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圣像噬魂
佛郎机战船的青铜炮管渗出彩色琉璃液,裴昭的冰蚕丝缠住桅杆时,嗅到醉仙楼案发现场那股混着青盐的铁锈味。薛挽星攀在浸血的船帆上,颈间蟠龙印玺泛起磷光,映出甲板水手后颈的十字刺青——横杆处延伸的笔触竟与《富春山居图》同源。
“小心圣水!“她突然厉喝。黑袍神父掷出的银瓶在半空炸裂,溅出的液体稀释着《清明上河图》的墨汁。裴昭挥刀斩断雨帘,刀锋触及液体的刹那,怀表内的《徐福东渡图》突然展开——图中童男手中的玉璧,正与神父胸前的翡翠吊坠严丝合缝。
“以赛亚书四十一章第十节。“神父的中文带着古怪的岭南腔调,他撕开圣经封皮,内页赫然是苗疆巫祝的蝶翅图腾,“不要害怕,因我与你同在——“
薛挽星的银簪贯穿圣经,钉入桅杆的瞬间,整艘战船开始异变。甲板木纹扭曲成《最后的晚餐》油画,十二门徒的脸逐渐变成锦衣卫同僚。犹大的钱袋坠地,滚出的银币刻着安阳公主的鸾凤纹,犹大指尖滴落的墨汁里游动着《千里江山图》的渔夫。
裴昭的冰蚕丝绞住耶稣受难像手腕时,发现钉痕深处嵌着半截冰蚕丝。“这是三年前我送给姐姐的...“他话音未落,十字架上的耶稣突然睁开左眼——瞳孔里映出的正是裴霜被塞入瓷窑的画面。
薛挽星突然呕出靛青墨汁。墨中浮出建文四年诏狱的密档:被诛十族的方孝孺门生,尸体后颈皆烙着倒十字架。她指尖蘸取墨汁在甲板疾书,写出的却是葡萄牙语《圣经》经文。文字化作锁链缠住神父,将他拖向《徐福东渡图》的漩涡中心。
“他们用圣像画封印画魂宗遗迹!“裴昭的阴阳瞳渗出金粉。他看清战船龙骨上缠绕的并非缆绳,而是被碾碎的教堂彩窗玻璃——每一片都映出醉仙楼血案当晚的真相:王元敬的尸体在青盐中长出水晶菌丝时,黑袍神父正在暗处绘制《受胎告知》。
神父的头颅突然爆开,颅骨内飞出数百只工笔白鸽。鸽群衔着染血的《玫瑰经》碎片,在桅杆间织成圣母长袍。薛挽星撕开襦裙衬里,金线绣着的夜叉突然跃出,啃食起圣母像的丝绸衣褶。每咬一口,甲板就塌陷一分,露出底舱堆积如山的琉璃瓶——每个瓶内都悬浮着穿飞鱼服的婴孩。
“是墨胎!“裴昭的冰蚕丝刺穿琉璃瓶。婴孩脐带连接的竟是《永乐大典》的书页,纸张浸泡在混着鲛人泪的圣水中,“他们在用锦衣卫血脉培育双面画魂...“
战船突然倾斜。底舱传来管风琴轰鸣,音浪掀翻三百口琉璃瓶。婴孩们睁开没有瞳孔的眼,齐声诵唱拉丁文赞美诗。薛挽星脖颈的蟠龙印玺应声龟裂,龙睛处渗出墨色胎血——与琉璃瓶中的液体一模一样。
裴昭的怀表链条突然绷断。表盖内侧的徐福画像伸出手臂,将他拽入《坤舆万国全图》的幻境。赤道线上跪着十二具骷髅,每具都穿着永乐年间的飞鱼服,掌骨托着的却是佛郎机火枪。当他想触碰最近那具骸骨时,骷髅突然开口:“小心你亲手养的墨蚕...“
现实中的冰蚕丝突然反噬。丝线钻入裴昭右眼,从瞳孔扯出半幅《地狱变相图》。薛挽星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在空中凝成建文帝的玉玺虚影。玉玺压碎《坤舆万国全图》的瞬间,整艘战船化为墨色蒲公英,每一粒种子都是缩小版的圣母像。
“去澳门!“她在消散前抓住裴昭的飞鱼服,“三巴牌坊下埋着画魂宗主的...“话音被海风撕裂,最后一粒种子粘在裴昭耳垂,化作翡翠耳钉——正是薛挽星常年佩戴的那枚。
潮水退去时,海滩上只余半截桅杆。裴昭的怀表彻底停转,表盘玻璃映出诡异画面:自己穿着葡萄牙修士黑袍,正在澳门教堂地窖绘制《末日审判》。而跪在受审席的,是脖颈缠绕冰蚕丝的薛挽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