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桑桑
就在我的拳头距那张苍白脸庞仅有毫厘之差时，我急切地想要收住劲道，可一切都已来不及了。毕竟，我接触拳法至今连一个月都不到，能勉勉强强将招式比划出来，已然耗尽了全部的精力，更遑论做到收发自如那般随心所欲的境界。况且这一式弓步冲拳，原本的拳意就是如同离弦之箭，开弓是没有回头箭的，哪还有多余的余力来控制收势呢？
当我的视线清晰聚焦在这张脸上时，就意味着我的拳头已然实实在在地撞上了她那稚嫩的身躯。然而，预想中鲜血飞溅的可怕场景并未出现。只见我奋力甩出去的右拳，被一只柔弱却又蕴含着奇特力量的小手轻轻一挡，紧接着巧妙地一拨。刹那间，我仿佛触摸到了飞速旋转的磨盘，一股强劲的旋转之力汹涌袭来，将我整个人狠狠地甩飞了出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晕头转向，我被摔懵了。
“缠丝劲？”我满心震惊，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竟能以如此精妙的借力打力之法，将我轻松击飞。而她使出的这一招，正是五八拳中的“虚步探掌”，这也是我曾经在脑海中无数次反复琢磨又拆解演练过的应对招式。
“哥哥？”这个面容稚嫩的小女孩，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无辜与惊恐。她呆呆地伫立在原地，想要伸出手将趴在地上的我扶起，却又满心担忧我会再次对她造成伤害，只能局促不安地望着我，眼神中满是纠结与彷徨。
“小妹妹，你是谁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我艰难地翻了个身，竭尽全力想要缓解脑海中如潮水般翻涌的晕眩感，强挤出一丝尽可能温和的笑容，轻声询问道。
眼前的小女孩看上去约莫八九岁的年纪，身着一件鲜艳的红色碎花袄，头上用两根红绳扎着两个俏皮可爱的啾啾，红扑扑的小脸如同熟透的苹果，恰似年画里活泼灵动、招人喜爱的小福娃。她的身后背着一个小巧的背篓，至于背篓里究竟装着什么宝贝，我一时之间也难以知晓。见我开口说话，小女孩的眼眶瞬间泛起了红晕，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她可怜巴巴地说道：“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桑桑呀。”
我一脸茫然，但心中却十分笃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叫桑桑的小女孩，可瞧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又实在不像是在故意说谎，然而随着我渐渐地将眼前小女孩的样子烙印在我脑海中时，我竟然生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如果你是桑桑，那我又是谁呢？”我缓缓蹲下身子，目光温柔而专注地看着这个粉雕玉琢般精致可爱的小家伙。
“哥哥就是哥哥呀！”桑桑奶声奶气地甜甜喊道，声音清脆悦耳，宛如山间的清泉流淌。
“桑桑，你怎么会跑到这悬崖上来呀？”我望着眼前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轻声细语地问道。
“哥哥，族长爷爷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桑桑可担心你啦，就一直在找你。”桑桑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道。
“你来找我？可这悬崖这么高，你是怎么爬上来的呀？”我转过身，望向山下那片荒芜破败的村落，那里依旧弥漫着一片死寂的气息，这少说也有百米之高的悬崖，若是没有通路，眼前这个小女孩，究竟是凭借何种方法爬上这陡峭的悬崖的呢？而且这样的高度，即便真有可供攀爬的道路，对于常人来说，想要顺利登顶也是困难重重，更何况是眼前这个小女孩。
“哥哥，我就是爬上来的呀。”桑桑睁着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说道，眼神中透着一丝倔强。
“哥哥迷路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我望着天真无邪的桑桑，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好像真的迷路了，连自己在哪里也不记得了。就在我暗自回忆的时候，突然觉得手中一暖，却是桑桑伸出她那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拉住我的手，脆生生地说道：“哥哥，桑桑知道回去的路哦。”
桑桑拉着我的手，领着我沿着悬崖边缘小心翼翼地绕了一大段路，终于来到一处怪石嶙峋的石壁前。我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石壁，却实在看不出有任何道路的端倪。倒是石壁上醒目地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悬崖危险，禁止通行”八个大字，看这白底红字的水泥碑，岁月的痕迹在它身上留下了斑驳的印记，显得颇为陈旧。
“是从这里下去吗？”我战战兢兢地探出脑袋，朝着深不见底的悬崖下方望去，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双腿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是呀，只有这个地方才能够使用‘不老丝’。”桑桑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像只可爱的小松鼠，正不停地咀嚼着，那模样还真像在嚼口香糖。
“不老丝是什么呀？”我满心狐疑地看着桑桑，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但是我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桑桑却并不作答，只是一味地专注咀嚼着，直到最后，竟真的吐出一个如同泡泡糖般晶莹剔透的东西，稳稳当当地粘在了石碑上。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桑桑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可还是十分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神中透着一丝警惕。随后，她突然像只灵活的小猴子般纵身一跃，跳到了我的身上。而我此时恰好站在悬崖边缘，毫无防备之下，被她这么一推，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直直坠入了空中。
“啊，啊，啊……”我的尖叫声在空旷的悬崖间回荡，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下山的方式竟然如此惊心动魄、出人意料。我紧紧地闭上双眼，强烈的失重感让我感觉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甩了出去，心脏更是提到了嗓子眼，甚至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快要脱离身体。
过了好一会儿，下降的速度逐渐变得缓慢起来，我这才敢微微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喃喃问道：“落地了吗？”却见桑桑正鼓着腮帮子，小脸憋得通红。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瞧见她的嘴里缓缓吐出一根如同发丝般纤细的金色丝线。此刻的她紧闭双眼，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我们的身体也随着她不断吐出的丝线缓缓下降，相较于之前如同自由落体般的急速坠落，这样的速度我勉强还能承受。不过，我还是下意识地紧紧抱住桑桑的身体，双手死死地抓着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从她身上滑落，坠入那无尽的深渊。
脚下是百米深渊，即便我平日里自诩心理素质还算不错，此刻身处这般险境，也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我实在难以想象，我们两个人的重量，竟然仅仅依靠这一根如此纤细的丝线牵引着，这丝线究竟有着怎样神奇的力量。随着身体缓缓下落，我才发现那块石碑立在一块向外延伸的巨石上，两面悬崖相互交错的地方，恰好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避风港。倘若没有这个避风港，即便这丝线拥有再惊人的韧性，在狂风的肆虐下，我们恐怕也无法安然无恙地抵达谷底。
随着我们的身形一点点下降，脚下的景象也如同展开一幅徐徐的画卷，如同播放一部岁月变迁的无声电影，绿色的植被正一点点地蔓延开来，慢慢地覆盖整个谷底，而我的记忆却在逐渐地模糊，宛如风中的沙砾吹散了。
终于，我们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那一刻，我那颗高悬在嗓子眼的心，才如同一块石头般，重重地落回了肚子里。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天空，那悬崖峭壁上因为长年的风化已经光滑地根本无处下脚，即使是专业的攀爬者可能都无能为力，如果不是采用这种超脱常人的力量，想要下山确实难如登天。
“呼，这不老丝还是掌握得不太熟练呢。”桑桑依旧像只小考拉似的紧紧扒在我的身上，声音微弱而疲惫地说道，话语中带着一丝小小的懊恼。此时再看桑桑，原本红扑扑、充满朝气的小脸蛋，已经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我是谁？”我望着那条在温暖的阳光下正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的丝线，就仿佛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哥哥，你不会是撞到脑子了吧？”桑桑说着，往我的脖子里又缩了缩，声音里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桑桑回来了？”我正打算再追问些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爽朗明快的声音。
“大妈，我找到哥哥了，你看。”我侧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体态略显丰满的大妈。她那黝黑的脸庞上洋溢着热情而灿烂的笑容，仿佛一朵盛开的向日葵。一双粗壮有力的大手中握着一把木柄已经被磨得油光发亮的锄头，看得出这把锄头陪伴她度过了许多辛勤劳作的时光。我看向大妈的同时，大妈也在上下打量着我。她微微皱起眉头，目光紧紧地盯着我，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似乎在努力确认着什么。随后，她竟如同见了鬼魅一般，突然扯开嗓子大声叫嚷起来：“快来人啊，桑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