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精气如潮
林子安此刻应该在读书的，观赏前人那些奇思妙想。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他不喜欢那些长篇大论的学究书，更喜欢那些经世致用或有趣的书籍，工作之余，不管有没有用都会去看。
从黑魔法炼金术到诗词经济论，前者是有趣，后者是能随时抄在朋友面前显摆……
天南海北，无穷无尽的知识是那样的有趣——将一块石头包装成金子到腊八蒜的制造，苏打粉加热分离二氧化碳……
书是好东西，读成书呆子不行，但不读也不行。
可不知为何，原本应该读书的林子安却将其合了起来。
他似乎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少年踏上了这条路。
一路行走，渐渐道路的两侧，出现了一张面容，一张张面容。
孔婷，高彦，巴宁，李波，小武，宋泽……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正在对着他微笑。
林子安沉默地注视着他们，他依次看过他们的脸庞。
他向前走。
阳光暗淡了，面孔消失，林子安听见了一声声似真似幻的惨叫和哭泣，以及发自内心的哀嚎。
“爸爸妈妈，我不想死……”
“不要，救命啊！大哥，救我——”
“大爷——”
傍晚黄昏中，可以看到地面挖出一个个竖坑，将一个个重伤垂死，或刚刚死去的尸体埋进去，一个孩子已经没了气力，胸口缓缓起伏，两个沉默，金丝羽衣的帮众漠然填坑，无视那哀求的目光。
一枚枚种子落在这些尸体的头部，贪婪地展开根须扎在血肉之中，以此为媒介汲取着天地间的灵气，生机盎然。
林子安驻足停留着，他看着那被根须榨干的孩子，看着那孩子嘴角残留的爆米花痕迹，脑海中有一些回忆回响，那是有关对未来新生活的期盼，因为过去同伴们急需药品，不好意思地询问过药店的位置。
他消散了。
他向前走。
阴影浓郁了，就连哀嚎的余韵都消失了，林子安没有听见任何惨叫，只能听见一声闷哼和绝望的声音。
“我已经失去了所有，还不放过我吗？”
如水般流动的影河中，魂魄的记忆残响浮现，红玉双眼身影被废去了四肢，几道沉默的金丝羽衣包围了他，行李箱破坏，推荐信被撕了个粉碎。
那信是真的，但他们不允。
林子安凝视着那个有些佝偻萎靡的身影，他还依稀记得那个身影开始是如何的高大，听见了后来的叹息，不甘还有认命般的坦然。
他已经很遗憾，但世间还有更遗憾。
一次次没有目的的厮杀，将自己改造成半人半机械的怪物，兄弟的伤亡，换不来最终一次宽容的赦免。
从生到死，都要为那他们榨取最后一丝价值。
一座三足口衔血色宝珠的黑乌器皿插入身体中，一枚光彩流溢的血玉在器皿中汲取出来，他的灵魂被困在身体中，被一层层鸦纹禁咒压制，暗无天日。
林子安回想起了那天，在办公桌上看到的器皿。
还真是……一点都没藏啊！
它消散了。
他向前走。
道路越来越荒寂幽败，与世隔绝，林子安回过头，看来时路，已经只剩一片漆黑。
黑暗的河流奔流着，血色的花在上飘荡。
河流的最深处，女孩被绑在手术床上，她惊恐地看着什么东西朝着她靠近，朝着她的眼睛靠近，然后便是一片漆黑，一次听不见的尖叫。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夺走我的一切？凭什么！”
还有一年，她就升学入城了，长久以来的憧憬，在看着那纯净的根系抽离体外的瞬间化作了深深的绝望。
刽子手不予理睬——杀汝，与汝何干。
它消散了。
河流奔淌着，浓郁的血腥味扑在林子安的面上，漆黑的血河奔涌着，他看见了一颗颗头颅骨碌碌地滚动在自己眼前。
没有憎恨，没有血丝，只有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自己的面前滚过，而后没入血中。
林子安沉默地与他们对视，直到这些面孔也消散，成为漫天尘埃。
【杀人者谁？】
【悉数众者。】
风涌起了，那呜咽，那幽语，凄恻的风鼓动哀憎的雾气弥漫。
数不清的憎恨，理不尽的遗憾。
河水退去，河底尽是森森白骨，阴影流淌，露出背后幽枯老树和如叶悬挂的头颅，花绽开了，那是一双双想要探出的，被血浸透的，求救的手。
道路尽了。
梦要醒了。
下雨了。
鲜血泼洒大抵，浸透了林子安全身。
林子安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梦见了那些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死与恶。
他曾忽视，曾侧目，曾沉默的一切。
沉默了一整个梦的他笑了。
“谢了。”
他发自内心地笑着，鲜血在脸上流淌，划过面庞：“原来是这样，感谢你们告诉我这些，让我看到一切。”
“真相是这样令人悲伤……令人痛苦。”
“我仍然听得到那叹息。”
“告诉我全部吧，我要看见更多，我要全部记下。”
“我发誓。”
“我……绝不忘记！”
铛！
一声刀鸣。
枯树悚然，血河浪起！
幽风，死树，煞雾，甚至血河上的波浪，全部都层层叠叠，似要化作一层层书页，却破碎化作了无数锐不可当的锋刃，要朝着林子安飞去。
“刀！”
高声怒喝，林子安一手探出，捏持风云，抓握煞雾，便有血火流淌，刀锋自生！
现实，林子安猛地睁开眼。
自心海大梦中醒来，他站立起身，周身筋骨齐鸣，头顶蒸腾起大蓬大蓬的白烟。
而在他的手里，丝丝缕缕的猩红气息渗透而出，以林子安手中竹简为源，凝结出了一把虚幻朦胧的血煞朴刀！
林子安一步迈出，浑身衣物震起，水雾蓬开，化作一圆，而他不管不顾，朝前一刀劈砍而出。
狂风奔啸，江河奔流！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刀气向前划过，破开眼前的沙尘泥石，枯萎魔躯，刀刀奔流，暗潮澎湃，将地面斩开一条条缝隙！
精气离体，如海如潮！
这是精气如潮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