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谜团 上
林墨刚推开胭脂铺那精美的雕花木门，那铜质的门环便被拍得“咚咚”作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晨雾中格外清脆，仿佛是一记记重锤，敲在林墨本就紧绷的心弦上。
指节叩门的力道重得反常，震得他虎口发麻，那股冲击力顺着手臂直抵心间，像是有人急于把什么见血的秘密砸进这胭脂铺门里。
“林掌柜！”此时门后传来女子急促的喘息声，那声音带着无尽的慌乱与恐惧。
林墨一抬眼便见小翠缩在门廊下，她那青布裙角沾着泥点，发簪歪在鬓边，发丝凌乱地散在脸颊旁。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满是惊恐，嘴巴微张，急促地喘着气。
“我家夫人...我家夫人昨夜没了！”小翠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喊道。
林墨瞳孔微缩，
这小翠是城南绸缎庄周夫人的贴身婢女，那周夫人每月十五必来铺里选胭脂，偏爱他新调的“朝云粉”，说是擦了能衬得鬓边珍珠更亮。
“怎么回事？”他按住小翠颤抖的手腕，指尖触到一片湿冷，不知是冷汗还是露水，那湿冷的触感让他的手也不禁一颤。
“今晨我端参汤去暖阁，掀帘子就见夫人歪在妆台前，手里还攥着您铺里的胭脂盒。”
小翠喉间发紧，声音带着哭腔，仿佛那一幕恐怖的场景还在眼前久久不曾散去。
“街坊都在传...说夫人是用了您家胭脂才...”
林墨后槽牙一咬，心中涌起一股怒意。
他早就该想到，程砚昨日故意踩碎试盘时，那些围观看热闹的妇人里，就有周夫人的陪嫁嬷嬷。
流言的种子在那时便埋下了吧。
他将门后悬着的靛青披风一把扯下，丝绸面料在清晨微光下泛起幽蓝暗纹。带着少年体温的织物裹住小翠单薄肩头时，给浑身颤抖的少女带来一丝暖意。
“先暖着。“他错开半步挡住穿堂风，骨节分明的手掌却已探入怀中。
“我倒要瞧瞧，这胭脂盒里藏的......是女儿家的朱砂痣，还是杀人不见血的鹤顶红。“
走在去周府的路上，街道两旁的店铺刚刚开门，路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青石板沁着晨露，两人的脚步在空巷里踏碎薄雾。小翠绣鞋沾了露水正要打滑，林墨已拽着她拐进暗巷，袍角扫过墙头将熄未熄的灯笼。
周府后门石阶前，两辆青布马车在雾中显出轮廓。辕马不耐地踏着前蹄，湿漉漉的帘角垂着金线流苏。
门房正倚着门框打盹，见林墨跟着小翠进来，松垮眼皮骤然绷紧，立刻拉长了脸要拦。
林墨反手将披风甩在门房怀里：“去回张秀才，就说胭脂铺林墨来讨个清白。”
正厅里飘着浓重的沉香味，那香味刺鼻而浓烈，钻进林墨的鼻腔。
周夫人的尸首停在竹席上，面上盖着黄表纸。
案几旁跪坐着个穿青衫的男人，正是周夫人新纳的夫君张秀才——半年前周夫人死了丈夫，这穷书生靠写酸诗博同情，才娶了这填房。
“林掌柜倒是来得快。”张秀才抬起头，眼眶红肿却无泪，手指死死攥着帕子，那帕子在他的手中被攥得皱巴巴的。
“我夫人用了你家胭脂才暴毙，你倒说说，这算哪门子清白？”
林墨目光扫过他腰间——那帕子角绣着并蒂莲，是周夫人绣坊的手艺。
“张公子若要查，我自当配合。”他走到尸首旁，掀开黄表纸的瞬间，后颈寒毛倒竖，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升起。
周夫人面色青灰，嘴角沾着黑血，那黑血在她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眼。
指甲缝里还嵌着金粉——正是“朝云粉”的颜色。
林墨垂眸时，余光瞥见一团灰绿色的雾气在张秀才身侧盘旋，形状像扭曲的藤蔓，那雾气散发着诡异的气息，正缓缓渗进供桌下的铜香炉。
那是流言具象化的形态。
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恶意的揣测会凝成黑雾，委屈的辩解是淡蓝薄纱，而这灰绿藤蔓...林墨想起沈老说过，带毒的流言会裹着剧毒植物的影子。
“方郎中到了！”外头传来吆喝声，那声音在正厅里回荡。
老郎中掀开布帘进来，腰间药囊叮当作响，那清脆的响声打破了正厅里的寂静。
他掀开周夫人的眼皮看了看，又捏开嘴查看舌苔，突然倒抽一口冷气：“这...这是中了毒！”
“什么毒？”张秀才猛地站起来，撞得供桌摇晃，香灰簌簌落在周夫人脸上，那簌簌的声音格外刺耳。
方郎中抹了把汗：“这毒状...像是断肠草，但断肠草会让人肚腹绞痛，可夫人双手攥着胭脂盒，分明是死前还在妆扮...”他说着说着声音渐低，目光下意识扫向窗外。
林墨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窗外影壁上隐约能看见“同福药铺”的招子。
刘掌柜的药铺就在周府斜对门，上个月周夫人还来铺里说，刘掌柜卖给她的玫瑰露掺了水，闹得整条街都知道。
“我想看看夫人的妆匣。”林墨突然开口，“或许能找到线索。”
张秀才刚要反驳，小翠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老爷，夫人临终前还抓着妆匣，或许真有什么...”
妆匣摆在暖阁妆台上，檀木盒里整整齐齐放着胭脂、口脂、螺子黛。
那檀木盒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林墨掀开最下层的暗格，里面躺着半瓶玫瑰露，瓶口封着同福药铺的朱印。
“夫人这月买了三回玫瑰露。”小翠凑过来小声道，手指绞着帕子，那帕子在她的手中被绞得变了形。
“前两日还说药铺的露水上头浮着油星子，要找刘掌柜理论...可昨日下午，夫人突然说不追究了，还让我把剩下的半瓶收进暗格...”
林墨不动声色将玫瑰露收进袖中。
他注意到小翠说“不追究”时，眼尾微微抽搐——这丫头分明在隐瞒什么。
回到胭脂铺时，日头已上三竿，阳光洒在街道上，有些刺眼。
林墨的身影在阳光下拉得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