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礼物

这几天罗伊每次走出教堂的大门都能看到外面探头探脑的人群，在经历了几天的新鲜期之后，王城的居民也没发现住在教堂里的那个天使与他们有什么不同。也不像各种传说里面说的那么凶神恶煞，每次他抬起头来，路过的行人看到的总是一副讨人喜欢的笑脸。

虽然大部分见到罗伊的人都对他没什么恶感，但是这几天一个上前搭话的人都没有，毕竟他们对罗伊天使的身份还是有些犹疑。

而罗伊也没有心急，他知道有些事情越是急躁越是容易搞砸。这几天他除去每天按时的祷告，和神父修女一起打扫教堂以及教堂前的街道，此外就是喂养他的鸽子，还有偷偷陪弗拉希尔到城外的山上打猎，好好喂饱了灰狼和自己的馋虫。

西蒙每天下午都会到教堂前来投喂鸽子，因为他的缘故，附近有一些探头探脑的小孩子，一时还打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冒险”接近那个看起来笑容可掬但是家长告诫里面凶恶的大哥哥。不过罗伊相信，那些小家伙过不了多久就按捺不住了，没想到自己带着的鸽子居然成为了罗伊突破两族壁垒的一个奇招。

而拉尔，在第二天见面之后还来了一次。罗伊对那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类莫名有亲近感，他觉得拉尔在某些方面和自己很契合。

相比罗伊，拉尔要沉闷一些，不过在罗伊眼里，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两次见面的时间，罗伊对拉尔说了不少话，而拉尔应答得很少。他不会说那些很空洞无趣的大话，也不会激烈地反驳罗伊。罗伊甚至有这么一种感觉，虽然拉尔看起来对大部分事情都不置可否，但他对于认定的事情要比罗伊坚定得多。

就当罗伊以为自己在兰顿王城的生活就此安定，自己会以一个默默的殉道者身份，像孜孜不倦落下的雨点一样敲打石板，在那种毫无波折的和变化的重复当中，期待在自己生命的雨云消散之前将它凿出一个小小的凹坑的时候，有些人有些事突然出现，大声告诉他，他们不欢迎罗伊。

骤雨过后的皮埃尔街有些萧瑟，这几日晚间会来到这里散步的居民因为还在缓缓飘落的细雨大约正窝在自己的温暖小窝里享受夜间的生活。罗伊也终于有机会能稍微再附近逛一逛了。

飘落的雨丝粘在弗拉希尔的身上，它抖擞皮毛，雨滴却全部打在了罗伊身上。

这时的弗拉希尔体型看起来要小上了很多，比起狼，更像是饲养的家犬。因为不愿意弗拉希尔的存在引起居民们的恐慌，罗伊用魔法将它的身体缩小了一大圈。

无论罗伊怎么呼喊，那头喜爱自由的狼都不肯乖乖待在罗伊身边，它宁愿被雨点打湿皮毛弄得浑身不适，也不愿意等着慢慢悠悠的罗伊，让他给自己撑伞。

街道两旁的路灯的孱弱的光芒并不足以完全照亮这条路，但是对于罗伊和弗拉希尔来说，黑夜里视物完全不成问题，魔力的积累使得他们拥有常人不具备的能力，也让他们的身体被改造得足以应对各种各样的环境。

虽然路灯的存在对罗伊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但是他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些在威尔诺斯根本不可能见到的东西。

罗伊觉得自己喜欢黑魔女和人类的其中一点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们能够生产出那些看起来没什么用处，但是非常美丽的事物。讲求效率与实用的天使是无法创造出这种名为艺术的事物的。

艺术的存在到底有没有意义？

罗伊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知道自己在注视那些没办法产生任何用途的东西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产生心神荡漾的感觉，这就足够了。不停追逐意义，只会让一切陷入虚无的漩涡。

走了很久，罗伊回过神来，才发现四下的景色，摇曳的灯光、以及飘落的雨点，一直都没有变过。

他大声呼唤弗拉希尔，黑暗中却没有传来回应。

他轻轻转动伞柄，看着雨滴沿着伞沿四下飞射。看来这是那些暗中默默关注我的朋友们给我的一份见面礼啊。

他露出一个微笑，让一缕魔力从自己身体里溢出，凝聚成一根细丝，轻而易举地切碎了困住他的魔法阵。

漫天的雨幕烟消云散，一轮弯月探出头来，原来天早已经放晴了，罗伊收起了雨伞。他发现自己兜兜转转回到了教堂前面。

弗拉希尔毛发直立，露出暗沉的獠牙，身体紧绷，冲着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蓄势待发。

教堂灰白的墙壁被沾污，扑面而来一股排泄物的恶臭，仅存的几片空白上面写满了各种恶毒的话语，表达了对罗伊的不欢迎。

罗伊转过头来，看向弗拉希尔严阵以待的灌木丛，他想了想，开口道：“弗拉希尔……”

接到指令的巨狼在腾跃扑向灌木丛，在空中变回原形，身体消失在灌木丛后面，然后传来一声沉闷的落地声以及轻轻的呼喊。

罗伊拍拍脑袋，快步跑过去，“完了，弗拉希尔，我是想叫你别伤害她。你动手未免也太快了，下次听完我指令再行动可以吗？”

越过半人高的灌木丛，罗伊看见弗拉希尔正压在一个身穿黑袍的人的身上，呲着两排锋利的牙齿。

散发着恶臭气味的木桶倒落在一旁，神社墙上的杰作想来就是这个人一手完成的。罗伊走过去，将那个人的兜帽掀开。

为罗伊送上这份见面礼的是一位中年女人，面对弗拉希尔的利爪与獠牙，她的眼睛里明显能看出恐惧，但是她却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弗拉希尔。”罗伊拍拍巨狼的脑袋，示意它放开那位女士。

巨狼不情不愿地走到一旁趴下，用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女人。

罗伊将女人扶起来，为她整理褶皱的斗篷，笑着对她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人，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如果只有这种程度的话是吓不退我的。我的决心比你们想象当中要坚定得多。”

女人没有说话，弗拉希尔冷峻的目光让她心神不定，她转身就要离开。

但是罗伊立马叫住了她，“女士，还有一件事麻烦你处理一下。”

罗伊蹲在地上，拣了一根树枝，在泥地上涂涂画画。过了一会儿，他将树枝扔掉，一缕魔力从他身体里飘出，将魔法阵点亮。

教堂墙面上的污秽一扫而空，奔腾涌入了那个小木桶。

罗伊一伸手，“请吧，女士，你带来的东西麻烦带回去，告诉你的朋友们，我不喜欢今天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