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谁杀了我的女儿
“好！”
“好样的！”
百姓们过瘾大呼。
这可将田平气得不轻，他深知刘备秉性，平日里儒雅温润，有君子之风，但这是在不涉及原则的前提下，一旦触及底线，即使自己搬出县令身份，他也不会买账。
眼见无法说服刘备，田平少有的冲着百姓训斥：“一群愚民，只图一时之快，若是杀了督邮，郡里必然追责，换个新县尉来，你们还会有好日子吗？”
此话一出，起哄的百姓霎时全愣住了。
是啊，出了人命要吃官司。
何况这个人还是郡守的心腹亲信。
流民们都有活干，来此凑热闹的大多是本地平民，如今在刘备的治理下，好不容易才有舒坦的日子，不受豪强欺压，刘备一走，他们可怎么办啊！
“县尉，你可千万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
登时有人大呼起来。
更多的则是劝起金老汉，眼下也只有他能让刘备改变主意。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照我说呀，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你女儿的后事，咱们一起帮衬，保证风风光光。”
“县尉是个好官，你可不能连累他啊！”
“…………”
环顾周遭七嘴八舌的嘴脸，金老汉只觉两耳嗡嗡，老眼茫然。
来的时候，是你们说一定不要放过对方，现在却又劝我，得饶人处且饶人。
到底谁才是好人，又是谁杀了我的女儿？
金老汉想不明白。
他只是一个想为女儿讨回公道的父亲而已。
为什么就这么难啊！
见金老汉不发一言，周围的声音逐渐变得难听起来。
陌生人倒也罢了，可那些平日里总是笑着寒暄的乡邻也为何如此……
金老汉抵熬不住，无比痛苦挣扎的朝着刘备跪下，老泪潸然：“县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是我那女儿命苦，小老儿不追究了……”
闻言，田平松了口气，百姓看客们也松了口气。
鬼门关走一遭的常泰更是直呼老天保佑，暗自发誓，有生之年不再杀生，不再吃荤。
却又忍不住在心中补充，鸡鸭鱼肉除外，贝壳螃蟹除外，蛇虫鼠蚁除外。
与此同时，性情急躁的张飞已然喝道：“你这老儿，好生窝囊，害死你女儿的真凶就在眼前，你居然还要求我大哥饶他一命，就这，你也配为人父？”
金老汉面容惨白。
只裹了层皮的干枯手臂上青筋凸显。
终了，悲凉叹了口气。
“三弟，不要再说了。”
关羽上前轻拽张飞臂膀，自小生于豪族的张飞根本不懂底层平民的辛酸疾苦。
金老汉女儿死了，可日子还要继续，少不得左邻右舍照拂，倘若全得罪了，今后如何安身？
关羽正是明白了这点，故而始终未发一言。
只在心中将常泰判处死刑。
刘备上前将人扶起，明白金老汉在舆论之下的身不由己，从怀中取出所有钱财，塞到金老汉手中，致以歉意：“刘某惭愧，在我管辖境内发生如此惨案，回去以后，且将女儿好生安葬。”
“不不不……”
金老汉诚惶诚恐，连连摆手推脱。
他虽是个目不识丁的老农，却也看得出来，刘备因为此事已经跟督邮撕破脸皮，自己哪还有脸去拿这些钱财。
“老人家，收下吧，这是我大哥的一番心意。”
关羽从旁走来，也从怀中摸出平日攒下的闲钱，交到金老汉手中：“关某这里也有少许，还望勿要推辞。”
“哼，我这些钱本打算买酒用的，现在也都给你好了！”
张飞摊开金老汉另一只手掌，气鼓鼓的把腰间一袋铜钱放了上去。
大哥二哥都给了钱，他又岂肯落后。
“谢谢，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人，一定长命百岁……”
金老汉哽咽得无语凝噎，口中反复念叨，来世一定当牛做马的报答！
百姓们也是盛赞刘备。
只有吊在树上的常泰浑身伤痛难忍，哦哟连天的同时，也在急不可待的催促：“好了好了，事情已经解决，快放我下来！”
田平当即吩咐衙役上前，不料却被关张二人伸手拦下。
大哥没开口，田平说了可不算，即便他是本地县令。
深知这二人勇武，寻常衙役根本奈何不得，田平只好将地上的县尉铜印捡起，走至刘备近前，放软语气：“玄德，安喜县离不开你，为了全城百姓，切莫意气用事，且饶了他这一回吧！”
“县尉，饶他一回吧！”
围观县民见状，纷纷下跪求情。
倒也不是可怜常泰。
甚至从内心来讲，众人巴不得常泰千刀万剐，可从自身利益出发，他们又舍不得刘备弃官。
否则，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何况，死的也不是自家女儿。
救一人，还是救万人。
刘备神色复杂，面对这样的道德困境，纵使是他，也不由心生迷茫。
最终在田平的苦劝和百姓哀求下，刘备叹气接过县尉铜印，无奈挥了挥手。
于是，关张二人让开道来，任由县府衙役将常泰放下。
经此事件，坏人受到惩治，受害者获得赔偿，正义得到伸张。
似乎完美结局。
百姓们高呼。
“县尉英明！”
“县尉大义！”
只是这一次的欢呼。
刘备听来，竟觉格外刺耳。
事情告一段落，百姓看客陆续散去。
刘备上前亲手为金老汉的女儿盖上白布，低声在金老汉的耳旁说上几句。
金老汉听完，连连点头，老眼中似乎多了几许坚定。
走了百姓，刘备回到县尉府，田平与之同行。
期间，田平宽慰刘备安心，不必担忧常泰报复。
刘备只是笑笑，也不知田平哪里来的底气。
没坐多久，田平便起身回了县衙。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约莫半个时辰才将房门打开，把写好的书信交予心腹之人，让其火速送往河北老家。
县尉府里，当堂内仅剩兄弟三人时，张飞转过身径直抱拳，怨气未消：“大哥，今夜我就去干掉常泰！”
这样的小人，放走必是后患无穷。
“三弟，休要胡言，此话不得再说！”
“大哥！”张飞急了。
“立刻回到军营，十日不得外出！”
刘备手指外边，态度格外强硬。
一番对视过后，张飞气恼败下阵来，说了声知道，迈开步子恨恨离开。
关羽想从旁说些什么，却遭刘备抢先：“二弟，你也不要有多余想法，做好本职即可。”
“唉……”
被大哥识破心思，关羽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抱拳往府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