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0章 虑得失和光同尘(求追读!)
是啊,他们到底在图什么呢?
贾敏刻下倒不如何震惊,只是有些想不清王景安这些人的动机,面上正微有思索,就见黛玉眼眶红红地跑了进来。
一时再顾不上那些蝇营狗苟,未及黛玉见礼,便忙拉她到了怀里哄慰。
见自家女儿口中虽只说无事,笑意也还自然,却总有一股伤悲郁结在眉间。
贾敏便也猜知大概,横眸瞧了眼缩头缩脑、噤若寒蝉,分明害怕至极,却仍蹭进屋来伺候的小雪雁。
心中既有些气这丫头呆憨,又有些喜她对黛玉的忠心。
黛玉忙拉了拉她的袖子,糯糯唤道:
“娘,雪雁姐姐也都是听我的话儿,娘要罚就罚我罢。”
“你这妮子...”
贾敏无奈地贴了贴她的脸蛋,稍稍哄了她开颜,又细细问了她的咳疾,再随意提了提她的课业和塾师,便着秋棠道:
“打发人去前头问问老爷和子明何时下值,好等他们回来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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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堂东间,外签押房。
烟雾缭绕,气氛沉闷。
花梨大案后,林如海凝眉沉容,一手在在文书上勾画批复,一手托了根牙首藤身、中垂翠玉的烟杆,不时吧唧一口,才稍稍舒展眉头。
两侧小案后,折奏、钱谷两位师爷或埋首案牍,或拨拉算盘,手内却都有长短不一的烟袋,三五息便要吞云吐雾一番。
半晌,算盘声停下,钱谷师爷吴云程拍案气急道:
“东翁,这三本全是假账!”
“六百六十余万的提引税银竟一分不少地全花在三次接驾上,普天之下哪里会有这样的官儿?!”
“这分明是拿咱们当那些学堂稚子在糊弄啊!”
“老吴慎言!你算账辛苦了,先出去用饭罢。”
折奏师爷何思道也抬起首来,先将吴云程打发了出去,也不再管倚在窗旁悠然摇扇的姚弘旭,径直起身给林如海递过一份白折:
“东翁,郭、甄、常三位盐政大人的履历都在此了。
哪怕大人简在帝心,也真个具折弹劾,可皇上究竟信谁犹为可知,到时候东翁狐狸打不成,反会惹上一身骚...
他们这下是吃准了咱们不敢声张啊。”
林如海接过瞧了,一时眉头紧蹙,烟抽愈急,久久不语。
姚弘旭心知林如海有意让自己见证他的难处,且他自己也想见识下此世“两淮盐引案”背后的黑手,便也踱步过来,大大方方地一齐瞧着。
但瞧着瞧着,他不觉也紧紧皱起了眉头:
“前任常煦现有望升任苏州织造,曾在大皇子麾下效力,而且祖上还是开国一等子,乃初代荣国公帐下大将?”
“是啊,论起来我还得称呼常煦一声世兄。”
林如海祖上也是荣国公贾源麾下将领,所以有此无奈之叹,而后又似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姚弘旭:
“不过他比起上上任的甄应嘉大人,当今皇贵妃的内侄,现任金陵织造,却又远远不如了。”
“姨爹所言甚是,这甄家着实不像话。”
姚弘旭讪讪地连摇了几下扇子,义愤填膺地附和了句,忙又指着折上最上面一行气道:
“最可恨的是这已升任两江总督的水明泰,身为仁孝皇后和先北静郡王的胞弟,理亲王的亲舅舅,不思报效皇恩,反还肇此恶风,可真真不当人子!”
何思道瞧了眼语气自然随意的姚弘旭,按下心中诧异,便顺势劝林如海道:
“东翁,他们欺上瞒下已有十年,从地方到中枢早已疏通了关节,寻常官员纵有心举报,奏折也绝难呈于圣前。
而省内有密折之权的,除东翁之外,不过总督、巡抚与金陵、苏州两位织造,如今大多已在局中。
剩下的江苏巡抚即便独善其身,但他履任五年也未揭穿,如今告老在即,就更不会多事了。”
“故此,学生以为,东翁刻下和光同尘最是有利,但也不必收那万两白银,且拨去施粥买药,赈济灾民。
往后即便案发,皇上宽仁慈厚,也会容谅大人此时权衡之计。”
林如海长咂了一口潮烟,目光闪动中渐渐坚定,吞云吐雾间缓缓点头:
“就依夫子所言,将给常煦的具结奏折写好用印,往户部、吏部和通政使司各明发一份。”
顿了一顿,他又淡淡道:
“再有,让吴云程去厘清今年诸项支出,运库里留足百万两之后,再按轻重缓急拨放,无用浮费酌情裁减,务必要坚持到秋纲上来。”
此事做起来必瞒不过那些同僚,也就不必再特意背着这皇孙了。
“学生明白了,这就去办。”
何思道也不多问,拱手应下去了。
堂内便又沉寂下来,林如海仍自批复文书,眉宇间倒坦然了许多。
半晌,欲言又止的姚弘旭还是开口劝了句:
“姨爹,皇祖父虽宽仁,我那几位叔伯却不一定的。
到时候新朝新政,新君若想刷新吏治,这般大案必不会轻拿轻放,甚至会有...人头落地啊。”
满清乾隆中叶,章总尚且杀鸡儆猴,此世新老交替,风险自然更甚。
故此他这话的确系出肺腑,只为了不想让小黛玉,亦或许还有贾敏哀痛伤心,且还背负上犯官家眷的丑名。
“子明这般见地,于道府官员(四品)中也是百中无一了。”
林如海笔尖一顿,诧异地抬眸瞧了姚弘旭一眼,旋即又洒脱一笑:
“不过...五年之后的事情,且到五年之后再说罢。”
???
你都知道迟早要出事,还要再等五年?
莫非......你已经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姚弘旭微微一惊,压下心中的狐疑,又试探着道:
“姨爹方才的命令,想是为了给四伯留出赈灾银子?”
林如海笔端不停,随口轻笑道:
“正是如此,而且我即便不说,子明该也猜到了,这就是陛下的旨意了。
所以,子明还是早日回京罢,也省得有御史以此为由来弹劾敦王爷。”
“嗐,父王虱子多了不愁痒,出入宗人府也只当寻常。”
姚弘旭随口一“孝”,便仍试着劝道:
“不过姨爹虽是好意,但我那二伯、四伯,若知道姨爹是拿着脏银替他们办差......
往后一旦案发,二伯最好颜面,四伯冷面冷心,到时候查抄家产,女眷贬籍,他们也尽能做得出来的。
姨爹可要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