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烬骨燃灯

楼兰城的月光是青铜色的。陈青阳踩着沙丘的阴影行走，天罚剑在鞘中呜咽。那些被吞噬的魔尊残魂正在苏醒，剑柄处睁开的七只竖瞳贪婪地盯着他的脖颈。

“安静。“他弹了弹剑格，竖瞳渗出黑血，“还没到进食的时候。“

沙暴突然静止。前方残破的城楼上，有人正在吹埙。陈青阳瞳孔收缩——那袭染血的青衫，分明是十二年前的父亲。

埙声戛然而止。陈九歌转身时，额角剑痕还在渗血：“比预期晚了三日。“

陈青阳按住躁动的天罚剑：“这次是残影还是心魔？“

“都是。“陈九歌指尖凝聚出熟悉的青光，“当年我在此处斩灭三尸，却留了道执念。“他忽然挥剑刺来，用的竟是青阳剑诀起手式。

双剑相撞的刹那，时空轰然碎裂。陈青阳坠入记忆漩涡，看见父亲抱着襁褓中的自己站在楼兰祭坛。七大剑宗的长老们正在用青铜锁链捆住婴儿，而母亲被钉在星盘中央，胸口插着未成形的青螭剑。

“明白了吗？“陈九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本就是第七魔尊转世。“

陈青阳挥剑斩碎幻象，发现天罚剑正在吞噬自己的右臂。白玉骨节寸寸崩裂，露出内部流转的星云：“所以十二年前的围剿...“

“是我们夫妇设的局。“陈九歌的残影愈发透明，“唯有让魔尊魂魄彻底苏醒，才能用天罚剑斩灭本源。“

楼兰城突然地动山摇。七十二尊青铜巨像破沙而出，每尊神像心口都嵌着块带血的襁褓布。陈青阳感觉天灵盖要被掀开，那些襁褓布上的血迹竟与自身血脉共鸣。

“最后的剑冢在...“陈九歌残影开始消散，“你出生的地方。“

天罚剑突然失控。七只竖瞳同时爆开，剑身浮现出母亲的面容：“青阳，把剑插进祭坛！“陈青阳却反手将剑刺入自己丹田，魔血喷溅在青铜神像上，神像竟如蜡像般融化。

寒渊尊主的笑声从地底传来：“好弟弟，你终于走到这一步。“

陈青阳单膝跪地，看着魔血渗入黄沙。沙粒悬浮成星图，显现出惊人的真相：楼兰城地下埋着青铜棺椁，棺中躺着与他一模一样的尸骸，心口插着天罚剑的雏形。

“原来我才是...“他徒手挖开流沙，“第一个失败的容器。“

棺盖开启的刹那，时空倒流。陈青阳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那时的第七魔尊为求突破，将魂魄分裂成万千碎片投入轮回。眼前这具尸骸，正是最初的本体。

天罚剑突然发出凤鸣。母亲虚影挣脱剑身，抱住正在魔化的陈青阳：“当年我将半魂封入剑中，就是为了此刻。“她吻了吻少年眉心，“记住，剑冢是...“

沙暴吞没了最后的话语。陈青阳感觉有温暖的手在推自己后背，再睁眼时已站在青铜棺前。棺中尸骸缓缓睁眼，七道魔尊虚影从四面八方涌来。

“吞了他！“寒渊尊主的声音充满蛊惑，“你就能超越轮回！“

陈青阳却笑了。他抚摸着棺中尸骸的脸，右臂星纹突然暴涨：“你们搞错了因果。“白玉骨刺穿尸骸天灵，“我从来不是谁的转世。“

尸骸发出惊天咆哮，整个西域的地脉开始沸腾。七大魔尊虚影不受控制地涌入天罚剑，剑身浮现出楼兰城全景图。陈青阳突然明白母亲未说完的话——剑冢即人心，持剑者的觉悟才是真正的封印。

“父亲，看好了。“他高举天罚剑劈向地脉，“这才是青阳剑诀的终式...“

剑光如银河倒卷。楼兰城遗址在光芒中坍缩成奇点，又轰然炸开。陈九歌的残影在强光中微笑，与奔来的慕挽歌虚影十指相扣，最终化作星光融入剑锋。

当光芒熄灭时，陈青阳跪在深不见底的沙坑底部。天罚剑已经折断，剑柄处的竖瞳变成七颗黯淡的星辰。他摸向心口，那里跳动着青铜铸造的心脏。

“值得吗？“陆远的声音从坑顶传来。他浑身缠满青铜锁链，每走一步都留下黑色血印，“散尽修为重铸地脉，从此与黄沙同朽。“

陈青阳抓起把混着魔血的沙土：“你看这像什么？“

沙土在掌心凝聚成微型楼兰城，城中百姓正在重建家园。有个孩童蹲在废墟前，用树枝比划着青阳剑诀的起手式。

陆远独眼突然落泪。他扯断锁链跃入深坑，断剑刺向自己眉心：“陈九歌让我带句话...“剑锋贯脑的瞬间，青铜命牌从颅骨中飞出，“他说...做得好...“

陈青阳接住命牌，背面刻着他婴儿时的抓周图。青铜小剑旁还有道浅浅的牙印，那是母亲当年偷偷添上的。

夕阳西沉时，西域响起了久违的驼铃。陈青阳拄着断剑走向东方，身后跟着串小脚印——是那个比划剑诀的孩童在模仿他走路的姿势。

“想学剑？“他没回头。

“想！“孩童声音清亮，“我要成为像您这样的大侠！“

陈青阳笑了笑，左眼星火明灭：“记住，剑冢在...“

风沙吞没了后半句话。但孩童发现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变成了剑形，那些青铜色的沙粒正在掌心汇聚成小小的青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