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命中注定的敬礼手势
马库斯出生在市区内一个很普通的家庭,父母都是移动城市中的职工,兄长则是移动城市的一位卫兵,他是家中的二子。
然而,因为“四皇会战”的打响,他的兄长被征召入伍,而他因为未满十六岁而渡过了服役。
几年后,战争结束了,而万分期待着兄长可以归来的马库斯和他的家人们,却只等来了一枚勋章,一笔抚恤金,以及一份死亡确定报告书。
而根据莱塔尼亚的法则,因公殉职或为国捐躯,家人可以继承英雄的爵位和家产,倘若没有爵位,则可以继承英雄的官职,以及更高的待遇。
而因为兄长的牺牲,十六岁的马库斯便是继承了兄长的职位,成为了移动城市的卫兵队长,并且拥有了双倍的薪水和补贴。
他曾为自己的这个职位感到无上的光荣与自豪。
因为他知晓,自己的这个职位,不仅代表着他是这座移动城市秩序的守护者。
更代表着他的那位已经死去的兄长的意志。
但这几日里发生的一个小动荡,却又一次影响了他这个卫兵队长的生活。
巫王死了。
双子女皇继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清除所有的巫王残留势力,以及排查疑似被巫王器重的,有重大升迁记录的人才。
很不巧,马库斯的这个升迁得来的职位,就是巫王统治最后时期得来的。
而他的兄长,也是在巫王统治时死在了战场上。
好在,马库斯的职位并不算大,再加上他在卫队内人缘不错,不至于被怀疑成“巫王器重的人才”。
但最终,也许是出于避嫌,又或许是保护,马库斯一夜之间从卫兵队长,被调任成了贫民窟的一位普通卫兵。
贫民窟,属于是莱塔尼亚所有的移动城市,卫兵最不想负责的区域。
那里的感染者和贫民压根榨不出多少的油水,而且那里暴力横行,就算是卫兵,都有一定可能被打劫,甚至死在暴动的暴民的手中。
尤其是马库斯任职没几天,就听说有一个同伴被打碎了脑壳,倒在了贫民窟时,他更是直观的感受到了,强烈到让他难以接受的落差。
自己,为何会沦落至此?
自己的兄长,明明是为国捐躯的英雄,为什么他的功绩不被承认了?
自己的职位,是从兄长那里继承得来,为什么自己成了他们嘴中“有巫王残党嫌疑的人”了?
被这些他无法回答的问题,折磨的心乱如麻的马库斯,也不再和过去一样尽忠尽职,守护市民。
他没日没夜酗酒、赌博,甚至运用自己卫兵的身份向平民敲诈好处费——因为不这样做,他的薪水根本不足以支撑家里的开支,以及他的酒钱。
马库斯本以为,这样自甘堕落的生活将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自己某一天死在酒精或暴民的手下。
直到那一天,他接到了一条不寻常的任命。
“最近,在贫民窟的中心位置,新开了一家叫做‘比格布劳凯勒’的酒馆。”
“据说有大量的闲散人士聚集在那里,我们怀疑那里会是贫民窟暴力集团的新据点,可能会进一步加剧贫民窟的动荡。”
“所以,长官命令你前往贫民窟深处调查这家酒馆,隐秘的调查实情,不可暴露,明白了吗?”
马库斯明白,这明摆着是一件事多钱少的高危工作。
因此他压根就没抱着认真调查的心态,只是觉得换个差一点的酒店喝酒,应付一下上级而已。
——直到他遇见了那个人。
在混乱嘈杂的酒吧里,只要那个站在台上的男人的声音响起,一切的杂音就会自动平息下去。
那一刻,他就仿佛这个酒吧,乃至于这个世界的主角般瞩目。
台下,抱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态,马库斯听了那人的演讲。
而渐渐的,马库斯的目光就被台上那男人的演讲牢牢的吸引了。
那人说,他们如今日况俞下的生活,并不是他们的责任,是双子女皇和选帝侯们的施政不当导致的。
他说,他们这些为莱塔尼亚浴血奋战的人们,理所当然该得到优待。
是双子女皇为了讨好选帝侯们,巩固她们的地位,将理应属于他们的财富献给了选帝侯们。
他还说,他们应该反抗,他们必须反抗。
不能让英雄们的鲜血白流,更不能让英雄们流血又流泪。
莱塔尼亚人,要为自己,为这个他们爱的国家,战斗到最后一刻!
莱塔尼亚,应该由真正爱她的人们来守护!
台下,马库斯傻愣愣的听着那男人一句句大逆不道,甚至在城区足以被定为“叛国”的惊世发言,却感觉自己胸口有股热血在沸腾,让他汹涌澎湃。
因为台上的那个男人,说出了他压抑在心中已久,却不敢说出的话语!
那男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每一句话都直击他内心深处的柔软,让他忍不住的为之鼓掌呐喊,加油助威。
在那场演讲下,马库斯可谓是声嘶力竭的应援,双手都因为过于激动的鼓掌而肿了一圈。
但当那男人号召大家加入到他们的反抗组织的时候,原本已经激动的情难自已的马库斯,被自己的理性给猛拉了回来。
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眼前的这些人愿意聚集在一起,反抗双子女皇,是因为他们本就一无所有。
但自己呢?
自己虽遭遇了难以忍受的不公,但自己还有家庭,还有爱的人。
自己不可能和他们一样,舍弃一切去搏一个绝对会失败的未来。
但,马库斯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敬佩他们的勇气。
尤其是那个敢于说出那句话,带领他们反抗的那个好像叫“祈”的男人。
于是第二天,马库斯如约而至的再次来到了酒馆,成为了又一个专程为了听祈的演讲而来的客人。
他想,就算自己的立场不能让他支持祈。
但至少,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支持他们。
但今天,马库斯刚刚要推开酒店大门的前一秒,他的肩膀便是毫无征兆的被背后的人给摁住了。
“——你就是马库斯,对吧?”
“有个你很感兴趣的人也在找你,给个面子,和他见一面怎么样?”
语气虽是商量,但那让马库斯都觉得无法反抗的力量,让他明白——自己恐怕已经暴露了。
而就在马库斯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死亡的时候,他却被带到了酒馆的后方入口。
而在那里,一个马库斯无比熟悉的身影,就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他。
“你是……”
“初次见面,马库斯先生。”
陈祈望着面前这位昨天为他的演讲鼓掌的生面孔,也是保持着从容温和的微笑。
“我想我应该认识你,马库斯先生。”
陈祈用眼神示意那擒拿着马库斯的锏放下警惕,随后便是亲自给马库斯倒上了一杯酒。
这些本该是悉如平常的小动作,但却让马库斯觉得无比奇特。
那个在台上如天生的领袖,随手就能煽动百人的情绪的祈,居然会有那么友善且亲切的一面?
光是如此,马库斯忐忑的心情也平复了一些,下意识放松警惕的回答道:
“见过?不,我想我们并没有……”
“是在军队里,当时在第二集团军和我并肩作战的一位战友,当初就跟我提起过他有个弟弟,叫做马库斯。”
而陈祈并没有给马库斯反驳的机会,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便是直接击中了马库斯内心中最柔软的位置。
“很可惜,他没能活下来,在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的心脏已经被高卢人戳穿了。”
“后来我和我的战友们,为他申请了一枚二级勋章,我想,你应该已经收到了那个才对。”
“……是的,我拿到了。”
提起自己的兄长,马库斯所有的心理防线几乎瞬间崩溃。他只是苦涩的笑了一声,用满是怨念的语气讥讽的说道:
“但那东西有什么用?那*莱塔尼亚俚语*的东西能比得上我哥哥命吗?”
“就因为那玩意,他死在了战场上,但政府压根不认他的功绩,就因为这勋章是巫王的时候颁出来的!”
“他为国杀敌,死在战场上,但这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义?!”
最后的一句话,马库斯的声音已如嘶吼般,宣泄着他心头的不忿和不平。
不善言辞的锏,望着马库斯那都快站不稳的身影,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好保持了沉默。
“——不,这并非没有意义,马库斯先生。”
“这代表着,你的兄长是莱塔尼亚的英雄。或许上层的人不会记得他这样的小卒,但莱塔尼亚人,都会记住他们是被谁守护的。”
陈祈扶起马库斯的肩膀,让这位壮汉可以直视他的眼眸。
“而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英雄的血不白流。”
“马库斯先生,你愿意为了你蒙冤的兄长,为了莱塔尼亚,和我们一起再战斗一次吗?”
然而,就在泪眼婆娑的马库斯抬起头的那一瞬间,黑夜之下,他终于近距离的看清了陈祈的全貌。
而他的目光,几乎第一时间,就被陈祈那有着血丝般痕迹的双角所吸引。
一瞬间,马库斯的眼神恍惚了。
他见过这双角。
或者说,见过长得很像这双角的人。
那个在莱塔尼亚,几乎家家户户都可以见到的画像上的男人,就长着与陈祈那十分接近的双角。
那便是巫王的画像。
一瞬间,一个恐怖的猜想在马库斯的脑中浮现。
望着面前那目光坚毅,仿佛天生领袖一般,要为莱塔尼亚而战斗的陈祈。
画像中那高傲、目空一切,仿佛世间最具有力量和权威的巫王的形象,渐渐的与面前的祈,重合在了一起……
“你……你……你……”
过于恐怖的猜测在马库斯的脑内回荡,让他的舌头在这一刻都打结了起来。
毕竟,他的这个猜想实在太匪夷所思,也太恐怖了一些。
只可惜,马库斯的这些激动,陈祈并不知晓,他以为马库斯是在犹豫。
这也在他预料之中。
“放松点,马库斯先生,我们不需要你抛家舍业,更不用你冲锋在前——我不会让英雄的兄弟再流血的。”
“你只需要借用你的人脉和交情,提供我们一些内部情报就可以。”
“比如……有没有什么和我们一样,被双子女皇的政策坑害的,可以被我们吸纳的平民。”
“甚至是,因为巫王的统治被推翻,心怀不满的小贵族……这些,都是我们需要的。”
说完,陈祈似乎觉得这还不够,又加上了自己筹码。
“当然,我们不会让你白干活,一条有效情报,我愿意给你50杜卡特。”
“虽然不多,但请相信,这是我能给出的极限了,我们的经费也不太充裕——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就拒绝。”
“我们不会谋害你,你大可以放心的回家去,我们的组织,不强迫任何一个人加入。”
陈祈说完,自认为自己的诚意已经给足,剩下的只能看马库斯自己的意愿了。
但让陈祈有点没想到的是,面前的马库斯在一番急促的深呼吸后,却是出乎预料的平静了下来。
他只问了陈祈一个问题。
“请问……如果你们,真的要去推翻双子女皇。”
“你们就不怕,人们说你们是叛国吗?”
“……叛国?”
然而,马库斯的这个问题,却让陈祈和锏都不禁觉得好笑。
锏不必多说,莱塔尼亚从未善待过她,推翻莱塔尼亚纯属她的个人兴趣。
至于陈祈……他这一世确实是莱塔尼亚人,但他对“国家”的理解,远远凌驾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人。
“马库斯先生,叛变失败才叫叛国,而叛变成功,我们就是革命。”
“我不想粉饰我们的行为,但我知道,公道自在人心,我们究竟是名垂青史,还是臭名昭著,历史,会给我们公正的评判的。”
“马库斯先生,不用看我,想想您身边发生的,看见的一切,您觉得,我们的行为是叛国,还是为了公正而战的革命?”
这并不是个困难的问题。
陈祈的话音刚刚落下,马库斯的脑海里几乎是自动闪过了,自从巫王被推翻后,自己遭遇的,见到的那么多的不公和愤怒。
他又想起了,再那小小的啤酒馆里,数百个和他一样愤慨的,为了自救而战的人们。
答案,渐渐在马库斯的心中浮现。
他明白。
自己所做的一切,绝不会是错的!
“我明白了。”
“巫王——万岁!”
几乎在想通的一刹那,热血沸腾的马库斯下意识的以军人的方式,朝着祈,这位他认为的与巫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人,做出了敬礼的姿态。
但下一秒,马库斯觉得有些不妥。
毕竟,现在的自己算是叛变了双子女皇,这种对莱塔尼亚的最高掌权者的军礼,不适合用在这里。
既然决定叛变,就必须改变自己过往的一切习惯,包括敬礼的方式。
这时,仿佛灵光一现般,马库斯的脑海里闪过了自己在酒馆里见证的一幕。
那些在陈祈演讲完后,为了表示自己的赞同,高举着拳头或酒杯的人们的姿态。
马库斯立刻想到了,一个最适合他们的,新的敬礼方式。
只见他以军人的姿态站的笔直,在陈祈和锏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将自己的右手朝着天空高高举起!
“莱塔尼亚!万岁!”
陈祈:“……”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姿势?
我记得莱塔尼亚军礼好像不是这样吧?
你个马库斯,难道在消遣洒家?你莫非也是德棍穿越来的?
陈祈一言难尽的望着马库斯这熟悉无比的动作,却也不好开口阻止这位刚刚加入的新成员的一腔热血……
……但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如果现在的莱塔尼亚人所需要的就是一场疯狂,那么这或许就是注定的结果。
而自己如果真的要走这条路,自己要比那位奥地利画家幸运得多。
毕竟,这里是泰拉。
哪怕是“卍”主义,在这里或许都算是比较高级的思想了。
泰拉人大概是玩不过有那么多历史知识支撑的自己的。
——更何况,犹太人都没意见,他能说什么呢?
最终,破罐子破摔的陈祈,也是同样的高举手臂,回应了面前那激动的马库斯。
“莱塔尼亚,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