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权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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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书童与任务

衣衫质地不俗,有婢女、仆从,显然家境不错;

身上首饰不缺,但也不多,恰到好处而不累赘艳俗,性子应该不会张扬跋扈;

面容柔美而不张扬,带着天然的温和,看上去很舒服;

步履沉稳,仪态大方,多半是有家学底蕴的,这样的人家规矩可能稍多,但不会太过暴虐;

一通分析下来,齐政当即就生出一个念头:

如果能卖到这个人家,哪怕让他天天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他也愿意啊!

当然,仅凭第一眼的观察,不可能真的了解一个人的真正内在,但在当下的情况,也足够齐政赌一手。

就她了!

就在齐政默默观察着这位走进来的妇人时,识货的人牙子也小跑着来到了跟前,弓腰陪笑,“夫人,您打算看点什么?”

妇人微微颔首,算是全了礼节,温声道:“可有识字之人,府上缺一书童。”

人牙子面露难色,“方才布行商会的鲁会长府上来挑走了四个,唯一一个识字的就在其中。您也知道,咱们这种地方,能识字的还是少。”

眼看妇人秀眉微蹙,人牙子连忙道:“夫人要不明日再来,在下去寻寻同行,定能为您物色到能识文断字的书童。”

妇人微微摇头,撂下一句不用了,转身便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声音在一旁的栅栏边响起,“夫人,我能识字!”

妇人好奇扭头,瞧见了站在栅栏边上开口的齐政。

人牙子眼神一厉,先是意外接着便在眼底生出狠辣。

在牙行里,被贩卖的孩子是不许主动跟客人搭话的,齐政的行径,让他很是不爽。

但他并没有当即发作。

若是能卖个高价,倒也比晚上低价处理给丐帮的老棍子强。

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可若是没卖出去,今夜他便要叫这个多嘴的狗东西好好知道知道什么叫牙行的规矩!

齐政也瞧见了人牙子的神情,但他哪儿顾得上别的。

规矩是死的,他也可以是,不自救等屁吃呢!

他神色诚恳地对那妇人道:“夫人,我真的会识文断字,吟诗作对也会。”

妇人却并未直接回他,而是扭头看向人牙子,面露问询。

很想多赚一笔的人牙子,目光在妇人身上绸缎和首饰上微微停留,仔细确认了一下那不俗的质地,心头天人交战。

这年头,坏和恶都不是什么事儿,但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得罪了得罪不起的,那才是真的自寻死路。

最终,在认真衡量了欺骗对方的后果之后,他选择了坦白,“夫人明鉴,这狗东西乃是镇海卫那边一个破落村子里收来的,大字不识一个,不知道发什么疯,竟说出这等疯言疯语。夫人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规矩,长个记性!”

“都是不懂事的孩子罢了,还请阁下宽仁些。”

妇人温柔地说了一句,默默转身。

“夫人既然如此着急为贵府公子遴选书童,为何放着眼前的好人不用?”

齐政的声音再次不屈不挠地传来,人牙子面色大怒,抓起一旁的鞭子就朝着他冲了过去,“狗日的,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正当他甩起鞭子,就要抽向齐政的时候,齐政期待的声音终于响起。

“等等!”

端庄温婉的妇人上前,来到齐政面前,“你是怎么知道的?”

齐政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人牙子手中的鞭子,朝着妇人恭敬道:“小人猜的。夫人的身份,来这儿买书童,更大可能是为了令郎,而先前夫人听见明日再来,并未同意,显然此事颇为紧急。”

妇人闻言沉默,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展示给齐政,“这上面的字你可认得?”

齐政看向玉佩,心头不免生出几分紧张,这肯定不会是他所熟悉的简体字,眼下也不是历史上熟悉的朝代,也不知道他那虽不贫瘠但也不丰富历史知识能不能让他认得。

若是认不得,过不了这一关,依照方才两次得罪人牙子的情况,恐怕明日就会是臭水沟里的一具腐臭尸体了。

当玉佩上的字的轮廓,映入他的眼帘,他暗自松了口气。

“此为陆字,所谓鸿渐于陆,其意为高出水面之土地,或同陵字,为高大土山之意。”

这话一出,人牙子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是,你狗日的真会啊?

美妇人的眼中则是亮起一道光彩,满意地将玉佩收起,看着人牙子,“就他了。”

人牙子眼珠子一转,欠身道:“承惠,五十两银子。”

“混账!”妇人眉头皱起,还未开口,身后的护卫便已经厉声呵斥,“一个书童市价也就二十两,你敢坐地起价?!我家夫人可是长宁布庄的东家主母!”

人牙子闻言一愣,虽然没有吓得哆嗦,但眼中也露出了明显的畏惧和迟疑。

长宁布庄虽然只是商人,但在苏州城中也算有号的大布庄,背后肯定有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能不能弄死别人他不清楚,但肯定弄得死他一个小小人牙子的。

他咽了口口水,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贵人勿怪,但小人并非存心讹诈,这等能识文断字,出口成章的,换哪个牙行那都是好货啊!”

他倒也是机灵,没有直接认下讹诈的错,那样反倒会变得任人宰割。

果然,妇人闻言只是平静道:“行了,我们周家也不是仗势欺人的,市价二十两,给你三十两,你不亏。”

人牙子大喜,连忙去准备身契手续。

目睹这一切的齐政也对这一家人的仁厚更多了几分认知,看来自己的处境或许能有几分保障了。

很快,齐政就在剩下人复杂的眼神中被人牙子放了出来,交给了妇人一行。

这等人家出行,又是妇人,自然是有马车的。

以齐政的脑子和自知之明,显然不可能干出愣头愣脑地率先钻进马车这种行为,识趣地站在一旁。

等妇人坐上马车,队伍启程,齐政扭头看了一眼牙行,默默跟了上去。

牙行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人牙子嘬了嘬牙花子,这小东西运气是真好啊。

至于剩下这些......

他转身看向四个栅栏中还未被卖掉的少男少女,背着手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椅子上端起茶壶嘬了一口,等着老棍子来一并处理给他。

这些人接下来是被打断腿脚当了乞儿,还是送进青楼做了什么,他都不在乎,给钱就行。

干这一行时间长了,早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怜悯了。

这世道,哪里不是野尸白骨。

......

约莫一炷香之后,齐政站在一处府邸之中,面前的不是先前的妇人,也不是某位婢女,而是一个微胖的中年人。

周宅管家姓许,并没有对齐政搞什么下马威,也没有什么颐指气使的态度。

因为他知道,对方是跟着公子的,得罪了对方就可能会得罪公子。

这是自认极有眼力见儿的他绝对不会干的傻事。

所以他和善地笑着,努力屏蔽着从齐政身上传来的隐隐臭味,将齐政领到了住处,将一套衣服交到了他的手里。

“先去好好梳洗干净了,换好衣服就来寻我,我带你去见夫人。”

齐政点头答应之余打量了一下住处,这是仆人院子里的一处房间,虽不宽敞,还是双人间,但也设施齐全,颇为整洁。

关键是比起牙行那环境,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

强烈对比之下,齐政自是没什么不满,满口答应。

坐在浴桶的温水之中,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发出一声慵懒而舒适的呻吟。

眼下的一切都表明,最艰难的一关眼下算是过去了。

不过也还远远不到放松的时候。

因为,现在的他,依旧是一个奴仆的身份。

在这个时代,他是没有人权的!

所以即使贪恋这片刻放松,这个澡他也没有泡多久,穿好衣服,便来到了管家的房门外。

在瞧见他的时候,原本只是例行公事的管家也不禁微微一怔,微微点头,“不愧是夫人,这眼力真是不一般。”

不愧是当管家的,不仅知道该吹捧谁,还能吹到点上......

齐政心头暗笑,跟着管家转过几处游廊,来到了一处房间中。

先前的妇人正坐在里面,瞧见梳洗一新的齐政那截然不同的风姿气度,也是一愣,旋即本就温婉的笑容也变得亲切了几分,“坐下说话吧。”

好皮囊总归是要赏心悦目些的。

齐政还没动作,管家就轻咳一声,似乎是在提醒。

齐政自己也知趣,脚步不动地站在一旁。

人在屋檐下,哪儿能不低头,套用邓艾那句话就是: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这番知情识趣的态度也顺理成章地让周陆氏十分满意。

所以她也没勉强,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按说这年头,没啥出身的孩子多半只有个小名的,但瞧见齐政先前的学识,周陆氏还是多问了一句。

“小人姓齐,名政,还未取字。”

“倒是个不错的名字,那你便留着用吧。”周陆氏点了点头,“买你过来,是有个事情,明日家中的公子就要去城中程夫子府上拜师,你陪着一起去吧,为公子做好服侍,让他心无旁骛地应对。”

齐政当即表态,“请夫人放心,小人一定竭尽全力。”

周陆氏微微颔首,“去把公子请来。”

不多时,一个和齐政年纪相仿的少年被带了过来。

脚步虚浮,眼圈微黑,没有半点才干过人的气度,反倒一副才干过人的样子。

周陆氏宠溺地看着他,笑着道:“坚儿,这是娘给你找的书童,叫齐政,明日去程夫子那边,让齐政陪你去。”

少年闻言,瞅了一眼齐政,眉头一皱,“就他?”

周陆氏没说话,微笑看着齐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