻阅了几本,只见字里行间尽是对他的指责与谩骂,不禁怒火中烧,一把将折子掷于地上,怒声道:“秋后问斩的时节还没到吗?待徽王和寿王世子伏法之后,且看他们还有没有这等胆量!”
张居正在一旁冷静分析道:“王爷,此等情形,必是有人幕后操纵无疑。否则,他们怎敢如此放肆!”
朱载坖知道那个幕后操控的人是谁。
小阁老严世蕃!
“哼,当真以为本王拿他们没办法吗?”朱载坖冷哼一声,“他们不过是仗着法不责众,以为本王奈何不得他们!”
张居正微微一笑,道:“王爷莫急,且待秋后之时,陛下批红定案,一个藩王与一个藩王世子被斩首示众,他们自会明白大势已去。”
朱载坖无奈地摊了摊手:“只是眼下这局势,他们处处阻挠,《宗藩条例》难以顺利推行啊。”
张居正沉吟片刻,道:“王爷,要破解此局,还需分化他们。眼看季度发俸之日将至,我们不妨让南陵郡王和蜀王他们几位先主动上折子呼应。”
说罢,二人便开始详细商议起对策来。
到中午时,张居正起身告辞,他还得去兵部,最近胡宗宪正在招降汪直,时不时有急奏过来。
朱载坖则是提笔写奏章,这么多弹劾他的折子,他总得上个折子自辩。嘉靖就是支持他,也得需要理由啊。
……
“王爷,谭纶大人回来了。”丁秀匆匆上前禀报。
朱载坖闻言一惊,猛地从座位上起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说谁?谭纶?他不是一直在胡宗宪军中效力吗?怎么突然回京了?快,快让他进来!”
不多时,风尘仆仆的谭纶便跨步走进了屋内。
朱载坖快步迎了上去,抬手示意道:“别多礼了,谭纶,你怎么突然回京了呢?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谭纶含笑答道:“王爷,臣是奉胡总督之命,特地护送汪直的妻儿进京的。胡总督说,这还是王爷你的建议呢。”
朱载坖听后更加惊诧,追问道:“汪直的妻儿?他们现在已经到京师了?”
“是的,王爷。”谭纶点头回道,“他们已经安排在会同馆住下了。胡总督还说了,等招抚了汪直之后,也会把他送到京师来,以便更好地控制他。”
朱载坖连连点头:“本王对这个海贼王也感兴趣呢,到时候去见见。”
谭纶听不懂海贼王,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道:“汪直也算是个人物,他走上这条路,跟朝廷的禁海有关。”
朱载坖拧了拧眉。
大明朝开海,只能等到本王登基了。哎,西方大航海如火如荼,希望还能赶上个尾巴。
“怎么样?在胡宗宪军中。”他示意谭纶坐下。
谭纶坐下后,大概讲了下当前的抗倭局势,搞定了汪直,就剩下徐海那股势力了。
“东瀛正处战国争霸,各地的县令,哦,就是他们的大名,打来打去。”朱载坖摇了摇头,“他们内乱,逃出来的浪人就多,倭寇就难短时间内平息。”
谭纶点头,深以为然。
“对了,王爷。”他面色凝重,“臣回来的时候,杭州知府已经抄了沈一石的家,估计郑必昌和何茂才他们还在拖延,没有上报实际情况。”
朱载坖轻哼一声:“是不是没有抄出什么?”
“王爷,你怎么知道?”谭纶惊诧,“沈一石作坊剩下的生丝,顶多纺出一万匹丝绸。银子,只不过几千两。”
朱载坖轻叹:“肯定是被严党那些人抽干了呗。”
谭纶站起来,摇了摇头,环视了下左右,压低声音道:
“嘉靖三十九年五月,新丝入市,至六月,南京、苏州江南织造局急织上等绸缎十万匹,全数输送内廷针工局。”
“七月,应天布政使衙、浙江布政使衙奉旨,以两省税银购上等绸缎五万匹,中等绸缎十万,兼松江上等印花棉布十万匹,解赴京师工部,以备圣上赏赐藩王臣僚及外藩宾使。”
“十月,南京、苏州江南织造局与西域商贾议绸缎二十万匹之贸,折银二百二十万两,皆输送内廷司钥库。注:无需入户部之账册。”
他背诵了好一会儿,而后抬头看向朱载坖,道:“王爷,这是部分沈一石的账册。王爷,臣斗胆说一句,官场之贪墨,一切皆始于内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