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0章 秋月夜平儿叹旧人
次日一早,兴儿把新衣服和首饰、床褥嫁妆送到尤老娘家里。
那尤老娘看衣服做工布料无一不好,首饰花样新奇用料足,十分欢喜,赶紧给尤二姐打扮起来试试,衣服竟是十分合身。
尤老娘高兴,拿些果品给兴儿几人吃,又打听府里准备得如何了,兴儿笑道:“二奶奶还要摆酒请家里姊妹们看戏,我们都说她转了性,换了个人。”
几人正说着话,周氏赶来了,尤老娘母女三个这才知道明天就要抬过去,虽觉得有些急,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急急准备了起来。
王熙凤手里拿着账目给几个婆子安排明日的酒食,平儿在旁边帮贾琏试明天要穿的衣服。
丰儿从外面进来,道:“奶奶,旺儿领了两个人在外面求见,说是姓张的。”
王熙凤一听便知是张华父子,对平儿道:“取二十两银子给二爷。”
平儿脱下贾琏身上试穿的衣服,到里面出来,把一个小布包交给贾琏。
贾琏对丰儿道:“你让旺儿带他们到前厅上等着。”
王熙凤嘱咐道:“爷一定把话说清楚了,让他们去尤老娘那里写了退婚文书。”
上一世她利用这个把柄闹了一场,最后反而害了自己,因此对这事极为上心。
贾琏笑道:“记下了,我去去就回。”
那张家自从吃了官司,家产败了,张华才十七岁,就跟着一帮地痞流氓厮混,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弄得家私散尽,衣食不周,一日捱着一日浑浑噩噩地活着罢了,即便有时想起这门亲事也知自家娶不起,所以一直没去找尤老娘。
昨天骤然被旺儿找到,一听是荣国府,心里便有发毛,今天被叫进府里,早被大宅富贵气派震慑住了,两父子在厅上也不敢坐,丫鬟上的茶也不敢碰。
等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只见一个通身富贵,俊美异常的公子哥摇摇摆摆地走进来,看到旺儿上前行礼,两父子赶紧上前磕头。
贾琏抬抬手让两人起来,也不寒暄,直入正题,就拿出银子让张家解约。
张家父子心中虽有些不情愿,却不敢说半个不字。
这门亲事本就难做成,能得二十两银子已算好的了,就是贾府一两银子不出他们父子也不敢说什么。
见二人答应了,贾琏便让旺儿领两人去见尤老娘,晚些时候把两家签了字的退婚文约带回来。
旺儿应了,出了门先从张华父子二人得的二十两银子里敲了五两下来,才带着二人到尤老娘家。
正好周氏在这帮着收拾,便顺手又做了个中间人,街上找了个卖字的相公写了退婚文约,尤老娘和张华及其父签了字。
期间张华探头探脑想瞧瞧尤二姐的模样,尤老娘似乎早有防备,根本不让他父子两个进屋,房间窗户也关得死死的,一条缝也没。
退婚文约一到手,连口茶都没有,张华父子便被赶出门了。
回家路上,张华越想越气,自认亏了一个貌美的媳妇,荣国府能看得上的,自然是美的,因此便和他父亲半路上吵了起来,要那十五两银子。
张华父亲气个半死,又觉得丢人,给了五两银子把张华打发了,那张华得了银子一时把尤二姐也忘了,径投赌钱场而去。
旺儿又从尤老娘那里得了一两银子的赏钱,拿着退婚文约回荣国府交给贾琏。
贾琏又给王熙凤,王熙凤端详端详收在了柜子底。
外面丫鬟又道:“三房的芹哥儿来了。”
想到上一世铁槛寺聚众滥赌的事,王熙凤不喜贾芹,不过是实在无人可用加上其母周氏殷勤讨好抹不开面子。
那贾芹进来先给贾琏和王熙凤磕头,起来满面堆笑道:“母亲说婶子这里缺人手,让我来听吩咐。”
王熙凤便给他些钱让他去置办几样明日需要的酒菜,她掐算得紧紧的,只给贾芹二两银子的宽裕,笑道:“你好好办,这次办好了,府里有了缺我先找你。”心里却有另外一番盘算,只要贾芹这次敢以次充好,今后便再不用他。
那贾芹不知王熙凤的心思,接了银子只觉大半就是自己的了,说了一箩筐好话兴冲冲去了。
……
到了下午,让去找小戏班的小厮来回贾琏,说明儿排满了,但是听说是荣国府又是小宴,可以挤出三个人来。
贾琏本来也不在乎什么听戏,便道:“就他们三个吧,随便唱一唱算了。”
又有贾芸得了消息特意从铁槛寺回来给贾琏道喜。
接着贾蓉也代表贾珍送了礼来。
听说明天要给里面姐妹摆酒席,几人都嚷着也要贾琏请吃酒,贾琏无奈,只得让在外面摆上两桌。
恰好薛蟠从宝钗那里听说了此事,从自家当铺里拿了一支死当的金簪送来,正好听到贾蓉等人商量着吃酒。
他是个爱热闹的,便叫嚷起来,说缺什么只管说,他让人去铺子里拿。
整个下午,王熙凤的小院热闹非常,有来请事的管事婆子媳妇,有各房里缺了东西来求的,有的给贾琏道喜送礼的,进进出出,把个门槛都要踏破了。
及至暮色四合,王熙凤自贾母处归来,贾琏命丰儿闭了院门,再不见客。
两夫妻对坐着,一个让平儿捏着肩,一个让金钏儿捶着背,对今天来的人品头论足发牢骚。
因王夫人好静,便是她管家的时候,院里也没这么热闹过,金钏儿笑问道:“奶奶屋里素日也这般热闹吗?这两年二太太好静,我在那院里一年也没见过这许多的人,真个要把院子站满了。”
平儿笑道:“只大姐满月那回,院里摆酒唱戏,比今儿还热闹热闹三分。”
金钏儿笑道:“那是让奴婢赶上了。”
王熙凤这时也想起大姐儿来,问今天这么多人有没有吵到她,平儿笑着回道:“她吃饱睡足了,就在奶妈妈怀里看人玩,倒是一点都不怕生。”
贾琏笑道:“这点倒是颇有乃母遗风,都说你小时候人叫你凤哥儿,没准她长大了也是个哥儿。”
王熙凤仰着下巴,十分傲慢地睨了贾琏一眼。
贾琏有心今晚好好和王熙凤云雨一番,吃了饭便说累了,拉着王熙凤要早睡。
王熙凤想到明晚贾琏就要在别的女人怀里了,心里也泛着酸,便也想榨干了他,两个人竟不谋而合了。
鸳鸯枕上云鬓微松,合欢帐里罗裳半解。一个想着明日新人笑,偏要今宵尽缱绻;一个念及来日旧人泣,权将此夜作抵偿。真真是: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窗外秋月渐上梢头,被两人吵的睡不着的平儿,忍不住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