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有冤无诉
六年后,竹阴县令汤游考评合格,留任原职。
丫鬟春梅提着绣篮子挤出人群,把看到的公告内容告诉刘长宁。
“姑娘,真奇了,这位大人成日不是参禅听道,便是四处游逛,却接连……”
春梅是孟六娘从牙婆那里买的丫鬟,与刘长宁年纪相仿,陪伴长大。
刘长宁止住她的话头,拉着她走到福熙街。
“我看这位大人不简单。”
“前年阿爹去办私塾和义学的手续,汤大人还帮着宣传。”
“阿娘开办瑞锦绣楼,芷墨堂书斋,投资药堂,汤大人也参了一股。”
春梅捂住嘴,睫毛忽闪忽闪:“姑娘说的是。”
春梅转念一想,又问:“可他经常帮着方员外、陈员外这些人说话,也不像好人?”
这些员外士绅,欺压百姓,背景也是错综复杂。
刘长宁把疑问按下心底,摸着心口处的双鱼佩。
“林家可有寄来信件?”
春梅也抛开念头,回道:“往常一个月便有书信,而后三个月一封。”
春梅见刘长宁面色冷淡,声音越发低了。
“如今姑娘正是将笄之年……”
“他们却年节才来一封,而且老爷还不让您看。”
刘长宁打发春梅再去询问,她握着玉佩慢慢走在街上,人群变成烟云,她这一阵微风也迷离了。
她回忆昨夜偷看到的林大人亲笔。
“……然婚姻之事,乃人生大事,不可草率从之。”
“待时机成熟,再做商议。望两家情谊长存,不急一时之迫。”
刘长宁攥紧玉佩,目光定住风云,时机?
自小定亲,两边十数年准备,突然讲时机?
一时之迫?难道是自己逼着人娶吗?
既有意结亲,早该提及准备细节,或派人问候。
而不是轻飘飘一张纸,似是而非。
她坚定心中的想法。
“你若弃我,我更弃你,一别两宽也就罢了。”
刘长宁快步来到沐兰纸坊,采买信纸信封。
刚出门,长街上一阵喧哗,还有捕快。
绣楼?
她脚步越发急促。
只见捕快押送一人拨开人群。
刘长宁定睛看去,此人竟是义学弟子,苏易常。
捕快后面还跟着方、陈两位千金,以及仆从若干。
尤其陈惜芝,一副志得意满的神色。
刘长宁忙上前,两手松松抱拳重叠,略微鞠躬,询问捕快。
“敢问官差,院试将至,不知此人所犯何罪?”
陈总捕听到质问,略有不快,认出“刘讼师”之女,心中又得意起来。
“苏易常其人,猪狗不如,犯下不孝大罪!本捕头奉命拿他归案!”
刘长宁心中一震,犹如疾风横扫竹林。
不孝!轻则杖百,重则绞刑!
苏易常挣扎着愤慨道:“公堂之上自有定论!”
陈惜芝拈着丝帕冷笑:“正该让大家看看你的嘴脸。”
一行人越过刘长宁,浩浩荡荡前往县衙。
刘长宁略一思索,紧随其后。
“啪!”惊堂木响彻县衙,围观群众无不心惊。
刘长宁特意站到前列。
苏易常此人,全家只剩一个后母相依为命,对后母更是百般顺从,街坊邻居,没有不称赞的。
此事体大,刘长宁静看事态发展。
汤县令先扫视众人,沉声道:“陈氏,你状告学子苏易常不孝,可有证据?”
陈惜芝斜睨了一眼苏易常,回道:“回大人的话,确有证据。”
“不过此事要从苏易常捡到民女的金钗说起。”
苏易常立刻反驳:“金钗已经奉还,你休要血口喷人!”
“哦?那五十两银子呢?”
“你这是何意?”
“啪!”
“肃静!”汤县令示意陈氏继续说。
“大人,当初民女感念此人拾金不昧,便赠送五十两。谁知……”
“谁知他竟狼心狗肺,藏了银子,浑然忘了还有一个母亲!”
“民女亲眼所见!那杜氏吃的是糠咽菜,穿的是破衣裳!”
“简直胡言乱语!大人容禀啊!”
苏易常膝行上前,又快又急磕了三个头,抬头已是两行清泪。
“大人!草民自幼丧母,父亲一手拉扯长大,自从后母进门,亦是对草民照顾万分。”
“父亲去世,她都不曾改变,草民感激不尽。”
“近日母亲偶感微恙,草民更是事必躬亲,晨起煎汤药,三餐四时不怠慢……”
“自从得了五十两银,十两买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又扯了红布紫布和花布。”
“十两再买药材来,剩余三十两,如数上交给母亲,一毫一厘不敢贪啊!大人!”
刘长宁听到此处,动容之余更疑惑,问旁边的王大娘。
“王大娘,您是他的邻居,可有察觉不妥?”
王大娘摇头叹息:“这孩子从前看着不错……”
台上仍在辩论,台下刘长宁忽然一个踉跄,背后挤出一个破布烂衫的瘦弱妇人。
那妇人推了人,直奔公堂:“大人!我儿冤枉啊!”
说着不理会苏易常的震惊,“扑通”,昏倒了。
台下顿时炸锅。
“上回我娘们说仿佛看见杜氏了,脸上还有淤青,该不会是这个畜牲打的吧!”
“我也看见了,地上的烂菜叶子也捡回去,杜氏说是喂鸡,面色却白得像纸!”
“呀!我闺女还带话说,杜氏要收点边角料的布头补衣裳!我还没当真!”
一字一句仿佛晴天霹雳,苏易常呆在原地,任由官差拉扯下狱。
此时春梅找来,她喘着气,急忙附耳道:“鲁先生打道回程了!”
刘长宁抓住她的手:“父亲他在哪?”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
“鲁先生本该过这两天到,一听这里学子犯了案,掉头就走。”
“消息一传来,老爷骑着快马去追了。”
“夫人的意思是,老爷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让我来找姑娘近日少出门。”
刘长宁陡然顿住步子,消息居然传得这样快?莫非鲁先生早就到了,或是有人报信?
鲁先生是父亲给学子们请来的名师,若因为这件事损失……
她猛地回头,看到陈氏和方氏有说有笑,渐行渐远。
方家,方家也有私塾!
她拉住春梅的手就要调转方向,反被春梅拉住。
“姑娘,咱们不回去吗?”
“回去也帮不上忙,倒不如查一下这个案子。”
“啊?就我们俩?”春梅喘匀了气,指着刘长宁的腰间。
“姑娘,你的荷包呢?”
刘长宁垂头一摸,买信纸的时候还在呢!
难道是方才踉跄那一下,有人顺手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