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替死
客栈内,陆馔玉负手立于窗前,目光沉静地望向远处。这间小客栈是他特意挑选的,地处青州城僻静处,他就索性包了下来,方便行事……
“把贡院门口闹事的人带上来。”他冷声吩咐。
不多时,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子被陆绍押进房间,嘴里仍骂骂咧咧。陆馔玉眸色一沉,厉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阻挠温辞考试?”
“我是她二哥!她一个女子,就该在家洗衣做饭、伺候爹娘,考什么试?家里给她说了郡里棺材铺的二少爷,聘礼都过了明路!”男子梗着脖子怒道,“你们凭什么绑我?信不信我报官!”
陆馔玉眼底寒意更甚,却因他是温辞的兄长,强压下怒意,只冷声道:“秋闱结束前,你哪儿都别想去。”
陆馔玉出了房间,他倚着走廊斑驳的朱漆栏杆,指节在朽木上叩出沉闷的声响上。
“您还是去县衙躲一躲吧。”小六子有些担忧地看向陆馔玉。
“怕了?”陆馔玉侧过脸。
“不怕,我誓死保护公子!”小六子目光坚定,陆馔玉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上一世他为了保护自己,死在了三日后的夜里。陆馔玉看着他略显稚嫩的脸,与记忆里那个血染襟袍仍死死抵住房门的影子渐渐重合。
他此行除了采买青州特色食材,还有就是受三哥萧承翊之托,专程为太子寻觅一位精通琴艺的女子。上一世他虽侥幸逃脱追杀,将那女子带回神都送入太子宫中,却不想那女子竟是前朝余孽,伺机刺伤太子。此事令他彻底沦为闲散宗室,他便一心扑在了做菜上。
姑娘被处死前,陆馔玉给她做了顿断头饭,从她口中得知,萧承翊早已与她合谋,为太子寻姑娘本就是个幌子,原本萧承翊想要利用她在青州的势力杀死他,见他未死,又不知杀手是她,便又心生一计,让他带她回了神都,转而刺杀太子。
他接下这个差事时,就已落入萧承翊的算计。而她藏在青州城外青崖山的宗族,全部被萧承翊所害,葬身火海。萧承翊对外说是查到了逆贼的藏身地点,立了大功,封睿王。
陆馔玉的思绪收回,如今已做好万全准备,引他们前来……
三日后,贡院大门缓缓开启,考生们陆续走出。陆馔玉站在人群中,目光很快锁定了那道纤细的身影。
“考得如何?”陆馔玉脚步不自觉加快。
“尚可。”她眼底有掩不住的期待,顿了顿,目光越过陆馔玉肩头张望:“我二哥呢?”
“在客栈,天色渐晚,姑娘随我一同回去见你二哥。”陆馔玉说道。
温辞轻轻点头,盘算着和二哥汇合后即刻启程返乡,一刻也不愿在和这个人扯上关系。
回到客栈,刚迈入大堂,一声粗犷地声音传来:“温辞,你这个小妮子不想活了是不是,敢找人关我?”
温辞身形一僵,温盛从角落里窜出,面目狰狞,扬起的手掌带着风声朝她劈来。
温辞下意识后退,陆馔玉上前,狠狠攥住温盛的手腕,声音冷得骇人:“你找死?”
温盛疼得龇牙咧嘴,仍不忘叫骂:“小贱人勾搭野男人……”
“绑了!”陆馔玉甩开他的手,狠狠给了他一拳,朝身后冷喝,“谁敢放人,我绝不轻饶!”
“公子,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和二哥回家,就不打扰公子了。”温辞只想早些离陆馔玉越远越好。
陆昭领命给他押走,陆馔玉转头对温辞冷声道:“回家?和这种畜生回家,路上你还有命在吗?”
这话像把钝刀捅进心窝,温辞睫毛剧烈颤抖着。她别过脸,露出颈侧一道未消的伤痕:“这是我的家事。”
“在贡院三日都没好好吃饭吧?”陆馔玉语气突然放软,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陪我吃顿饭再说。”他目光扫过她单薄的肩膀。
温辞沉默着往后退,却被一把扣住手腕。“嘶——”她倒抽一口冷气。
“都是你二哥打的?”陆馔玉不由分说掀开她的袖口,青紫交错的淤痕触目惊心。
“不用你管!”温辞挣扎间衣领微散,锁骨处又露出几道结痂的伤口。
“回答我!”陆馔玉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冷到了极点。
“对,就是他!”温辞被触碰了逆鳞,声音陡然拔高,却又在尾音处破碎成哽咽,“你满意了吗?”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伤痕,“要我一件件脱给你看吗?陆公子是不是要数清楚才肯罢休?”
泪水在她通红的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那些伤痕在烛火下泛着青紫,像无数张嘲笑的嘴,撕咬着她最后的尊严。
陆馔玉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刀,僵在原地:“我……”他的声音哑得不成调,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颓然落下。
“哎,姑娘,我们公子就是嘴笨,他是关心你。”陆绍急急忙忙赶过来打圆场:“公子,菜已经备好了,就等公子大展厨艺了,温姑娘也累了,先去房间休息吧。”陆绍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引温辞上楼。
温辞知道自己不吃这顿饭,陆馔玉怕不会善罢甘休。
房间里,她看了眼手臂上的淤青,心中想着,自己一定要做官,出人头地,再不受人欺辱!女子如何?她偏要这天下英才跪着听她说话。
灶间的火光映得陆馔玉眉目如画。他执刀的手极稳,鲜嫩的鲈鱼在案板上化作薄如蝉翼的片。当最后一道莼菜羹出锅时,他忽然皱眉嗅了嗅衣袖,转身去了内室。
铜镜前,他换下沾染油烟的天青色直裰,另取了件月白云纹的宽袍。正要系腰带时,忽听得门外小六子踌躇的脚步声。
“进。”他头也不回道。
小六子进屋一边帮他系腰带一边低声道:“查到了,他们追到破庙,那乞丐对公子眼下的泪痣记得极清楚。”
他还怕那乞丐伤痛之下看不真切,特意凑近了些。陆馔玉指尖抚过左眼下的痣,眸色深沉。上一世,他并无此痣。可那一日,温辞重伤垂死,指尖轻颤着拭去他眼角的泪……
“去请温姑娘用饭。”陆馔玉吩咐道。
小六子推门时,发现温辞正站在走廊上。
“温姑娘,公子正要请您用膳。”小六子恭敬道。
陆馔玉迎出来,柔声道:“今日火候没把握好,耽误了些时辰。”
温辞径直进屋坐下,夹起一块樱桃肉放入口中,甜酸滋味在舌尖化开。
“吃好了,放人。”她放下筷子,瓷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陆馔玉不紧不慢地斟了杯茶推到她面前:“我方才见过令兄,他说要在此处住一晚。”
“什么?”温辞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请温公子进来。”陆馔玉唇角微扬。
门开后,温盛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身上那件粗布衣裳已换成锦缎长衫。他毫不客气地落座,筷子直接戳向盘中最大的那块肉:“别以为几件衣裳就能打发老子!”
“那是自然。”陆馔玉轻笑,“我定会好好……赔罪。这间上房就让给你吧。”
温盛哼了一声,环顾四周陈设:“哼,算你识相!”
“这樱桃肉可还合口味?”陆馔玉又为温辞夹了一筷,“温公子说你最爱酸甜,不喜辛辣。”
上一世他隐约记得,陛下赏赐给温辞一盘他做的辣子鸡,温辞吃的很是开怀。自己当时还笑着说这位女宰相真能吃辣,如今才知她并不爱吃辣。
温辞看向温盛,后者正狼吞虎咽,闻言只是不耐烦地点头。
“这道辣子鸡是温公子点名要吃的菜。”陆馔玉将辣子鸡推到温盛面前,温热的蒸汽里漂浮着呛人的花椒香气,“多用些。”
“够劲!”温盛抹了把额头的汗,又仰头灌下一杯酒,却没注意到陆馔玉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一盘辣子鸡都被温盛一人吃了个干净。
天色渐黑,陆馔玉让陆昭带一队人马,携带火具,趁着夜色出了城,直奔青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