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喜秋
乔笙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子,准确无误的扎进了黛禾姑娘的心里。
她阅人无数,怎会看不出于晟对她并没有他嘴里说的那么爱。
她只是别无选择。
这些年,她被无数人放弃,经历了太多,也吃了太多的苦,在她以为自己就要在烂泥之中蹉跎一生时,是于晟给了她一丝勇气,告诉她应该继续走向什么方向。
她不愿意用那么恶毒的想法去思考于晟对自己的心意,她只知道在这个时候,只有于晟是愿意帮她的,其他的人要么仅仅是馋她美色,要么便是看她的笑话,没人会伸手拉她一把。
“于公子他,是愿意听我说话的人,他很有耐心。”沉默了许久,黛禾也说:“他说过,如今侯府不是他当家,若是他执意娶我,很可能会弄丢侯爵继承人的位置,所以我要等,等他成为了侯府的当家人才行。”
这话,也就是糊弄糊弄她,想着一辈子也没几个人对她说真心话,没人会真心称赞她漂亮,甚至没人会打心眼里觉得她可怜。
“就算他有家业要继承,需要维护名声,难道他做不到先为你赎身,把你安顿好吗?又为何让你继续在绘春楼里承恩卖笑?他若是心里有心,不舍得你继续流落风尘。”
黛禾姑娘也是这么想的,她只是不敢承认。
听乔笙这么一说,她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终究是我耽误了他,他一个侯爵府的公子哥儿,何必与我这样深陷泥潭的人扯上关系。”
“他能够利用你去打击我家,足以说明他心里没你,黛禾姑娘,你要清醒过来,别被坏男人骗了。”
黛禾姑娘闻言冷笑一声:“说了这么多,你不也是为了你自己家的事,怕我连累你哥哥连累你乔家吗?你哥哥喜欢我,想要娶我,那是他自己的事,我可从未说过愿意嫁给他。”
“你误会我了,他只是我血缘上的哥哥,而非我心里认定的哥哥。”乔笙翘起了二郎腿,看着黛禾姑娘认真道:“或许你想报的仇恨,我也能参与一番。”
黛禾愣住了,她下意识往门的方向看去,外面没有人。
有林木森守在外头,一般人想来也不能进的来。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的嫡母方氏,在你幼时将你哥哥活活打死,你的母亲为了给儿子讨公道来到乔家,方氏嘴上答应给予补偿,却在你母亲离开乔家门后,命人将她套了麻袋扔入水中淹死,你那时才七八岁,出门讨饭糊口,最后却被卖进绘春楼,这些我都知道。”
黛禾这下更震惊了。
她和于晟的关系,已经是十分隐秘了,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她的过去就更是无人知晓。
可面前的乔家姑娘,却能把这些事如数家珍的说出口,黛禾只觉脊背发凉,好像一双冰凉的手触碰着她,让她遍体生寒。
“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黛禾不淡定了,站起身冲乔笙吼着。
乔笙不紧不慢道:“我说了,于晟是喜欢美色的人,他对女子从未有过真情实感,无非就是看中长相,想和我在一起,就要与我找些话题,这些事都是他说给我听的。”
其实并不是。
前世乔笙成为太后,暗中查了许多乔方氏的事,光她身上犯的积年人命案就好几条,黛禾家里的事她也查到了。
她不想让于晟继续坑害黛禾,所以只能把这件事推到于晟的身上。
果然,听见乔笙这样说,黛禾真的信了,因为自己从前的旧事,她只对于晟说过。
“他…他怎么能?他答应我永远不告诉别人的,他说他会帮我的!”手里团扇落地,黛禾满脸不可置信。
“东宁侯府是站太子的,我父亲乔远山战队二皇子,于晟为了替太子铲除异己,当然要想些手段,这手段之一就是利用你,去打击我哥哥,连累我乔家名声。”
黛禾跌坐在美人榻上,久久没有说话。
乔笙帮她捡起了团扇递过去,安慰道:“这世上的女子,像你这样重情重义的很多,被骗的也不少,我和你说这些,也仅仅是为了不让你再被他骗。”
黛禾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她觉得在这世上,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所以哭着哭着,她就不愿意再哭了,凭白让人看笑话,看她有多么脆弱。
如今乔笙的每一句话都在重击着她,已经忘记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的黛禾,终于又流出了眼泪来。
“谢谢你。”她捂着脸说。
乔笙说道:“至于方氏,她害死的不仅是你哥哥和母亲,还有我的母亲。”
黛禾抬起头,与乔笙对视着。
“我们可以一起为母亲报仇的,我们有着同一种仇恨,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帮你!”
她伸手握住了黛禾的手:“你信我!”
或许是同为女子的共情和心心相惜,让黛禾内心不再挣扎,她轻轻一点头,又是一颗泪落下。
乔笙走出她的房间时,就见不远处的林木森正被两个粉裙女子围着,她走过去一把拉走了林木森,粉裙女子见她这样,在身后调笑议论:“哟,这是哪家的姑奶奶,还女扮男装出来抓自家爷们儿啊?”
黛禾将门打开,同她们说:“吵什么?真要碰上个厉害的妇人,这会儿早揍你们一顿了,还轮的着你们议论?别在我房门前多嘴。”
她答应乔笙,不再信任于晟,却也不能打草惊蛇让于晟发现,还要在这种情况下远离乔枫。
不伤害乔家名声,就算是帮了乔笙了。
而乔笙要做的事很简单,太子和乔樱的事,她这个做妹妹的都不知道,于晟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所以于晟想利用乔樱和二皇子私会的事打击乔家,那乔笙的名声也会受到连累。
不如借黛禾姑娘的口,转述乔樱和二皇子的事,让太子知晓,借着太子的手重创乔樱,这也是重创了乔方氏。
回到乔家后,沈烨从林木森口中了解到了今晚在绘春楼的事,他知道乔笙和一般的姑娘不同,起码深更半夜会翻墙离开还去绘春楼逛的姑娘,他还是第一次见。
黛禾姑娘今天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难不成乔笙是去兴师问罪的?沈烨觉得不可能。
奈何林木森没有跟进去,在外面他一个字都没听见,绘春楼吵吵闹闹,他又被人缠着走不脱。
“她以后还会要咱们帮忙。”沈烨说:“我的伤养的差不多了。”
“殿下,这才不到四天,您的伤还不能大动。”林木森连忙开口。
“继续留在这儿,会耽误我自己的事,也会连累她,若是东窗事发我倒是没什么,她却活不成了。”沈烨抬头看他,示意他该离开了。
林木森闻言点头:“属下明白了。对了殿下,属下方才带着三姑娘出去时,看见角门附近的一个偏僻屋子里,关了一个人。”
“乔笙她知道吗?”
林木森摇头道:“她没看见,属下看的真切,应该是一个女子,头发很长,遮住了脸,她看见了属下带着乔姑娘翻墙出去。”
“乔家这文臣之家,看起来书香门第,实则一团污秽。”沈烨叹了口气,又道:“罢了,只要和乔笙无关,咱们也用不着多操心。”
回到房间的乔笙并未休息,而是提着一盏灯笼,拿了个装着点心的食盒,又离开了碧雨阁。
粥粥帮她提灯,小心翼翼的走在她前面,怕被府中下人瞧见,主仆两个一路上都没说一句话。
最终她们在角门旁的一个屋子前停下,这屋门上挂着一把大锁,锁链上有几道白日下人送粥时洒上的米粒,周边荒凉的很,离所有住宅都远着,离远看就像是无人居住破败不堪的屋子。
“喜秋?”乔笙站定在屋门前头,看着这锈迹斑斑的大锁,小声叫道:“喜秋?”
屋里传来窸窣的声音,接着是一个女子的脸出现在门里,她脸上很脏,头发也很久没有梳洗过,但细看这还是个美人坯子。
“三姑娘,你怎么又来了?”喜秋急忙摆手:“快回去吧,让老爷和夫人知道,会罚您的。”
乔笙把点心盒子打开,小心递了进去:“你整日吃咸菜配白粥,身子虚的厉害,我做了些药膳,你留着吃。”
喜秋感激道:“姑娘还是这样挂念我。”
后头的粥粥也走了过来,隔着门拉住了喜秋的手,摩挲着她手上的纹路,心里难受的厉害。
她努力憋着眼泪,安慰道:“会好的,姑娘想办法呢,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喜秋抹了把泪,摇头道:“你别为我难过,你只需要好好照顾姑娘,别让我担心,我一切都好。”
乔笙也说:“你今儿听见家祠传来我哥的惨叫了吗?他被动了家法,筋骨差点被打坏,这一阵子都别想下地了。”
喜秋苦笑道:“听见了,我知道这是姑娘想办法为我出气呢,可他对我的伤害是抹不掉的,就算他被打死了,我也不会觉得痛快。”
“你这样萎靡,对你身体不好,这儿常日不见阳光,哪怕如今是夏天,这儿也阴凉的很,你要把自己照顾好才是。”
“我知道了姑娘,方才我看见你出去了,就站在那墙上,还有个公子扶着。”喜秋笑道:“若是家世好的,姑娘可要抓紧了,能救你脱离乔家这苦海就好了。”
“那是个侍卫。”乔笙实话实说道:“不过他主子是位王爷,想求他出面把你放了很容易,只是我不想太早打草惊蛇,我有自己的计划,也不想太早露出自己的底牌,你能理解我吗?”
喜秋忙点头:“我自然是理解的,被关在这儿这么久,我觉得自己后半辈子或许就这样了,只能在这小屋子里孤独终老,能不能接我出去都不要紧,保全你自身才是上策。”
乔笙低下头擦眼泪,又把臂弯处的包袱塞了进去:“怕你穿新衣裳会被瞧见,让人知道有人接济你,我选了一身和你现在这身衣裳颜色相近的料子,能让你暖和些,等过些日子立了秋,再下两场雨,天就要冷了。”
乔方氏给她的那些衣裳之中,就有喜秋现在穿的这种颜色的料子,乔笙把料子制成衣裳,里头搁上了细密的棉花,虽薄薄一层,但在夜晚也能给予她一些温暖。
“谢谢姑娘。”喜秋拍了拍乔笙的手:“快些走吧,不要再来了,和我保持距离才能保全你自己。”
乔笙轻轻一点头:“你等我,我会救你出来的。”
回碧雨阁的路上,主仆两个依旧没有人说话。
她们心里都在难过,也确实担心会有人发现她们。
上一次见到喜秋,在乔笙的记忆里,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前世的她没有办法反抗,也救不出喜秋,还是在她成了宠妃以后,和皇上提起要从娘家带进来一个婢女贴身伺候,这才见到喜秋。
可那时的喜秋已经瘦骨嶙峋,多年的折磨让她生不如死,在她进宫前乔方氏命人给她提提气色抹了口脂,那口脂里却掺了毒。
还没等她们两个说上两句话,喜秋就毒性发作走了。
重生后她很想去见喜秋,可乔枫对她的伤害太大了,若是不让喜秋心里稍稍解恨些,她也不敢轻易去见喜秋。
回到碧雨阁,粥粥才敢说话。
这小丫头流了一路的眼泪,把乔笙送进房间后,她躲在廊下哭的更凶,只能咬着袖子不让自己哭出声。
喜秋在她眼里,一直是个温柔善良又很漂亮的姐姐,她刚到乔家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喜秋比她和姑娘都大,听说是伺候乔笙母亲的。
后来伺候乔笙,喜秋对粥粥也很好,教她道理教她做事,在她不小心犯了错后,为她顶罪挨骂,有什么好吃好喝第一时间都会想着她。
那样一个如太阳光一般温暖的女子,现在却被磋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缩在那狭小的房子里活着,饥饿寒冷每一样都能要了她的命。
越想越难过,粥粥眼泪完全止不住,这时她肩膀处被递过来一块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