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烟火尘埃

清晨五点的老灶台腾起柴火烟，沈砚心攥着豁口铁勺搅拌馄饨汤。顾承昀瘸着腿搬来潮湿的柴，义肢早换成普通木拐杖，杖头磨得发亮。蒸汽模糊了他右脸的烧伤疤痕——那是去年仓库火灾的勋章。

“火太大了。“他伸手调小风门，掌心横贯的刀痕贴着她手背。那是三年前为她挡下讨债人的印记，如今浸着洗不净的猪油腥气。

沈砚心突然掀翻铁锅，滚汤泼灭灶火：“这汤底不对！“她踢开装着进口松茸的竹篮，“十五年前是用菜场收摊时的碎骨熬的！“

顾承昀沉默着用木拐拨弄灰烬，火星溅在褪色的蓝布围裙上。那是她缝了二十八针的嫁妆，如今补丁摞补丁，像他们千疮百孔的婚姻。

阁楼霉味里，沈砚心翻出陪嫁的樟木箱。箱底压着泛黄孕检单，日期是他们领证那日。诊断栏的“先兆流产“被钢笔涂改，批注是顾承昀的字迹：“保大人，天塌我顶。“

她冲进后厨时，顾承昀正在剁变质猪肉。菜刀突然脱手劈在案板，他残缺的右手小指又渗出血——那是为凑流产手术费去黑市卖肾时，被活摘的代价。

“为什么不告诉我？“孕检单拍在发霉的账本上。

他蘸着猪血在围裙写：“那晚你吞了耗子药...“字迹被油污晕开，“孩子和肾，总得留一样。“

台风天的青石板路漫着臭水，沈砚心赤脚背他蹚过内涝的街。顾承昀左腿假肢卡在窨井盖，溃烂的创口泡得发白。二十斤面粉袋在背上吸饱雨水，压得她脊椎脆响。

“扔下我！“他掰她紧扣的手指，断指甲陷进她腕间旧疤。

沈砚心反手抽他耳光：“当年防空洞塌了你怎么不扔？“泥浆里浮起半块“顾记“招牌，像块残破的墓碑。

中药吊子在煤炉上咕嘟，沈砚心数着典当婚戒换来的犀角片。顾承昀蜷在发霉的被褥里咳血，掌心的栀子花瓣碎成脉络——是他们初吻那天偷摘的。

“喝了就能好。“她撬开他咬紧的牙关。

药汁顺着他溃烂的食管反流，染红枕间藏着的存折。沈砚心展开看，开户日是流产那晚，每月存入金额正好是碗馄饨钱。最新一笔备注：“留给她改嫁。“

拆迁队来的那日，顾承昀倚着朽烂的门框烧账本。火舌卷走半生潦草，灰烬里显出焦黄的纸——是确诊肝癌那日写的遗书：

“小满：新铺面租在镇小学对面，孩子们爱热闹。王律师会带你去过户，别说是我买的。灶台下埋着阿婆的银镯子，融了打新餐具。别再用豁口勺，会划嘴...“

沈砚心抱着灰烬冲进强拆的粉尘里，起重机正碾碎最后一块青砖。碎砖下露出生锈的奶粉罐，里面藏着二十年前没送出的栀子发卡，和一张过期妊娠诊断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