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28. 攘外必先安内

随门外的Welsh话音刚落，会议室的内锁就被专用密匙从外打开了。在座干部们当即纷纷起身。

戴则远远看见顾慕飞这张脸神态自若，心下松了一口气，随即也主动站起让出一条通路。

在一双双神态各异、各怀心事的眼睛注视下，顾慕飞不疾不徐，仿佛从未缺席过一般。像黑天鹅绒中的刀锋，他柔然掠过众人。

稳步踏过整个会议室，顾慕飞从容地坐进桌后的正中央，他的位置。

“坐。”

随意般，他把右手一按。左右林立的干部们立刻整齐地重新就坐。

而自然地，戴则把今晚干部们交上来的周结报表，推送到顾慕飞的面前。

“戴则，辛苦你暂代会议。”

并不多看戴则一眼，顾慕飞低下眼皮，大略浏览着面前厚厚的报表：

“与我说说，你们刚才都谈了些什么吧。”

他的神情稳重又淡漠，却更令人捉摸不透，耐人寻味。

“这个……我们刚才在讨论养老院……”

应声回答，戴则些许窘迫：

“不知是谁，居然说组内可能出了内鬼……”

“哦？”

听戴则复述到这，房间里才缓下来的气氛又骤然间鸦雀无声。只这次，大家的目光却都不再回避，反而齐刷刷投向坐在正中、似乎正一心检阅报表的顾慕飞。

今晚，顾慕飞纯黑的薄衬衣袖口挽起，露出两只筋脉血管都明显的小臂。十足游刃有余，他轻轻将手肘支在桌上，修长的十指交叉，挡住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双唇。

神色玩味，他终于把视线从纸面上从容抬起，从这一张脸，又平静地扫到那一张脸。

最后，他吐字清晰地说道：

“难道诸位不想知道，我车门上的弹孔又从何而来的吗？”

顿时，房间里四下哗然。

车门上的弹孔像深水炸弹，瞬间在会议室里掀起洪浪。干部们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个别热血上头的武斗派当场失去控制，拍案而起，问候敌人的家人——

但顾慕飞倒并不急于平息场面；相反，他饶有兴味，像在坐看一场好戏。

除他之外，在场还有另一个人脸色泛白；后者谨慎地缩在人群的阴影里，多少局促地搓弄起了手。

“维。”

似笑非笑地，顾慕飞侧头打量了维一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

那人细微的小动作并没能逃过顾慕飞的法眼：

“作为组内的IT顾问，你有什么见解？”

“……我？……老板——我恐怕——”

被点名为“维”的男人显然一惊，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他托了托随汗滑落的眼镜，又盯住自己自动绞拧在一起的双手，呆呆看了片刻。

半晌之后，男人这才温吞水般，小心回答：

“我明白老板的意思……无论老板还是特攻队的行踪，都理应是绝对机密，只有通过组内定位才可能获知。但——”

“喂喂，宋维远，你这话什么意思？”

还没等顾慕飞开口，宋维远对面的Bran先坐不住了。他这人脾气急，最讨厌别人说话拐弯抹角：

“怎么可能是自己人干的？！”

“谁知道呢？”

轻盈昂声，更像自言自语，莉莉斯似笑非笑丢出反问。

会议室里弥漫起剑拔弩张的火药味。莉莉斯在深思，顾慕飞饶有兴致地作壁上观，戴则则满心惊讶：今晚他被安排的角色，竟被莉莉斯抢先扮演了。

而宋维远依然紧盯住自己绞在一起的一双手，就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与他彻底无关。

“莉莉斯，你不要危言耸听！”

Bran几乎把咆哮咬在了嘴里：

“就算有条狗跑到总长面前寻吼势，那也可能只是Welsh他们处理不周，让总长的行踪暴露。我可看不出这和奸细有什么关系。你个娘皮不要跟着宋维远说些捕风捉影的怪话！”

“对于满脑壳只长肌肉的大猩猩，就算把事实揉碎喂他嘴里，他也只会做哈包。”

绿宝石长蛇耳坠随抬头一摇，莉莉斯不甘示弱：

“你不会以为，没有了Vain……你只要口头表表忠心，就可以坐上特攻队的头把交椅了吧？”

“你——！”

Bran的屁股下就像被捅了火箭，“噌”地，他窜了起来，满脸通红。

“哎，Bran，莉莉斯，你们适可而止——”

眼看气氛严重不妙，戴则立刻试图调停。再这样下去要没完没了了。

“——接吗我凭什么听你的？侬算哪根葱——”

“Bran。”

顾慕飞这才不紧不慢地打断：

“我更想听听维怎么说。”

“总长！”

Bran一对上顾慕飞冷冽的眼神，气势顿时萎靡大半。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顿时转而祈求道：

“总长，能不能让我再讲一句？今天莉莉斯把话都说这么难听了，我确实不吐不快。”

“……讲。”

一个字，既已获得顾慕飞首肯，Bran深吸一口气，骄傲地挺起胸脯：

“我知道我们这些武斗派，平常看着就头脑简单。我自己也确实搞不懂弯弯绕；也不想搞！

“但硬道理我们懂！没有总长，就没有今天的Fri-Night，我们就和黑道的狗没区别……

“尤其是我们这些老武斗派，大伙都是以前做黑道替罪羊撵过来的。谁还不是心知肚明？”

他语气沉重地说到此处，在场已另有好几个人跟着点头；而Bran说着说着动了真感情：

“我不晓得什么‘大人物’，但我敢为在场所有的武斗派打包票！在我们之中，绝不会有忘本的内奸！”

说罢，他极为庄重地落座。会议室里其他的武斗派也都紧跟着群情激昂，一同鼓起掌来。

“先不说武斗派。”

掌声余韵中，戴则看准时机，稳住阵脚：

“我们的信息泄露，是一定的。这次任务特殊，知道细节的只有慕飞，我，还有Vain本人。

“并且，根据我和警方现场交涉，女孩尸体被发现时，正藏身于一段通风管。这应该是Vain的一时权宜——而养老院那么大，敌人如何能知晓Vain和女孩的具体所在？

“……恐怕，就只有干部级的ID登录内部网，再现场定位……我没说错吧，维？”

默不作声，宋维远慎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在座的各位，包括我，都不能排除嫌疑。”

“这确实很可疑。可……Boss的事呢？”

不知何时，顾慕飞瞥了一眼桌边的逸衡，微不可察地许可点头。

推了推眼镜，逸衡不露声色道：

“用这个方法，确实可以突击到Vain前辈的具体所在。但Boss……除Boss本人外，再没任何人能获悉定位啊？”

此时，看似全然漫不经心，顾慕飞涟漪般应声微微一笑：

“我的位置，是我在组织网里临时曝光的。毕竟，我想要抓一条狗，想很久了。不过……”

乍然，他冷眸里的杀心扫过所有人：

“没想到，这么有效。”

“……Boss，我还是很难相信在座的谁会当内奸。”

百般纠结，Bran仍急急开口：

“大家都共事很久了。就算不说我们武斗派，逸衡、维还有情报组的X，都是总长亲挑的；狙击组的Slayer，直来直往早就出了名，她要想走，直接抬屁股就走人——”

突然，Bran似乎灵光一现：

“说不定，是组里的网络有漏洞。黑客什么的，也不是什么新闻了嘛！”

“绝不可能！”

听到这里，刚才还满脸菜色的宋维远，本能般突然炸出一声斩钉截铁的断喝。他“噌”地窜起。尽管很快他就察觉到自己失态，但火气让他骑虎难下：

“这是污蔑……！F.N.的网络是我亲手搭的，想攻破，除非连公安也给黑了才行！绝没人能在我的眼皮底下搞鬼！”

宋维远浑身颤抖，攥紧双拳抵在桌沿：

“你们以为，啊，写个代码多容易啊！我呸！

“要真有人在我的网络上打洞，我会视而不见？我不会反击吗？我作为专家，你们竟敢说我的网络出了漏洞——”

在座的各位都看愣了。看Bran这样的莽汉出口成脏不算什么；可维这样的老实人突然为自尊发飙——

“维，够了。”

顾慕飞缓缓开口。

“——相信我，老板！这是对我能力的污蔑——”

“宋维远，这里没人质疑你的能力和工作成果。”

顾慕飞语气平和：

“我相信你。”

宋维远僵在原地，就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尴尬得透不过气来。

他四下望了望全场看呆了的众人，又呆站了片刻，这才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地重新坐下。

他再次回归沉默。

“慕飞，十点了。”

戴则极小声地提醒，一边轻轻指了指自己左腕的手表。

“我知道了。”

“那么关于内鬼的事——？”

顾慕飞十指点在桌面，站了起来：

“关于接下来一个月的任务：”

顾慕飞像根本没听见戴则提起的话头一样。

一听到“任务”，干部们都立刻肃穆表情，正襟危坐。

“组内安保，今晚开始由狙击和安保组共同负责；尤其狙击组，盯好金融组逸衡和情报组X的人身安全。

“金融、税务和情报组一切照常，但改为每晚向我直接汇报。债权组，清查各大债务人亏空；外援组，把闵州高校都筛一遍，民间借贷这条线你们负责。

“维——”

“老板……”

“你会后留一下。”

宋维远的脸色依然刷白。他只略一点头，便又把自己隐藏进了众人之间的阴影里。

“那么，散会。

“另外，戴则。”

趁着众人走出会议室时嘈杂忙碌，顾慕飞突然叫住了身旁的戴则，语气平淡道：

“你到办公室等我。”

戴则微微一怔。

顾慕飞的目光只略扫过他：

“我有一些事情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