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间镇鬼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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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碑裂

陈九川的靴底碾过满地纸钱时,忽然停了脚步。

墓道尽头那盏长明灯,比三日前暗了三成。

腐潮裹着土腥味从砖缝里渗出来,青苔爬满了壁画上张牙舞爪的镇墓兽,那些朱砂勾勒的獠牙早已褪成暗褐色,像干涸的血痂。

他屈指弹了弹腰间的引魂灯,灯芯“噗”地窜起一簇幽蓝火苗,照亮了前方三丈——石壁上的抓痕新鲜得刺眼,五道指印深深嵌进砖石,缝隙里还粘着半片带血的指甲。

“宋墓的‘客人’,最近闹得挺欢啊。”老张举着火把凑过来,火光在他浮肿的眼袋下投出两团阴影。

这向导是十里八乡唯一敢接阴活的,可惜贪财又话多。

陈九川没接茬。

他蹲下身,指尖抹过抓痕边缘的黏液,触感冰凉滑腻,像是蛇蜕。

守墓人的《葬经》里写过,墓砖生涎,必出尸变。

可这座北宋末年的将军墓,明明半年前才被他用镇魂碑重新封过。

“戌时三刻前必须出墓。”他起身将引魂灯举高,灯光扫过墓顶的二十八宿星图,本该镶着夜明珠的“鬼宿”位赫然是个黑洞,洞缘残留着焦黑的抓痕。

老张突然怪叫一声,火把差点脱手——星图正中央垂下一缕头发,发丝间缠着枚生锈的青铜铃铛,铃舌竟是半截指骨。

“慌什么。”陈九川墨斗线一甩,铜铃应声落地。

铃铛在砖面上滚了半圈,指骨突然立起,直挺挺指向墓道深处。

老张的喉结剧烈滚动:“陈、陈爷,这指路铃……”

“死人指的路,往往最准。”陈九川踩碎指骨,碾着骨渣往主墓室走去。

铃铛碎片在靴底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吱呀声,老张缩着脖子跟上,火把晃动的光影里,他后颈一块青斑忽隐忽现。

镇魂碑立在主墓室东南角,碑身爬满蛛网状的裂痕。

陈九川的指尖抚过“镇”字最后一笔,眉头倏地拧紧——那道他亲手刻下的敕令符,竟被某种黏液腐蚀得只剩浅痕。

“九川,这、这是不是……”老张的火把凑得太近,碑面突然渗出黑血!

“退后!”陈九川旋身将人推开,酒囊里的雄黄酒泼向碑面。

黑血遇酒沸腾,蒸起的白雾中浮现一张扭曲的人脸,嘴巴开合间露出满口倒生的獠牙。

老张惨叫一声跌坐在地,火把骨碌碌滚到棺床底下,照亮了血棺底部新裂的缝隙。

陈九川左手引魂灯往地上一顿,右手咬破指尖,在碑面疾书血符。

人脸在符文中尖啸着消散,碑缝却“咔”地崩开一指宽,腥风裹着纸钱喷涌而出,糊了老张满头满脸。

“契约要压不住了。”陈九川盯着碑缝里蠕动的黑发,突然反手扯开老张的衣领——后颈那块青斑已蔓延至脊椎,皮肤下凸起密密麻麻的颗粒,像是有虫子在皮下产卵。

老张的瞳孔骤然扩散:“陈爷!我这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就前天帮李寡妇迁坟回来,背后老是痒……”

陈九川的引魂灯猛地扣在他后颈,皮肉灼烧的焦糊味瞬间充斥墓室。

老张疼得满地打滚,灯焰里却传出纸页翻动的沙沙声,青斑在火光中褪成惨白——那根本不是尸斑,是宣纸透肤的纹路!

“纸人替身。”陈九川一脚踩住想要爬走的老张,墨斗线缠上他脖颈,“真货在哪?”

假老张的嘴突然裂到耳根,纸浆做的舌头弹出一枚青铜钥匙:“血棺……开棺……才能……”

话音未落,整座墓室地动山摇!镇魂碑轰然炸裂,碎石如暴雨般砸向血棺。

陈九川翻滚躲过飞溅的碑块,却见假老张的残躯化作纸灰,灰烬中浮起八个血字:

子时三刻,百鬼抬棺。

阴风卷着唢呐声刺入耳膜。

陈九川贴墙屏息,引魂灯用裹尸布层层缠住——这是守墓人对付“听棺鬼”的法子。

传闻北宋有将军殉葬前被割舌刺耳,化作厉鬼后专食活人声息。

唢呐声忽远忽近,主墓室四角的烛台接连自燃,绿油油的火光照出一顶猩红轿子。

轿帘上金线绣的百鬼图正在蠕动!夜叉的钢叉刺破绸缎,饿鬼的肠子垂到轿杠,八个纸人轿夫脖颈系着麻绳,绳头延伸进墓顶的黑洞,像是被什么人提线操控。

轿帘无风自开,血棺竟端坐轿中,棺盖缝隙探出五根挂着腐肉的手指。

陈九川的引魂灯开始发烫,灯罩上映出密密麻麻的手印——那些手印正从轿底爬出,顺着地面向他蔓延!

“要命的就别看轿顶。”他低喝一声,甩出墨斗线缠住最近的烛台。

烛火顺着浸过尸油的墨线烧向轿帘,饿鬼图发出凄厉哀嚎,轿帘“腾”地燃起青火。

血棺突然立起,棺盖轰然掀飞!一具缠满裹尸布的尸体直挺挺弹出,蛆虫从布缝里瀑布般倾泻,落地竟变成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纸人,尖叫着扑向陈九川。

“雕虫小技。”他咬破舌尖,血珠喷在引魂灯上。

灯焰暴涨成一条火蟒,所过之处纸人皆成灰烬。

血尸趁机逼近,腐臭的裹尸布毒蛇般缠住他右臂,布条下露出半张完好的脸——竟与陈九川有七分相似!

“陈家血脉……果然最合胃口。”血尸的喉结上下滑动,声音像是磨砂纸擦过骨头。

陈九川瞳孔骤缩,左手引魂灯狠狠砸向血尸天灵盖。

灯盏碎裂的刹那,他借着爆燃的火光看清血尸胸口——那里嵌着半块玉佩,与他从小佩戴的另外半块严丝合缝!

“你果然见过我父亲。”他任由裹尸布勒入皮肉,染血的右手按上血尸眉心,“陈玄礼二十年前进漠北找的东西,是不是在你墓里?”

血尸突然诡笑,腐肉簌簌掉落:“他带走的可不是东西……是灾殃!”

墓室突然陷入死寂。

陈九川猛地回头——血棺不知何时挪到了预言碑前,棺底渗出的血正沿着碑文游走,渐渐拼出一行新字:

陈九川,卒于甲子年七月十五

今日正是七月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