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铜窥视

林秋第十八次擦拭展柜时，青铜面具开始渗血。

除尘刷扫过防弹玻璃的瞬间，西周饕餮纹面具表面泛起涟漪。墨绿色铜锈如苏醒的蛇群般蠕动，暗红色液体从獠牙间隙渗出，在射灯下折射出黏稠光泽。林秋喉结滚动了一下，鼻腔泛起铁锈味，握着除尘刷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小林？“

保安老张的呼喊从埃及展区方向传来。林秋攥紧工作制服下摆，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闭馆前最后一批游客的脚步声正在远去，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哮喘般的嗡鸣。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展柜移开，青铜器表面凝结的血珠却在他的视网膜上烙下残影。

“你对着国宝发什么愣呢？“钥匙串的叮当声撞碎寂静，老张满是茶渍的保温杯磕在木乃伊棺椁上，“脸白得跟后面那具裹尸布似的。“

展柜玻璃映出年轻人僵硬的倒影。黑色制服裹着清瘦身形，碎发被冷汗黏在额角，右眼正不受控制地抽搐。在他视网膜残留的影像里，那具本该沉睡在防弹玻璃后的青铜面具，左眼窟窿正卡着半片带血指甲——如同远古活祭留下的残骸。

而现在那里空空如也。

“可能是低血糖......“林秋扯开领口深呼吸，后颈汗毛突然根根竖立。右眼传来灼烧感，像是滚烫铜汁灌进眼眶。指尖触碰眼球时，他摸到某种凸起的纹路。

闭馆铃声骤然炸响。

老张拧开保温杯灌了口浓茶：“唐代陶俑区的展签交给你了。“钥匙串随着脚步叮咚远去，在空旷展厅荡出细碎回音。林秋凝视玻璃倒影，虹膜边缘不知何时爬满蛛网状青黑色纹路，如同青铜器上的雷纹。

手机在裤袋震动。考古系群里跳出徐教授的留言：【明天提前两小时到馆，面具X光扫描结果有问题】。信息发送时间是三天前的23:47——正是青铜面具入馆的暴雨夜。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腰带。林秋清晰记得那个深夜，徐教授的白大褂下摆滴着水，老人枯瘦的手指正在调试展柜恒温系统。当时面具内侧似乎闪过一行小字，他以为是反光，但现在那些笔画的轮廓正与虹膜纹路重叠。

“啪嗒。“

液体滴落声在死寂的展厅炸响。林秋缓缓转身，瞳孔骤然收缩——埃及展区的木乃伊裹尸布正在渗出血渍，暗红液体顺着鎏金棺椁的圣甲虫浮雕蜿蜒而下，在汉白玉地砖汇成细流。

右眼灼痛突然加剧。视野开始分裂，他看到两个重叠的现实：正常视角里棺椁光洁如新，而另一个视角中，血河正从每件文物的裂缝涌出。商周青铜爵在血泊中漂浮，战国帛书上的朱砂咒文正在融化，就连唐三彩骆驼的眼窝都在滴落混着陶土的脓血。

“幻觉......都是幻觉......“

林秋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青铜器展区的立柱。脊椎传来的钝痛让他短暂清醒，却发现手中除尘刷的金属柄不知何时布满铜锈。更恐怖的是，那些锈迹正沿着指尖攀爬，在皮肤表面蚀刻出与青铜面具相同的饕餮纹。

濒死的窒息感扼住咽喉。他冲向紧急出口时，在拐角处迎面撞上来人。黑色风衣面料擦过脸颊的瞬间，雪松混着硝烟的气息钻入鼻腔。

“小心。“

低沉的男声贴着耳际响起。林秋抬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瞳孔，对方眼尾有道寸许长的旧疤，让本应温润的眉眼显出肃杀之气。男人左手稳稳托住他手肘，右手却以擒拿姿势扣住腕脉——这个角度既能扶住跌倒者，也能瞬间拧断胳膊。

“沈翊？“林秋认出这是徐教授的博士助教。三天前的雨夜，这个总穿黑风衣的男人就沉默地站在实验室角落，像道没有温度的阴影。

男人松开手，目光扫过他泛红的右眼：“教授让我来取样。“他扬了扬手中的文物转移箱，箱体印着三星堆考古队的鎏金徽标。当两人错身而过时，林秋的太阳穴突然刺痛，恍惚间看到沈翊风衣内袋闪过金属冷光——那轮廓分明是92式手枪的握把。

警报器毫无征兆地嘶鸣。

红光如血浪席卷展厅。林秋在眩晕中看到最恐怖的画面：所有展柜玻璃同时炸裂，青铜器在血泊中直立而起，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古代脏器标本伸出苍白的触须，正缠向沈翊的脚踝。

“蹲下！“

沈翊的暴喝撕裂幻觉。真实的警报声里，林秋被他按倒在地。防爆玻璃外，三个头戴傩戏面具的黑衣人正在用液压剪破坏门禁。为首者举起复合弓，碳纤维箭矢破空而来，擦着林秋耳际钉进展柜。

箭尾绑着的密封管突然爆开，淡紫色气体弥漫展厅。林秋的视网膜浮现无数蠕动的甲骨文，那些字符正从青铜面具表面剥离，顺着视神经钻进大脑。右眼的饕餮纹开始发烫，仿佛有烧红的刻刀在雕琢眼球。

沈翊扯下风衣罩住两人。布料内衬的金线刺绣突然发光，竟是精密绣制的河图洛书图案。他在林秋掌心迅速划写：【闭气装晕】。当保安的脚步声逼近时，这个神秘助教突然用后颈猛击展柜，鲜血溅上青铜面具的刹那，整个展厅的警报器爆出电火花。

林秋在昏迷前的最后意识里，看到沈翊被血染红的衣领下，隐约露出与青铜棺椁纹饰相同的刺青。那是个由九个同心圆构成的图腾，最内层的圆环里刻着陌生的铭文：

【周穆王三十七年，天降九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