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婚书(上)
翌日。
石水审视着手中的竹筒,一脸诧异,“这就是大宋的火器?远不如大熙的火铳。”
赵宗熠正在检查兵部送来的火药,笑道:“不如大熙很正常,毕竟大熙晚了几百年,若是火器与两宋无异,那才是大问题。”
石水顿时对突火枪丧失了兴趣,随手放了桌上,又见赵宗熠在扒拉火药,不免问道:“这火器与火药乃是国之重器,那官员就这么私下卖给你了?”
赵宗熠嗤笑。
“身在两宋,还有银子买不到的国之重器?若非如此,朝廷大费周章研发的这些火器,怎么会隔不了多久就出现在敌国的军中?”
没有什么是不能卖的,如果有,那肯定是价格不到位。
石水似乎联想到了京城勋贵拐卖工匠到辽国之事,脸色变得不好看了。
“这种落后的火器应该对你无用吧?为何还要花这么些银子买回来?”
赵宗熠解释道,“花钱买的是情报,从火器和火药的情况,就能推断出大宋火器正处于哪个阶段,以及我们的燧发枪对上这些火器的胜算几何。”
……
余府。
曹家二房的曹淙是礼部尚书,他的夫人也是前相吕夷简的嫡女,身份尊贵,家世显赫,不管是曹家还是吕家都容不得余家轻视。
“余大人,我今日前来,是给余家带来了一桩喜事。”
余家夫妇亲自接待贵客,一同行礼,“敢问曹二夫人,喜从何来?”
落座后,曹家二夫人神情淡雅,无视了余家夫妇的讨好,“景国公看中了你家嫡女,特让鲁国公夫人帮忙说媒,我那长嫂事忙,便让我来保媒,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余夫人听闻此事,顿时狂喜,“能得国公爷的看中,那是我们家嫣红的福气。”
曹家二夫人也算在京城贵妇圈子里有些地位,多少听说了一些余家继母苛责原配嫡女的传闻,讥笑道:“错了,不是你们家的三女儿,是大女儿。”
余夫人的脸色立即变得阴沉,用饮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神情。
余大人也很意外,“嫣然?”
曹家二夫人不屑地瞥了余夫人一眼,区区一个续弦,也敢在我的面前摆脸色?真是不知死活。
她冷声回答道:“正是。”
余大人闪烁其词,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夫人有所不知,嫣然的性子有些孤僻,只怕会惹来国公爷的不喜,但是嫣红却温婉可人,秀外慧中……”
“哐!”
曹家二夫人用力将茶杯放回盏托,“性格不重要,景国公看中了谁,便是谁。”
余大人起身告罪,然后说道:“只是下官那大女儿自幼养在祖父祖母的膝下,她的婚事恐怕还要找下官的家严家慈(父母)商议。”
曹家二夫人似乎意有所指的说道:“说起来,你们余家的姑娘能嫁给景国公为正妻,也算是高攀了,余老太师告老在即,若是不赶紧给余家找个靠山……”
她深深看了余大人一眼,“我相信余老太师不会拒绝这桩婚约。”
余大人拱手说道:“请夫人稍候,下官这就去请示家严。”
春华堂。
余老太师和余老太太的院落。
老太师不喜反惊,“什么?景国公求娶嫣然?”
余大人亲手给老太师奉茶,试探道:“父亲不看好这桩婚事?”
老太师无奈地叹气道:“你……唉,官家已经有了让景国公与鲁国公联姻的念头,或在娘娘的寿宴赐婚,你怎敢淌这浑水?”
余大人能力平庸,很少能有面圣的机会,再加上没有财力维持人脉,所以消息并不灵通。
“啊?鲁国公府?曹家?可是父亲,来给景国公保媒之人也是曹家二房的正室夫人。”
余老太师沉吟,“曹家给景国公保媒?”
“是啊。”
余大人又将曹家二夫人上门的始末说了一遍,然后静待父亲的回复。
老太师踱步片刻,疑惑地自语道:“难道不仅景国公不满意赐婚,曹家亦然?”
余大人低声建议道:“父亲,我觉得可以一试,景国公府现在圣眷正浓,若是嫣然能入他的府邸做正妻,我们余家也能更进一步啊。”
老太师不悦地冷哼了声,瞪了儿子一眼,“哼,你想更进一步,就牺牲嫣然的终生幸福?”
余大人讪讪,“怎么能是牺牲?父亲,那是高攀啊。”
老太师严肃三连问,“高攀?万一官家执意要让景国公与鲁国公联姻,你让嫣然如此自处?到时候,她被退了婚,还如何再嫁好人家?”
余大人小声说道:“父亲,景国公和曹家都想回绝了这门亲事,依我看,这门婚事成不了。”
老太师沉默了,抚须思量了一会儿,问道:“景国公有几个妾室与通房,都打听清楚了?”
余大人见老太师的态度有所松动,笑道:“父亲,景国公现在也算是汴京的名人,何需刻意去打听?他家中有两个妾室,一位是伎子出身的樊楼行首,另一位……是盛家的大姑娘,并无通房。”
余老太师这才想起来,盛家大姑娘还是官家的御赐贵妾,他们夫妇与盛家老太太的关系不错,所以对盛华兰的品性也有所了解,知道有盛华兰在后宅帮衬,嫣然也不会受了欺负。
而且景国公的府上没有长辈需要奉养,嫣然入府之后也不用在婆婆跟前站规矩,更不怕像盛华兰之前那般,被婆婆和长媳联手欺凌。
嫣然是个软性子,从小讨好继母和弟弟妹妹过活,遇到难事也只知偷偷哭,根本不知道反抗,远远不如盛华兰坚韧,如果真的面临那种局面,恐怕活不过几年就莫名病逝了。
“若是能解决赐婚之事,景国公府确实是个不错的归宿。”
余大人见父亲想通了,大笑道:“正是如此啊,父亲。”
余老太师看不得余大人用女儿换前程的沾沾自喜,“哼,景国公之所以求娶嫣然,是为了借用我们余家做挡箭牌,帮他挡去赐婚,能对嫣然有几分真心?”
他泼起了冷水,“而且,驳了官家的颜面,余家说不定还会被官家问责,得不偿失啊。”
余大人不以为然,此事有景国公和曹家顶着,余家能有什么大碍?
“父亲多虑了,赐婚之事尚未定论,只要我们在此之前就定下婚书,便是占下了大义,官家就算不悦,也是不好发作的。”
老太师此时才明白儿子的深意,怒道:“你想省去三书六礼,直接去开封府定下婚书?此举荒唐,将我余家的颜面置于何处?”
余大人放低姿态,劝道:“父亲,我们是将名分定下,然后等风头过去了,再补全礼仪,嫁女出府,此乃权宜之计罢了。”
老太师知道嫣然性子软弱,不适合高门阔院的勾心斗角,如果景国公没有这件糟心事,还真是嫣然的良配。
“此事……待老夫见过景国公之后,再议。”
余大人喜形于色,父亲愿意去见景国公,事情就已经成了一半。
“儿子明白。”
父子二人的谈话被许多下人都听到了了,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春华堂的西厢。
西厢,余嫣然的房间。
贴身丫鬟鞠草小跑进了进来,冒冒失失地喊道。
“姑娘!”
余嫣然停下了手头的针线活,“怎么了?”
鞠草蹲在余嫣然的身边,兴奋的说道:“姑娘别绣了,景国公不是让你除了仕女图,不要绣这些……”
余嫣然将绣品放到了膝上,柔声说道:“鞠草,国公爷不知我在余家的处境,随口一言,岂能当真?若是耽搁了主母的正事,又该责骂我了。”
鞠草不满的嘟喃道:“姑娘,什么正事啊,还不是拿姑娘的绣品出去换些银钱,说是贴补家用,可奴婢也没见姑娘的生活有何改善,就连冬日的炭火都没……”
她是余嫣然亡母买回来的丫鬟,身契都在余嫣然的嫁妆里面,又是从小与余嫣然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自然看不惯继母对余嫣然的压榨。
余嫣然捂住了她的嘴,这院子的其他下人虽然也都是亡母院里的旧人,但已经有不少人被继母收买了,万一他们把鞠草的这些话传到继母的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她岔开话题,“鞠草,你刚刚着急忙慌地进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鞠草拍腿,自己怎么把正事给忘了?
她左顾右盼,神秘兮兮的说道:“姑娘,曹家的二夫人来府上了,说是来给姑娘与景国公说媒的。”
“哎哟。”
余嫣然失手用针刺破了指头,鲜血慢慢在指尖凝聚成血珠。
鞠草吓到,“姑娘,没事吧?”
余嫣然经常夜间行针,手指受伤是常态,她轻抿手指,然后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刺绣。
“你莫不是听错了?景国公贵不可言,何人娶不得?我与他只是马球会匆匆一见,此前并无交集,他怎么会上门求亲?”
鞠草摇头道:“奴婢没有听错,曹二夫人说的就是替景国公来求娶余家嫡女。”
余嫣然手上的针线一顿,面不改色的说道:“或是嫣红妹妹吧,嫡母总归是要先顾着她的。”
鞠草忿忿不平,“姑娘才是嫡长女,三姑娘焉能越过姑娘这个长姐,先一步出嫁?”
然后又偷笑,小声耳语,“夫人也以为国公爷看中了三姑娘,结果曹二夫人说国公爷是看中了大姑娘,让夫人好生难堪。”
“当真?”
余嫣然莫名面露惊慌,身子也随之颤抖。
鞠草不解地问道:“姑娘怎么如此害怕?难道不满意这门婚事?奴婢昨天也在马球场见过国公爷,甚是英武不凡,而且相貌俊朗,已经从齐小公爷那儿抢走了汴京第一美男子的盛名,又是高高在上的一品国公,姑娘算是高攀呢。”
余嫣然面色逐渐变得惨白,“你又不了解景国公,怎知他的性格如何?我那天与他对视不过数次,就吓出一身冷汗,此人绝不是个好脾气的,万一他喜欢打骂女子,我如何能嫁?”
“这……”
鞠草想了想,建议道:“姑娘,要么咱们去问问盛家六姑娘?听闻盛家大姑娘与袁家和离之后,便入了景国公府为妾,说不定盛家会有人与景国公相熟?”
余嫣然呆愣了许久,觉得鞠草言之有理,吩咐道:“你速去备好马车,我们去盛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