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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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回

她死在李贺生的怀里。

李贺生是谁?

前是她许幼枝的侍卫长,后是敌国大将军,最后是她许幼枝谋反的一个,天下人口中的老相好。

很神奇,死去的时候,许幼枝才终于见着了金陵满城欢喜,普天同庆。

上一次,还是在她母亲出嫁的时候。

不过性质不太一样,那时候是真的普天同庆,现在这是庆幸。

因为作天作地嚣张跋扈的前西凉长公主终于死了,死在了异国他乡,可笑。

远嫁的筹码,本该如此。

然后,许幼枝就看见李贺生八抬大轿把她的碑位迎进祠堂,霞光照天。

是以,李贺生娶了个死去的太子妃,还是个天下尽知毒妇。

许幼枝半晌没回过神来。

李贺生喜欢许幼枝?简直荒唐,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就很怪异了,但娶个牌位,却像极了这个疯子会做的离经叛道的蠢事。

许幼枝细看片刻,无端勾了勾嘴角。

很好,比她当太子妃的架势还大,寻常女子应该都会感动到落泪吧,死后长眠还能有个红妆,许幼枝不是寻常女子,却也多少对红妆这种东西,有几分少时期盼的,后来淡了,磨平了,可心里对于得不到的东西,还是想的,藏太深了,她便以为自己忘了。

远嫁没给她的,李贺生给了,十六年的故土没给她的,李贺生也给了。

可对于李贺生,许幼枝无话可言,无话可说。

她许幼枝是个天生的恶人。

她这一生不想要的,疯了一样凑上来,想要的,却只能观望了。

……………

是静漠。

许幼枝睁眼的时候,殿中的人还未散去,痛感未散,她觉得是走马观花,便也放开了心思,随意扫了几眼。

是她在西凉的宫殿。

出嫁前的。

许幼枝从主座上缓缓坐起来,红色长袍从金银辉煌奢靡至极的椅垫滑落,肩骨傲然。

她愣了片刻,半是怀念半是自讽地看了一遍,对于那些琳琅的金银珠宝陶瓷,许幼枝压个看过去,爱不释手地摸了摸。

很眼熟,都是她陪嫁的嫁妆,不过她拉拢人心的时候,全都典去了,能舍自有得,但是真金白银,谁又不是拼了命想要。

静谧了半晌,许幼枝像是反应过来一样,缓缓回头。

是李贺生。

作为西凉长公主,前皇后遗女,还有一个准太子弟弟,许幼枝是受宠的,是古今独独一人。

这并不妨碍她成为一个筹码,但这不代表许幼枝出嫁前的宫殿不大,丫鬟太监和解闷的玩意数不胜数。

现下,一整个殿中的人,许幼枝独独将目光放在了少年李贺生身上。

是的,少年模样。

恍惚间,许幼枝已然来到他面前,入眼,是少年,是李贺生一贯的面瘫脸,此时他还没长开,五官却已分明。

李贺生是一副标准中原人长相,不如后期打战的铜肤,这时他白得无害,活脱脱的小白脸样儿。

“呀,活的。”

许幼枝无所谓般碰了碰他的眉眼,笑得花枝张扬,便见李贺生挑了挑眉,她只当是走马观花太真实,肆意横行。

片刻后,就见面前少年薄唇微张,突然下跪。

“殿下,是活的。”

啊。

是谁疯了。

许幼枝脑子有一瞬的空白,但仅一瞬,很快被她转身浅浅掩去,李贺生自是看不到了。

许幼枝对着面前高座,茫然地抬眼。

是她入梦了?还是真如她搜罗来的话本子一样,又来了一回?她回望殿中仆从,都是在动作的,只是因着她在场,畏畏缩缩不敢抬头。

她觉得刺眼。

李贺生就跪在原地,许幼枝定定地盯着他那张脸看,似要看出什么端倪。

她惊觉,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兴奋,或是高兴。

果然,话本也不能全信,死后重来,也不全是复仇庆幸的戏码。

路是她许幼枝自己走的,死也是她许幼枝自愿的,这从来一回,实是,没什么意义。

只是许幼枝脑中不可抑制地飘过男人捧着碑位认认真真放在祠堂的缱绻模样,也有那双骨节分明覆着厚茧的手拿着纱布细细拂过碑位模样。

倒是小心,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有几分情。

许幼枝笑了笑。

看来她也不是,都没有事做。

就让她看看,李贺生到底是什么心思吧。

她不信李贺生这个疯子懂喜欢,可或许是遮遮掩掩久了,许幼枝想要知道那个原因,那个让少年李贺生毅然决然一走了之的原因,也想给自己莫名多年的情绪找个答案。

“殿下,陛下传话令您即刻前去。”

李贺生和许幼枝说敬语的时候少得可怜,许幼枝没在意过,随他,毕竟她的世界里,敢和她这么说话的只有李贺生一人,算是有趣,她便不在意口头上的东西了。

循规循矩的黑袍着落在他身上,竟也衬出了好看。

倒是这双手。

许幼枝眸色微黯。

她不相信李贺生会对她起什么心思,这是,其一。

许幼枝曾碾过这双手,用一只华丽的红靴,那时她不仅没料到这人会到自己麾下,也没料到此后他会是叱咤风云的少年将军。

那是雪夜,许幼枝的,六岁生辰。

当年许维珂大张旗鼓地张办生辰宴,恨不得昭告天下她许幼枝的身份地位,朝中重臣来了个全。

酒过三巡,来的都是上赶着巴结她的贵女,阿谀的话语许幼枝贯厌,于是就着寒风偷偷闲逛。

许幼枝自己不怕冷,走着走着就忘了路,青石台阶凉,掌灯的姑姑胆子又小,近深夜,她后来自然就没了兴趣,打发人走了。

独自经过掖庭前,却见了一副仗势欺人的俗套戏码。

当时她不知道。

于是只当人扰她兴致,不耐地让人拖下去,那几个太监吓破了胆,七嘴八舌在她耳边嗡嗡叫。

许幼枝恶心得不行,叫人捂了嘴,偏头见到被按在地上的少年,弱的不行,心里突然不舒服了。

“咬人也这么弱。”

“小子,是你偷的吧。”

那太监三言两语,许幼枝自然了解了大概,她眼儿尖,动作不干净的,几眼就能扫出来。

少年黑发低垂看不清脸色,只是攥紧手不语,像是被抛弃的幼犬,还想着咬人。

许幼枝没得到回应,气得不行,一脚就踩上他手腕去了,没卸力,碾得狠。

这少年就这么和许幼枝较劲,死活不松开手,许幼枝反骨升起,面色不虞了。

许幼枝不记得他们僵持了多久,只是少年最终撑不住,手上的东西滑落了。

是枚碎银子,少的可怜。

但他的手仍然紧紧握着。

有些刺眼,仿佛这场较量,是她许幼枝输了一样。

风掠起许幼枝的衣袍,明艳的红从此就撞进少年的眸里,沾了雪,金簪发饰,实在耀眼,分明是气的,却傲得不行。

“你叫什么。”

“算了,以后你就到我殿里。”

许幼枝没有从他嘴里得到答案的意思,自顾自开口。

“今日是本宫诞辰,日后,你便唤贺生吧。”软软糯糯的自称,也没什么威慑力,于是相见就到此结束了。

至于“李”姓,那是他后来自己冠上的。

是了,大将军李贺生的前身,就是一个连名字,都是许幼枝不知道为什么一时兴起,起来玩的小玩意。

这是许幼枝坚信,李贺生不会对她起心思的,其二之点。

无权,无名,明明卑微的可以马上低下头,可他和许幼枝较劲的时候,却又怎么也不放手,许幼枝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傲骨,恨的牙痒痒,却又对他好奇了。

是以,当初没碾断李贺生的手骨,让他有了日后风光,也许是她许幼枝这辈子做过的为数不多的一件好事了。

这是哪个时间点?一想,她隐约有了印象。

许幼枝这个父皇,从没有单独传召过她,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觉得无颜见她这个女儿,于是许幼枝在皇城里横行,在朝堂上乱搅和,他都没有怎样。

只有这一回。

许幼枝把淑妃吓晕了。

啊,其实这真的是印象深刻,她不过摔了个瓷瓶,还没发作,转个头,人就已经吓晕过去了。

父皇这就来给他的宠妃撑场子了,分明是要给她一个教训,可前世许幼枝没去,他也仅仅禁足了许幼枝一月,没有其他话语。

哦对,解禁之后,许幼枝就彻底失宠了,再过半月,一鼓作气,她被送去了明齐和亲,还是在前皇后的奠宴上。

许幼枝拿起一旁的红裘大衣,淡漠地披上,望着宫殿一路通去,四面环绕的墙身是吞人般可怖,分明是无数人所求的金银,可里头却静谧无声,讽刺至极。

许幼枝很清楚,她不想嫁。

不是厌恶勾心斗角,那儿没人斗得过她,否则最后明齐也不会被她搅翻了天,只是这种,像个无人要的商品被打包送上轿子的感觉,不太好。

至于后来翻山越岭的大半月路段中,她为什么不干脆一跑了之?

她许幼枝从不做逃者。

说来可笑,许幼枝从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可路途分明机会颇多,外人眼里,许幼枝却是安安分分的,挑开来说,就是没作妖,也没找下人挑刺。

至于到底为什么不发作,只有这嚣张跋扈的公主本人知道了。

禁足什么的,还是算了。

许幼枝这时回过神,如是想,她约莫是真没适应,前世的枝末小事都能捡出来。

往下,便挥挥手,唤那地上的李贺生起来同去,李贺生就跟在她后头毫无存在感,不知想到什么,许幼枝一路都没注意细看,速度竟也快了。

没拖她这位父皇半个时辰。

许幼枝笑了笑,一步步从容踏进这位淑妃娘娘的主殿,仆从低头从她身侧匆匆而过,没敢触她眉头,静得吓人。

许幼枝就这在这种场景下屈膝行礼,端得十分斯文,娴熟至极,七分敷衍三分习惯。

就把她“不怒自威”的父皇吓着了,茶盏都没捧稳。

许幼枝这才想起来,前身她这时一直颔首至意,从不屈膝行礼。

啊,她真是糊涂了,这也不是那被人处处盯着的明齐,她不必如此。

只不过收不回来了,许幼枝决定随它去了。

许幼枝按下挑衅之意,看戏般对她的好父皇投去目光。

她对于这位父皇,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

实话,对一个只有愧疚没有亲情的父亲,没有人可以提起其他心思,或者是许幼枝性子使然,动不了心思。

这时还是稳住她目中无人的性子为好,许幼枝眼眸微动,扬扬下巴,毫不示弱地倨傲道。

“是那瓷瓶?父皇,那种小东西,我再拿一个给母妃就是了,何必大动干戈。”

她带了些嗔怪的意味,不屑隐晦淑妃一眼,是打发人的语句,意思是这位淑妃小题大做了。

她和这位淑妃娘娘,也算是,颇有些渊源。

许幼枝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