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天子问责
一队御前侍卫领命而去,不敢有丝毫耽搁。
不多时,便如狼似虎地冲入童贯家中,见他正裹着锦被,在床榻上瑟瑟发抖。
侍卫们不由分说,架起童贯就往外拖。
童贯惊恐万分,一路叫嚷,却无人理会。
不久后,童贯就像一摊烂泥般被扔到了文德殿中央。
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平日里的威风八面荡然无存。
此刻,他趴在地上,抖如筛糠,拼命磕头求饶:“臣……臣实在是身染重疾,未能及时上朝向陛下禀明兵败之事。”
赵佶居高临下地怒视着他,眼中的怒火似要将其灼烧:“哼,重疾?朕看你是被吓破了胆吧!朕委你重任,让你领兵出征,你却给朕丢盔弃甲,大败而归,还敢躲在家里装病,你眼里可还有朕,还有这大宋江山?”
殿内的文武百官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垂着头,生怕这怒火波及自身。
唯有那风声,从殿外呼啸而过,似在为这摇摇欲坠的朝堂悲歌。
童贯此刻吓得肝胆俱裂,整个人如坠冰窖,他深知今日这局面,稍有不慎便是人头落地。
但他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摸爬滚打多年,早练就了一身巧言令色、见机行事的本领。
此刻,他匍匐在地,心中如同一台精密的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计着求生之道。
深知自己此番兵败罪责难逃,常规的请罪话术恐难打动龙颜,必须直击天子的“软肋”。
于是,在他那涕泪横飞、磕头如捣蒜的请罪表演中,不动声色地抛出了关键的“御园”一事。
“陛下啊,臣自知罪该万死,可臣等此番出征,那真是拼尽了全力啊!”
童贯抽抽搭搭,声音带着哭腔,却条理清晰。
“东路军,那些好儿郎们,面对强敌,毫无惧色,战至最后一人,节度使刘奉恩都身首异处,血洒疆场。”
“北路军节度使丁岳,宁死不降,以死殉国,何其悲壮。”
“西路军虽说无奈撤军,但节度使张镇川也已主动上奏请罪,臣相信他们也有苦衷。”
“臣所率的南路军,更是与梁山、二龙山贼寇在大名府城下杀得昏天黑地,眼睛都杀红了,直到最后一刻都未曾退缩。”
“臣当时满心想着,也是以死殉国,可臣的那些手下,他们心急如焚,死死拽住臣,哭着说,‘大人啊,您要是没了,往后谁来帮官家监督修建御园?这御园可是官家的心头好,关乎我大宋的颜面与威严,你不能走啊!’为了皇上的御园,臣这才苟延残喘至今。”
果不其然,赵佶高高在上地坐在龙椅之中,原本因兵败之事气得满脸通红、周身怒火仿佛要将这大殿点燃,在听到那关键的“御园”二字时,神色陡然一变。
那股子怒火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熄了大半,心情也随之稍微缓和了些许。
赵佶平日里沉醉于琴棋书画、园林景致,对这御园的营造更是上心至极。
再加上本就耳根子软,此刻静下心来,细细咂摸童贯这番话,越想越觉得似乎有理有据。
四路军虽都兵败,可瞧这描述,将士们好像的确都已竭尽全力。
他微微皱起眉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原本紧攥的拳头也不自觉地松开了。
此时,一直匍匐在地、战战兢兢的童贯,趁着磕头的间隙,微微抬起头,眼角的余光迅速扫向圣上赵佶。
见那原本阴沉得仿若能滴下水来的龙颜,此刻竟有了些许缓和之色。
童贯紧绷的心弦顿时松了几分,他赶忙又偷偷瞥了一眼站在文官队列前端的同党蔡京,那眼神中既有求救的急切,又透着几分默契的暗示。
蔡京混迹官场多年,与童贯狼狈为奸已久,哪能不懂这眼神中的深意。
他心领神会,当即向前迈出一步,清了清嗓子,高声启奏道:“官家,此次之战,虽结果令人痛心,但朝廷四路大军着实已经拼尽了全力。细细想来,之所以仍兵败而归,主要缘由乃是那二龙山贼寇与梁山贼寇沆瀣一气,结成了联军,其势力大增,难以击败。”
“臣斗胆以为,若要剿灭二龙山那帮乱贼,必先全力荡平梁山。毕竟当下二龙山贼寇龟缩于大名府内,那大名府城高墙池深、易守难攻,急切间难以强攻得手;相较而言,梁山所处之地,地势虽也险要,却看起来相对容易突破些。”
说到此处,蔡京微微一顿,眼角余光扫向周围大臣,见众人神色各异,便又接着说道:“当然了,回想起上次太尉高俅征讨梁山,最终落得个兵败而归的下场,实在是……唉,可这又能怪谁呢?那高俅本就是个靠着踢蹴鞠得宠的市井之徒,胸无点墨、不学无术,哪里懂得什么带兵打仗的门道?他那般贸然领军出征,不败才怪。”
“若是换一位精通兵法、能征善战的良将带兵,臣坚信,必然能一举荡平梁山,还我大宋安宁。”
蔡京言辞恳切,脸上一副忧心忡忡为朝廷着想的模样,可眼底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仿佛在为自己这一番巧妙言辞暗自叫好。
其实,若高俅还在世,以蔡京与他平日里的勾连,断不会说出这般难听的话来。
可如今高俅早已命丧黄泉,自是没了什么顾忌,这才敢在朝堂之上如此直言不讳,将所有罪责一股脑儿地往高俅身上推。
殿内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大臣们心中各怀心思,有的暗自赞同蔡京所言,有的则对他这番落井下石的行径颇为不齿,却都碍于形势,不敢轻易开口。
赵佶坐在那威严的龙椅之上,片刻之后,他微微抬起眼帘,直直地射向依旧匍匐在地、狼狈不堪的童贯,开口问道:“童贯,你意下如何?如今局势这般,该当如何应对梁山贼寇,你且说来听听。”
童贯心中一凛,赶忙止住了磕头,用衣袖慌乱地擦拭了一把脸上的血泪,抬起头,眼神中满是讨好与惶恐,连忙回道:“太师方才所言,实在是言之有理。”
“不过臣以为,当下朝廷刚刚经历大败,四路大军折损惨重,已然元气大伤,此刻若贸然再次发兵,恐难以取胜。当务之急,是需要休整些日子,待兵力得以补充,粮草筹备充足,将士们士气重振之后,才可发兵梁山。望官家明鉴呐!”
说着,又叩首连连,额头触地发出沉闷声响,以表忠心。
赵佶听着童贯的回话,微微皱眉,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似在权衡利弊。
良久,他轻轻点了点头,开口道:“嗯,既如此,朕便给你时间。但你需牢记,这梁山贼寇一日不除,大宋便一日不得安宁,切不可拖延太久,错失良机,否则,朕定不轻饶!”
话语间,虽有应允之意,却也饱含威慑,让在场众人都不禁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