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春雷乍起

师大后街的雪还没化净，李同拖着行李箱踩过冰碴子路。虽然距离开学还有十几天的时间，但是校园里已经零零星星有了不少学生，只是食堂还没有开门，吃饭什么的得要自己解决了。

来到宿舍，其他几人还在路上，只有他一个人，简单的休息了一会就收拾东西出门了。

市中心的万达依然洋溢着浓重的过年氛围，刚走出电梯就看见启航教育的玻璃窗上贴着鲜红的“寒假冲刺班“，孙主任的怒吼穿透门缝：“初三数学组今天必须磨完十套押题卷！“

“李大名师回来啦？“前台小杨嚼着泡泡糖递来课表，“您组的课时费涨到八十了。“

接过课表，笑了一下，来到档案室，彭兰馨一般都在档案室整理材料。

推开档案室的门，霉味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彭兰馨正跪在地上整理旧教材，羽绒服下摆沾满灰尘：“小满妈妈凌晨四点扫雪时摔了，现在......“

话没说完，门外传来保洁王姨的叹息：“医生说半月板损伤，可她们连住院押金都......“

市医院急诊大厅的荧光灯管滋滋作响，小满攥着皱巴巴的缴费单缩在塑料椅上。单据上“预交3000元“的红色印章洇开了，像极了她父亲死亡证明上的血迹。

“伤者家属！“护士掀开沾着雪水的门帘，彭兰馨搀着李同挤过人群。小满突然跳起来，磨破边的棉鞋在地砖上打滑：“馨姐姐，妈妈会不会也......“

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发酸，李同望着担架床上蜷缩的身影。小满妈妈的环卫服裤腿被剪开，露出青紫变形的膝盖，脚上还套着结冰的胶底鞋——那是去年工地发的劳保品，丈夫穿过三个月。

“半月板二级损伤。“医生把X光片插在灯箱上，“先住院观察三天。“

缴费窗口的队伍排到防火门，彭兰馨突然抓住李同胳膊：“2010年7月14日。“她声音发颤，“那天小满爸来我家借三轮车，说要去镇上签个大合同。“

记忆在消毒水味里翻涌。那个燠热的夏夜，彭兰馨蹲在自家花椒树下剥豆角，听见隔壁院墙传来笑声：“等签了这单，咱就给小满攒大学钱！“月光下，小满爸的旧衬衫上还沾着水泥灰。

“结果包工头让他按手印的，是张空白纸。“彭兰馨的指甲掐进掌心，“塔吊砸下来那天，那畜生带着五万现金过来，说多一分就要烧了我们村小学。“

李同摸到裤兜里徐子昂送的保时捷车模，金属棱角硌得生疼。他突然想起前世处理过的校园贷案件，那些孩子家长签字时同样颤抖的手。

“患者王淑芳家属！“收费员敲打着防弹玻璃，“还差1800。“

小满突然把书包倒扣在柜台，硬币、废纸团和半块橡皮滚得到处都是。最底下是个绣着“福“字的红布袋，倒出十张连号的百元钞——正是那笔染着父亲血的赔偿金。

“不能动这个！“彭兰馨夺过钱袋的手在发抖，“你爸说过，这要存到你十八岁......“

“可妈妈现在就要死了！“女孩的尖叫惊动导诊台的护士。

李同摸出刚结清的寒假课时费，潮湿的纸币还带着奶茶店兼职的奶香。陆明远突然从消防通道冲进来，眼镜片上结满白霜：“赵大川把下月生活费打过来了！“

缴费单打印机嗡鸣时，走廊传来胶底鞋的踢踏声。环卫队长老张提着果篮，工作证吊带勒进发红的脖颈：“公司给批了带薪假，医药费走工伤保险。“

彭兰馨突然拽住他袖口：“那年工地事故，你们明明有劳动合同......“

“包工头挂靠的。“老张掰开她的手，“就像你们大学生挂社团。“

深夜的输液室冷如冰窖，小满伏在妈妈床边睡着了。李同把军大衣盖在她身上时，发现作业本从书包滑落——数学卷的附加题旁画着函数图像。

彭兰馨在走廊尽头打电话：“阿木古郎，能不能借你们村的晒谷场？“彝族少年在信号断续中承诺：“我让阿妈留最好的花椒。“

晨光染亮雾霾时，李同听见小满妈妈梦呓：“他爹，兰馨带大学生来帮咱了......“窗外飘起细雪，环卫车在楼下撒盐的沙沙声，像极了那年工地翻飞的合同纸。

两天后，万达十七层，等老陆和老巴等人到位后，他们一起来到了孙扒皮办公室。

办公室的锦旗新换了“桃李满门“四个金字，墙上贴着李同小组的巨幅海报：彭兰馨的奥数奖杯、陆明远的数据图表、李同的军装照被PS成西装革履。

“这是新印的传单。“孙主任搓着手笑出烟渍牙，“全省十佳大学生教育团队，多气派！“

李同抽出传单下的协议：“每周开两场公益讲座，我们就续约。“

“还有三个免费课程名额。“彭兰馨补充道，“给真正需要的人。“

“这....你们...行吧”孙主任无奈的答应了，毕竟也不影响他赚钱。

打印机嗡鸣着吐出补充条款时，小满正在走廊擦窗台。她踮脚去够高处污渍时，露出校服下摆的补丁——用的是启航教育的宣传横幅布料。

......

首场公益讲座挤满了农民工家长，赵大川的东北话回荡在大厅：“咱不整虚的，今天就教咋识破黑心合同！“

巴特尔架起投影仪，PPT上简单明了的滚动着：

工伤赔偿计算公式（陆明远制）

法律援助热线（苏棠整理）

重点中学特招政策（彭兰馨编）

当播放到小满父亲的事故现场时，后排突然站起个戴安全帽的男人：“俺娃能上那个免费班不？“

李同刚要开口，孙主任抢过话筒：“当然！我们启航教育始终心系......“

公益讲座很成功，虽然没有多少报名的人，但是成功让孙主任这个小作坊在周边学校打出了名声。

深夜的财务室里，计算器按键声像密集的鼓点。孙主任把账本推过来：“免费班可以开，但是人数必须控制在15人，而且不能和正常的班混合上课，毕竟我已经免费提供了资料和场地，你们也没有课时费，毕竟是你们自己要求的。“

“您不能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啊。“彭兰馨一下子急了，“我们之前说好的啊“

李同望着窗外环卫车闪烁的尾灯，突然想起苏棠教的谈判技巧：“三个方案：一我们带学生集体转去竞品机构；二把账本照片发家长群；三......“

“停停停，同意同意，按照你说的办。”孙主任拿着茶杯就进了办公室。

打印机突然卡纸，吐出的《公益课程协议》上，小满妈妈的名字歪歪扭扭签在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