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彼得的十八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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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封信 暗夜使命

亲爱的彼得:

我继续写信给你吧。

别人都说,没有父母的孩子像鸡毛,飘飘摇摇无依靠。我本以为自己的感触是最深的,但是自从认识丁当和一些孤儿后,我觉得自己还是十分幸运的。因为我最起码还有舅爷一家收养,而他们却举目无亲,流离失所,真的十分可怜,十分凄惨,这些人我会慢慢跟你说的。

彼得,我知道你并不害怕夜晚,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天不怕地不怕。但是现在不同了,我对夜晚的到来忽然就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特别是在没有月亮的时候,我总觉得窗外就像有一个大妖怪,在张开巨大的嘴巴,似乎要把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吞噬掉。我真想问丁当他们有没有这种感觉,但又害怕他们笑话我胆小,毕竟我还要维护我作为他们老大的尊严呢!

上封信写到,我和丁当要完成英雄好汉小李叔交待的重要任务。我打开窗户,看到已是深夜了,夜幕将一切都紧紧实实地包裹了起来,这个原本彩色的世界仅剩下了单调的灰黑色。虽然对这样的夜晚,我感到有些恐惧,但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出去。

我从席子底下取出我最心爱的武器,当然是那把弹弓。它是用结实的构树枝做的叉,钱多多帮忙用熟胶做了它的橡皮筋,射程更远了,我很满意。哼,你们这些妖魔鬼怪要是敢出来吓唬我的话,可别怪我用弹弓收拾你们。我紧紧地拿着弹弓,胆子也壮了不少。

我悄悄地来到门前,用耳朵贴着门听了一会儿,确定外面真的没有了动静,才使上点劲,抬着门扇拉开了一条不大的缝儿,侧着身子出到了院子,接着我又用同样的方法把门关上了。我发现,用这种方法开门,这门才不会发出瘆人的“吱呀、吱呀”的摩擦声,暴露自己的行踪。

我终于像小猫一样从舅爷家里溜了出来,正准备喘口气的时候,却又被路旁一只藏在苦楝树上的夜鹭突然发出的“呱呱呱”的叫声吓了一大跳,我分明感到自己的头皮立时起了许多疙瘩。

“你这只死鸟,真晦气。”我揉了揉胸口,心里骂了一句,然后抽出弹弓拉了拉,不过并没有去射杀这鸟儿,这大晚上的也不容易看见它的影子。待怦怦直跳的小心脏稍微安定了些,我才借着昏暗的夜色,继续往村子后面的破窑洞方向走去。

彼得,说起这个破窑洞,它是这个村子里的首富邓金山经营的,专门用来烧制陶缸、陶罐还有青砖青瓦等出售。生意兴旺的时候,仅省城那里都供不应求,长期在窑洞里干活的工人就有二三十个。这不,前些年当邓金山听说日本鬼子要过来了,生意无法再做下去,留在村里又生怕自己的钱财被鬼子洗劫一空,于是就收拾好家什细软,带着一家老小跑到南洋某个国家定居去了。这个破窑洞冬暖夏凉,倒成了孤儿丁当的“家”。

当我步履匆匆赶到破窑洞时,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洞口前来来回回地晃动。

“谁?暗号。”黑暗中那身影警觉地一闪,躲到了一个小土堆的后面,用沉闷的声音问道。

“小白,小白!”丁当听出是我的声音,便舒了口气走了出来。“小白”表示平安无事,“小黑”表示出事了或坏事了,这是我们这些要好孩子们说好的暗号。不过这暗号,胡可儿嘛,我并没有告诉过她。我认为这女孩子家家,最好不要参加任何危险的事情,别把她们吓坏了。

彼得,你知道我为啥用“小白”作为接头暗语呢?呵呵,也许你还记得常常飞到教堂钟楼上的那只小白鸽吧,我们不是叫它“小白”吗?那只小白鸽全身羽毛洁白无瑕,十分可爱,很讨人喜欢。对了,彼得大叔曾说过白鸽象征着和平,所以在决定接头暗语的时候,我脑子灵光一闪,就想起了“小白”,当然丁当也表示一百个同意,他说没有比“小白,小白”这更好的暗语了。

彼得,这世界真奇妙,也许你根本不敢相信。有一天,我在舅爷家,竟然发现了那只“小白”。我看到他飞到了舅爷家的院子里,“咕咕,咕咕咕”的哀鸣着。我和胡可儿将它抓到时有一个意外的发现,它除了翅膀受伤了,爪子上居然还绑着一小节竹子,竹子两头用蜡丸封住了。我们好奇地用小木棍挑开蜡丸,发现里面塞有一张小纸条,密密麻麻地画着一些像鸡肠鸭肠一样内容的东西,把我们的头都看大了。

舅爷闻讯从里间出来,他看着那张小纸条上的内容,眉头紧锁,神色显得十分紧张不安。他甚至没来得及跟舅娘打招呼,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我和胡可儿没有在意,一心只记着小白翅膀上的伤口,赶紧从家里找到了一瓶舅爷用草药浸泡的药酒,我见他用来擦过自己的大腿和胳膊,我想这药酒肯定对小白也有用。我治疗小白的伤口,胡可儿偷来一点儿剩饭来喂它,在我们的细心照料下,过了一些日子之后,小白的伤渐渐地好了起来,而且重新焕发了活力,有时候我、胡可儿和丁当还会带着它一起出去野外追逐嬉戏。

“这小白不晓得是谁家养的,也许他的主人现在十分着急呢!”有一天,我认真地跟丁当说道,“我很过意不去,这段时间脑子里老是想着它,心里面很难受,它也有自己的家,它家的主人现在一定盼着它回家呢。”

胡可儿和丁当自然晓得我的意思。别人家的东西,我们怎好意思自己占有呢?我们没有家,这小白可不能没有家啊!还是放它走吧,它的主人肯定着急死了。离开家太久,它也应该回去了。

彼得,你赞同我的意见吗?在教堂的钟楼,我们只是跟小白一起玩,但是并没有把它关起来,它应该属于它们那个自由的世界,无拘无束的过着快乐的日子。好了,在一个晴朗无风的日子,待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我带着胡可儿和丁当依依不舍地将小白抱到村头那棵大榕树下,跟它告别了:“小白呀小白,不是我们不要你,我们也舍不得你啊,可是,我们不能那么自私,你跟着我们会受很多委屈,还是回到你家去吧,你家主人惦记着你呢!”

“咕咕,咕咕咕。”小白一会儿摇着头,一会儿又点着头,难道它的内心也很矛盾吗?它的眼睛眯着,带着一丝儿哀伤。

“小白,我们也舍不得你呀,可是你有你的家,在你家里,你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吃得好,睡得香,会长得肥肥胖胖的。”我摸了摸小白那洁白的羽毛爱惜地说道。

丁当想了想,也叮咛道:“小白呀,这世上还有很多很多的坏人呢!特别是在城里,那里有很多日本鬼子,他们手里有枪呢,没什么事情你就不要出来到处乱飞了,以后呢,你可千万千万要当心哟!”

胡可儿将小白抱在怀里,一直在抚摸着,她没有说一句话,可是她的眼睛已不争气的流下了泪水。过了好一会儿,我们才轻轻地将它放在大榕树的树干上,恋恋不舍地说道:“去吧,回去吧,小白,我们也要回家了。”说完我们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小白,走到很远的一个地方看着它。

“咕咕,咕咕咕。”小白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频频地点着头,像是在不断地说着“我不想,不想离开你们。”我十分理解小白此刻的心情,它一时又怎么舍得离开我们三个好朋友呢?这一段时间,我们惺惺相惜,一起玩耍一起欢乐,早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胡可儿擦了擦潮湿的眼睛,转过了身子,我和丁当也不忍再直视小白那无奈心伤的样子。很久之后,小白才展开翅膀飞了起来,接着又在我们头上转了三圈,又转了三圈,才难分难舍地窜向高空,向南边飞去,渐飞渐远,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小白点,最后整个地融入进了远方的青山里,只剩下那“咕咕咕”的声音还在我们耳畔不时地回响。

小白走了,看着那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儿云彩的天空,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是空荡荡的。彼得,我这才体会到,一个人心里真的要是没有了一点儿牵挂的东西,那他对生活还有啥可眷恋的呢?

哦,又说远了,当时我跟丁当接上了暗号,他赶紧迎了上来:“铁蛋,你总算来了?我等你很久了呢!我还以为你怕黑,不敢出来啦。”

“我怕黑?我是谁,会怕黑?”我很不服气丁当说这样的话。其实丁当也是怕黑的,他就曾说过,妖魔鬼怪都是躲藏在黑暗中干坏事。不过自从他父母惨死之后,他的胆量就变得越来越大了,妖魔鬼怪再坏,还能坏过日本鬼子吗?要不是想着为父母报仇血恨,他早就不想活了,要是连妖魔鬼怪都怕了,那还怎么跟小日本鬼子算账啊!我心里当然佩服丁当的勇气,但我脸上绝不能表露出来。

自从丁当失去父母后,钱多多他父亲钱富贵心中很愧疚,曾经想过要把丁当这个友人的孤儿抚养成人,可是丁当哪里会答应,他怎么可能去这个汉奸家里享福呢?要是去了他家,那不侮辱了死在鬼子刺刀下的父母吗?丁当曾对我说过,他父亲生前曾这样教育他:“做人呢,得有点儿骨气,绝不能患了那软骨病。”

我挺了挺胸说道:“我那是没办法,舅爷很晚才回来,我要等他睡着了,才敢偷偷地出来见你。”

“你舅爷回来很晚吗?是不是出不了城?”丁当问道。他是晓得的,日本鬼子这样一闹腾,肯定很难出城。有几次,他在城里要饭的时候,因为闹共产党武工队,结果就封了城,进的进不了,出的出不去,弄得他露宿街头,挨饿受冻不说,差点还被鬼子的流弹送了命。不过他说,这样才好呢,把日本鬼子折腾死了才好。

说起县城,我和丁当在城里交了好些个铁杆朋友,他们都是孤儿。听说,他们的双亲有的被鬼子飞机丢下来的炸弹炸死了,有的在鬼子的扫荡中打死了,有的被抓去修鬼子的防护工事累死了,还有的被鬼子抓走当挑夫,是死是活几年都杳无音讯。总之,要不是万恶的日本鬼子侵略我们中国,占领我们的家乡,他们现在可能都依偎在父母身边撒娇呢!

大家都是流浪街头的小叫花子,一样的苦难遭遇让他们团结在了一起,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彼得,你还记得那个谭铁匠的儿子吗?对,就是那个叫小宝的小孩,他也常常跑到教堂里跟我们一起玩的,你们还摔过跤呢,当然最后是他赢了,你输了还不服气,说找机会还要比一次,一定要打败他。他在城里那些流浪的孩子当中很有号召力,他每天会安排他们干这干那的,谁去哪条街道,谁到哪家饭馆,谁把有用的东西拿去典当,谁去筹措生活用品,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时间久了,他们这些小叫花子对城里的事便了如指掌,哪条街道有酒楼饭馆、青楼客栈?哪条巷子有宪兵队、警察署?甚至哪个是达官贵人?哪个是贩夫走卒?还有哪家今天做红事,哪家明天做白事?没有一样他们不清清楚楚的。说真的,我和丁当进城的时候,就常跟着这些铁杆朋友在城里混口饭吃,很少会有饿肚子的时候,有时候,我们还能跟着他们开开荤呢。

彼得,我很少佩服别人,可小宝例外,你可不要怪我,也许我说一件事给你听完后,你也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我跟着舅爷进城去送酒。这一次是要先送给城里那个保安队长方有德家中,刚到他家院子门口,就见到两个小叫花子被一只黑色的大狼狗追着撕咬。方有德的小老婆穿着一件红绿相间的花旗袍靠在院子的大门上,一边悠闲地嗑着瓜子仁,一边“咯咯咯”地笑着看热闹,“金毛,咬死他们,咬死这些死要饭的。”

那还得了,这样下去,能不出人命?我当时气愤得抱起路旁一块大石头正要跑上前去砸死那只大狼狗,可舅爷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把我死死地拉住,我根本就动弹不得。舅爷说:“铁蛋,现在不能去,这是方有德家的狼狗,我们惹不起啊!”

“怕死鬼!”我心里面喷了一句,舅爷活得未免也太窝囊了吧。

彼得,说起这方有德,你是不认识的,是你们回国后才进城的。他原本是盘踞在南山一带的土匪头子,专门抢掠路途上做些小生意的客商。他们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所犯罪行,真是馨竹难书,这哪是“有德”之人干的事啊?老百姓十分痛恨他,背地里干脆给他取了个绰号叫“方冇德”。据说,以前的国民党政府县长也曾应地方乡绅和老百姓的请求,几次函请上级调派军队来围剿他,奈何这家伙跟狐狸一样狡猾,军队来了他就走,军队走了他就来。这国民党围剿的军队本就不愿出力,几次三番后,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走了,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日本鬼子来了之后,“方冇德”是有奶便是娘的主,他脑瓜子一转,认为自己辉煌腾达的机会来了,于是带领手下一众亡命之徒下山投进了日本人的怀抱,成了日本鬼子欺负中国同胞的走狗帮凶。日本人本看不起这些杀人越货的土匪,但看到他们还有利用价值,便大方地在纸上涂了几个字,盖上一个红印章,委任他做了个县城的保安队长,明眼人都晓得,这其实也就是个看门狗的下贱角色。可是“方冇德”却受宠若惊,把这张纸当成了宝贝,极尽阿谀奉承本事,卖力地欺压自己的同胞,搜刮钱财,赚得盆满钵满。大家远远地见到他,都像见到了瘟神一样,赶紧躲开,谁还敢上去惹他呢?

彼得,你看我说着说着又说到其他地方去了。刚才说到“方冇德”家的那只大狼狗正在撕咬两个小叫花子,就在这时,一个瘦削敏捷的少年突然从一个胡同里跑了过来,抱起一块大砖头朝着大狼狗的头就猛地砸了过去。那只大狼狗平时狗胆包天,仗着它家主人“方冇德”的势力,自以为在这个城里它就是“狗皇帝”,只有自己欺负人的份,没有别人欺负它的理,哪里会想到有人仍把它当一只畜生看待,胆敢从背后来袭击它呢?结果可想而知,它被砖头砸得头破血流,眼冒金星,痛得用后腿夹着平时骄傲得很的尾巴,咧着牙“吭吭吭”地哀嚎不止。

我当时忍不住叫了起来:“哇,打得好!打得好!”

舅爷也点了点头,嘴里喊道:“孩子,你们快跑!快跑!”

只见那个少年趁着那只大狼狗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迅速拉起自己的两个小伙伴钻进了一个胡同,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当然,我发现,在跑到我身边的时候,那个少年还特意地瞥了我一眼。

彼得,这个仗义勇敢的少年就是当年跟你摔过跤的小宝。哎,可惜当时跑得太急,我无法跟他打上招呼。知道这件事后,你不会怪我了吧,我想你也会打心里佩服他的。

“死人啦,死人啦,你这是哪儿钻出来的野杂种呀,把我家的‘金毛’打死啦!”“方冇德”的小老婆金莲方才还堆着一脸的笑容,此刻却如死了亲爹亲娘一般,抱着受了伤的大狼狗恸哭不止。那只大狼狗像个“戏精”一样,倒很会配合她,干脆身子一歪,就躺在地上装死不动,一声也不再吭了,这戏演得也十分逼真的。

“就不能让人清闲一点儿吗?”“方冇德”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晓得这败家娘门又闯祸了,叼着烟斗很不情愿地提着一把王八盒子从里屋来到了院子门口,他把王八盒子指着天,大声地咋呼道:“他奶奶的,你们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不要命啦?敢欺负到老子家门口来啰!”

“老爷呀,我的亲爹呀,您可要为妾身作主啊!连那些小叫花子们都敢欺负到咱们的家门口了,你叫老娘还怎么过这日子呀?你这个保安队长做得也太窝囊了吧?”不愧是个妓女出身,好的时候能把天上的鸟儿哄到地上来,不好的时候说的话就像一把刀,直戳男人的胸口。看到“方冇德”走了出来,金莲把眼睛偷偷地睁开一条缝隙,想要探探在“方冇德”的眼里,自己究竟算个啥,于是捶胸顿足地哭得更加伤心,还不忘掏出手帕轻轻地按着眼角。她可不敢胡乱地擦那个粉脸,否则会把早上好不容易施到脸上的那些粉给擦掉,那可怎么见人?

“贱!死妖精一个,真恶心!”我看到她那眼里根本没有流出一滴儿眼泪。

“她奶奶的,谁狗胆包天的,敢在你家太岁头上动土,这不是不要命了吗?”“方冇德”举着盒子枪,撸了撸䄂子骂骂咧咧地说道。

“老爷呀,你给我做做主吧,连小叫花子都敢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还保安队长哟,你这不是白当了?”这金莲东一句西一句的,句句都直刺“方冇德”的心窝。

“行了,行了,别哭了,我的姑奶奶,等我抓住那些小叫花子,我非亲手毙了他们不可。”“方冇德”当然晓得她说话带着很多很多的水份,走上前一手就把金莲从地上提了起来,很不耐烦地安慰着。

我轻声地“呸”了一口,怒道:“真是蛇鼠一窝窝。”

“可别乱说话。”舅爷脸色一变,赶紧将我扯到一边。他认为这“方冇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我们哪里惹得起呀?

舅爷这个人其实什么都好,可就是有一样让人瞧不起,那就是胆小怕事,一个大男人,竟然脓包软蛋一个。我只好闭着嘴不再说话,可是心里还是在不断地骂着这一对男盗女娼。

听说,这个叫金莲的贱女人是城东最有名的青楼“吉云班”里面的一个妓女。因为她镶着一双秋水眼,嵌着两片绛红唇,长得妖气逼人,还唱得一手好采茶,所以吸引了许多达官贵人的光顾,是“吉云班”当红的台柱之一。

“方冇德”自从进城之后,花天酒地,作威作福,时常光顾“吉云班”,一来二去,便对这个叫金莲的妓女有了强烈的占有欲。

“吉云班”的老鸨当然晓得“方冇德”是个残暴成性的主儿,哪里敢惹毛他?于是,当有一天,“方冇德”喝醉了酒,用王八盒子顶在她的脑壳上时,她便假装假意做个媒人,半卖半送地,用一台花轿将金莲送到了“方冇德”的府上,给他做了个小妾。老鸨能在日本人眼皮底下继续做她的皮肉生意,而且红红火火的,当然也有日本人给她撑腰,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日本人也不好得罪这个现世魔王,毕竟还要利用他来对付共产党游击队。不管怎么样,也算是老天有眼,让这个金莲跳出了火坑,算是弃娼从良了。

“方队长,你老人家息怒息怒,你是个大人有大量的人,何必跟那些要饭的小叫花子们一般见识呢?你可别动了肝火,伤了龙体,这可不值得哟!”舅爷瞅准这个时机,挑着酒就走上前去,哈着腰对“方冇德”说道,“你瞧,我给你老人家送好酒来了,这可是我特意酿出来的双蒸酒,喝起来烧喉,够劲儿,那才真叫个爽呢!”

“哦,是‘老酒胡’来了,我正沉思,家里的酒都快喝完了,怎的还不送来呢?走,挑进我屋里去。”“方冇德”本来是个大酒鬼,一看到酒来了,立刻就把祖宗十八代都忘记了。

“老酒胡”是别人给做酒的舅爷起的外号,我早听顺了耳,所以听到别人这么叫唤,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方冇德”这时已经把盒子枪插入了枪套,带着舅爷进院子里去了,哪里还会去管小老婆金莲在外面的这点儿破烂事情。

金莲看大家都散了去,没有观众了,觉得自己再这样没完没了地演下去,跟喝白开水一样没一点儿味儿,只好悻悻地站了起来,掸掸衣服上的灰尘,“呸”地吐了一口在地上,然后扭起屁股跟着走进院落去了。

俗话说“狗仗人势”还真的没错,那只大狼狗伤得倒不是十分严重,它见主人不管不顾走了,那还躺在地上自讨没趣干什么?便一个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小叫花子们逃跑的那个胡同恨恨地瞪了一下眼睛,表达了一下心中的不忿,然后闷声地“吭吭”了几下,也夹着尾巴跟在金莲的后面回去了。

这出戏也看完了,我笑了笑,也赶紧跟了上去,帮助舅爷把担子卸了下来。

好了,彼得,今天我就说到这里吧!有时间,我会继续把有趣的事告诉你的。

再见,彼得。

你的好朋友铁蛋

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