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封条
更漏在远处敲过五下,离天亮只剩两个时辰。
林墨望着后堂那盏将熄的灯,忽然笑了:“他要查封铺子,正好帮我引蛇出洞。
“他转身走向暗格,指尖在牡丹纹上一按,檀木匣“咔“地弹开——里面没有古卷,只有半块褪色的香饼,和张泛黄的纸页,上面写着“流香诀“三个篆字。
“这是这就是那制香手札。“林墨捏起纸页,烛火映得上面的字迹忽明忽暗,“沈老掌柜说,千年来持有这卷的人大部分因'能解人心执念'的香谱而被流言所杀。
原来他们怕的不是香谱,是......“
“是香谱能破流言的局。”
苏璃突然凑近,茉莉香混着药味钻进他鼻端,那香气复杂而独特,国师靠流言操控人心,你的香却能让人看清真相。
程砚要烧了这铺子,就是怕它重见天日。“
林墨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将纸页重新锁进匣中。
他能听见远处传来梆子声,是巡城的更夫在喊“天干物燥“——这声音里,混着几缕若有若无的猩红丝线,正从东边的程家大宅方向涌来。
“去把离魂胭脂的模子收起来。“他对苏璃说,指腹轻轻擦过她鬓角的湿发,那湿发带着一丝柔软和清凉。
“天一亮,该他们急了。“
苏璃转身时,裙角扫过地上的信笺。
林墨弯腰捡起,看见背面用极小的字写着“卯时三刻,府尹签封条“。
他将信笺折成纸船,扔进铜盆里的余火。
纸船在火焰里蜷成灰蝶,他望着灰烬,忽然想起程砚昨日扇骨挑起他下巴时说的话:“长得俊的人更容易招人惦记。“
原来招人惦记的,从来不是这张脸。
后巷传来犬吠,林墨抬头,看见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他摸出帕子擦手,帕角的血珠已经凝了,像颗暗红的朱砂。
这时,铺门外传来“咚“的一声响——是官府的封条,被夜风卷着,轻轻贴在了门框上。
那如轻纱般的晨雾,裹着灶膛里跳跃的烟火气,悠悠地漫进胭脂铺。
林墨正用竹夹拨弄着铜盆里的纸灰,纸灰在竹夹的拨动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触感干燥而细碎。
忽闻后窗传来轻叩,叩击声清脆而急促。
苏璃掀开窗闩,一片湿润的帕子便飘了进来——帕角绣着半朵残梅,在微弱的晨光中,那残梅的轮廓隐约可见,散发着一种清冷的美感。
这是城门口茶棚的暗号。
“官府的封条辰时三刻到。“苏璃展开帕子,里面裹着粒浸了蜜的樱桃,樱桃色泽红润,在帕子上泛着诱人的光泽,散发着甜甜的果香。
“茶棚老周说,程家的人天没亮就往府尹衙门送了两箱锦盒。
“她指尖抚过帕子边缘的水痕,那水痕凉凉的,带着一丝茶汤的苦涩,那是故意蹭上的茶汤,“锦盒沉得压手,怕不是银子。“
林墨将铜盆里最后一点纸灰倒进青花瓷罐,罐身光滑而冰凉,纸灰倒进罐中时,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罐底沉着苏璃从程家安插的眼线那里截获的密信。
信里提到“盐引亏空“四个字,此刻正随着纸灰在罐中打着旋儿。
“程砚怕的不是封铺,是怕我们翻出他那些见不得光的账。“
他转身取出檀木匣里的离魂胭脂模子,模子内侧刻着极小的“安和二十三年“,那刻痕在微弱的光线下,隐隐闪着光,那是制香坊留存最后一炉古香的年份,“苏姑娘说的李秀才,可查着了?“
苏璃拢了拢月白衫子,腕间银铃轻响,那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室内回荡。
李秀才上月替程家写过三篇状文,状告胭脂铺用尸油制香。
他娘子昨日在米行哭穷,说先生收了五两银子,可程家只给了三成。“她眼尾微挑,“
林墨将模子小心收进描金匣,袖中滑出半块雕着并蒂莲的玉牌。
玉牌质地温润,触手生凉,雕刻的并蒂莲纹路细腻而精美。
这是他今早从程砚派来盯梢的小厮身上顺的,玉牌背面刻着“忠勤伯府“,倒和昨日在程家密信里看见的印章对上了。
“去取我那身旧青衫。“他对苏璃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自信,“刘记药铺的陈二,最怕见官。“
药铺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那声音悠长而刺耳,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林墨刚跨进去,一股浓烈的霉味便扑面而来,那气味刺鼻而难闻,呛得他不禁皱眉。
靠墙的药柜东倒西歪,只有第三层整整齐齐码着甘草,甘草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底下压着半本缺了角的账册。
里间传来响动,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抱着个破木箱撞出来,见了林墨便要跪:“爷饶命!
小的没拿东西,就是帮刘掌柜收收......“
“陈二?“林墨蹲下身,从怀里摸出块桂花糖,桂花糖散发着浓郁的桂花香,甜丝丝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你娘前日在城隍庙求签,说你今年有贵人。
“小厮愣住,林墨指了指他腰间的长命锁——那锁上刻着“陈记米行“,是城南米商的标记,“你爹上月被程家断了米粮,是不是?“
小厮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接过糖,那糖在他手中微微发热,带着林墨的体温。
“程家的人来过,塞给小的十两银子,说只要到处说'胭脂铺的香粉沾了血',再给十两。
“他翻开木箱,里面躺着叠碎银,碎银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可刘掌柜说,程家的银子沾了腥,拿了要折寿......“
林墨看着那叠银子,每块上都铸着“海昌“二字——海昌是程家盐场的名字。
他摸出半张纸,装作不经意地记下“海昌银十两,三月初七,陈二收“,又将纸页折了半,露出“程府暗桩“几个字。
“这些银子你收着。“他把木箱推回去,“但若有人问起,就说林掌柜拿了账册,还骂程家是'喂不饱的饿狼'。“
陈二捧着木箱直点头,林墨转身要走时,瞥见他袖口沾着片碎纸。
拾起来一看,竟是程家给李秀才的欠条,末尾盖着忠勤伯府的印章。
他不动声色地将碎纸夹进袖中,出门时正撞上来寻他的苏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