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窃玉
寒潭之水，粘稠如汞，极寒刺骨。叶鸢如同沉在万年冰髓中，每一次心跳都牵动全身撕裂的痛楚。体表焦黑冰壳在寒潭之力持续侵蚀下，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透出内里微弱跳动的赤金光芒。
“嘀——【窥心】任务倒计时：71：59：59”
猩红的数字悬于意识深处，比寒潭更冰冷。
贴身之物？
叶鸢在幽蓝水波下扯出一个无声的冷笑。方绫允那等人物，一根发丝都蕴含斩灭金丹的剑意，贴身之物无异于九幽绝域的通行证。
但，寒潭便是生机！
她不再试图立刻挣脱这淬骨炼魂的牢笼，反而将残存意志化作最贪婪的触手，疯狂攫取潭水中精纯的玄冥寒气！体内龟裂的经脉化作惨烈战场，淡金气流（心火灵力）与幽蓝寒流激烈对冲湮灭！
“滋啦！噼啪！”
每一次湮灭都如利刃剐骨，但湮灭后残存的、融合了冰火特性的奇异能量，却如最坚韧的丝线，强行弥合经脉裂痕，并贪婪地吞噬着寒潭中更精纯的力量！体表焦黑冰壳在能量冲击下不断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透着淡金与冰蓝交织纹路的皮肉——脆弱，却蕴含着不可思议的韧性。
冰火淬体，痛入神魂，亦铸新生！
三日后。
“哗啦——！”
一只覆盖着薄薄淡金冰纹、指节狰狞扭曲的手，猛地破开幽蓝粘稠的潭水，死死抠住寒潭边缘光滑如镜的黑色玄冰！
叶鸢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拖着残破之躯，一寸寸将自己从寒潭中拔出！新生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中，瞬间凝结白霜，下方经脉中淡金与幽蓝的气流疯狂奔涌，带来针扎火燎的剧痛，却也支撑着她没有立刻倒下。
她伏在冰冷的玄冰地面上，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碴刮过喉咙的血腥味。体表的焦壳已大半脱落，露出底下布满淡金冰纹的皮肤，右臂被剑气绞碎的伤口处覆盖着暗红与幽蓝交织的狰狞肉痂，微微搏动。腰腹间巨大的伤口同样被赤金与冰蓝能量强行弥合，留下一道蜈蚣般扭曲的疤痕。
狼狈不堪，气息奄奄，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淬炼过的寒星，燃烧着不屈的野火。
意识扫过系统光幕：
【冰火淬体（残）】效率提升至0.5%
【心火本源】稳定度：15%（极度危险）
倒计时：【00：42：18】
时间紧迫！
她挣扎着爬起，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这片死寂的寒潭空间。穹顶冰锥滴落寒水，四壁玄冰光滑如镜，除了潭水，空无一物。方绫允的气息早已消散无踪，仿佛那日的留影只是她的幻觉。
贴身之物……何处可寻？
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目光猛地钉在寒潭边缘，靠近她爬出位置的一块黑色玄冰上！
那里，并非绝对光滑！
在冰冷坚硬的玄冰表面，竟印着一个浅浅的……足印？
足印极其模糊，若非她趴伏在地的角度，绝难发现。足印轮廓修长，边缘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被极致寒意瞬间冻结的圆润感，不似凡尘足迹，倒像是冰雪之神留下的印记。足印中心，玄冰的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深邃一分，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方绫允本源的……冰魄气息？
就是它！
叶鸢的心脏狂跳起来！她连滚带爬扑到那足印旁，伸出那只布满淡金冰纹、尚未被寒潭完全修复的左手，颤抖着按向足印中心最深邃之处！
剥离！带走这一块冰！
然而，指尖触及玄冰的刹那——
“嗡！”
一股精纯、霸道、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的恐怖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足印中心爆发！顺着她的指尖，如同亿万根冰针，狠狠扎入她的经脉！
“呃！”叶鸢闷哼一声，整条左臂瞬间覆盖上一层幽蓝冰晶，刺骨的剧痛和僵直感蔓延！这足印残留的气息，竟比寒潭之水更凌厉、更具攻击性！仿佛方绫允的一缕意志在此永固，不容亵渎！
硬抗？
她的左臂会在瞬间被冻碎！
退？
任务失败，抹杀！
电光石火间，叶鸢眼中厉色暴涨！她非但没有缩手，反而将全身刚刚淬炼出的、带着淡金光泽的微薄灵力，连同心火本源中那一缕暴烈的怒意，疯狂灌入僵硬的左臂！
“给我……烧！”
“轰！”
赤金色的火焰，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猛地从她左臂新生的皮肤下、从那些淡金冰纹的缝隙中喷薄而出！瞬间与入侵的幽蓝寒气撞在一起！
“滋啦——！噼啪！”
冰火湮灭的爆鸣在她手臂内部炸响！新生的皮肉被再次撕裂，鲜血混合着冰屑和焦糊味渗出！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这一次，赤金火焰不再像上次般彻底失控，而是在她意志的强行引导下，死死顶住了那缕足印寒气的冲击！
僵持！
赤金火焰与幽蓝寒气在她左臂中疯狂角力，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叶鸢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暴起，汗水刚渗出就被冻结成冰。
不够！力量不够！
那缕足印寒气精纯得可怕，她的心火本源在寒潭淬炼后虽稳固了些，却依旧微弱！火焰在寒气的反压下节节败退，幽蓝冰晶正沿着手臂向上蔓延！
“系统！吸收！转化！”
叶鸢在灵魂深处咆哮！
“嘀——检测到高纯度极寒能量……被动吸收中……能量转化效率：0.1%……警告！能量层级过高，超出宿主承受极限！”
系统光幕狂闪，一行行警告信息刷过。但叶鸢不管不顾！她强行引导系统吸收的那一丝丝转化出的、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奇异能量（融合了冰火特性），直接注入左臂的心火之中！
“噗！”
如同火星溅入油锅！
得到这股新生力量支援的赤金火焰猛地一涨，竟暂时顶住了寒气的侵蚀！僵持点暂时稳住！
机会！
叶鸢右臂（那覆盖着狰狞肉痂、曾被剑气绞碎的残臂）猛地抬起！五指成爪，指尖凝聚着体内残存的所有力气和一丝混乱的赤金火苗，狠狠朝着足印边缘、寒气相对薄弱的玄冰表面抠去！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覆盖着淡金冰纹的指甲瞬间崩裂，鲜血淋漓！但那一爪，竟真的在坚硬无比、蕴含方绫允寒意的玄冰上，硬生生抠下了一小块！
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入手却奇寒无比，远超寒潭之水！碎片中心，一点比发丝更细、却凝练到极致的幽蓝光芒缓缓流转，散发着属于方绫允本源的冰魄气息！正是那足印最核心的一丝力量凝结！
得手了！
就在碎片离体的瞬间！
“轰——！”
那足印中残留的、被叶鸢左臂火焰暂时抵住的精纯寒气，仿佛失去了核心的约束，猛地彻底爆发！如同被激怒的冰龙，狂暴地冲击而出！
“噗！”叶鸢左臂的赤金火焰瞬间被冲散！幽蓝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了她整条手臂，并朝着肩膀和躯干急速蔓延！恐怖的寒意直透心脉！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退！
叶鸢瞳孔骤缩，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她甚至来不及将那块冰魄碎片收入系统空间，只是死死攥在血肉模糊的右手中，用尽最后的力量，朝着远离寒潭的方向，猛地翻滚！
“砰！”
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玄冰洞壁上，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瞬间冻结在胸前。但这一撞，也让她险之又险地脱离了那足印寒气爆发的最核心范围！
左臂彻底被幽蓝冰晶覆盖，失去了知觉。半边身体麻木僵硬，心脉如同被冰锥刺穿。她蜷缩在洞壁角落，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沫。右手死死攥着那块冰魄碎片，碎片边缘锋利的棱角刺破了她的掌心，流出的鲜血混合着淡金光泽和幽蓝寒气，诡异非常。
“嘀——任务【窥心】完成！奖励发放：【隐息术】X1，【锻骨丹】X1。”
系统提示音响起，一股微弱的气流和一颗丹药的虚影出现在空间。
但叶鸢已无力查看。
就在这时——
“铮。”
一声轻若微尘、却仿佛直接冻结了空间所有波动的剑鸣，在寒潭死寂的空气中荡开。
叶鸢的血液瞬间凝固！
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沉重的头颅。
寒潭中央，那幽蓝粘稠的水面之上，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凝现。
霜白广袖，墨发玉簪。
方绫允踏波而立，足下幽蓝的潭水不起半分涟漪，仿佛那并非液体，而是凝固的玄冰。他身周没有任何光华，却比穹顶的寒冰更冷，比深潭的玄冥更幽邃。那双万载寒渊般的眸子，淡漠地扫过寒潭边缘——扫过那处被抠掉一小块的足印玄冰，扫过地面上挣扎翻滚留下的血迹冰屑，最终，落在了蜷缩在洞壁角落、如同风中残烛的叶鸢身上。
目光在她被彻底冰封的左臂，和她死死攥着、正不断渗出混合着淡金与幽蓝血液的右手上，停留了一瞬。
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杀意，没有怒意，甚至连一丝探究的涟漪都欠奉。
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早已预料到的、微不足道的结果。
叶鸢全身的肌肉在极致的恐惧和威压下绷紧到了极限，体内的赤金火苗与玄冥寒气因为这至高存在的降临而瞬间蛰伏，连冲突都停滞了。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冰封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方绫允的目光平静地移开，重新落回那处残缺的足印玄冰上。
他缓缓抬起右手。
叶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他只是对着那足印的方向，极其随意地、轻轻拂了拂袖。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动，没有光华流转。
但叶鸢清晰地感觉到，那处足印残留的、刚刚还狂暴肆虐的精纯寒气，以及她抠走碎片后留下的所有气息痕迹——包括她喷出的血沫、散落的冰屑、甚至空气中残留的混乱能量波动——都在这一拂之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由绝对法则构成的大手，瞬间抹平！
那片玄冰恢复了绝对的光滑与平整，仿佛那浅浅的足印从未存在过。空气中所有属于叶鸢挣扎过的气息，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方绫允的目光再次投向叶鸢。
这一次，叶鸢看清了。
他那双冻结万古的寒眸深处，并非绝对的虚无。在那冰层的最底层，倒映着她此刻狼狈蜷缩、如同被碾碎虫豸般的渺小身影。
没有怜悯，没有厌恶。
只有一种……俯瞰尘埃轨迹的漠然。
仿佛她所有的挣扎、痛苦、窃取，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冰面上划过的一道微不足道的浅痕，拂袖即去。
方绫允的指尖，再次于虚空中轻轻一划。
一片比上次更大、更剔透的奇异冰晶无声凝结。冰晶之中，清晰地倒映出此刻寒潭的景象：幽蓝的潭水，嶙峋的冰穹，以及洞壁角落，那个蜷缩着、半边冰封、右手紧握、气息奄奄的焦黑人影。
他甚至特意调整了一下角度，将叶鸢那只死死攥着、渗出血迹的右手，以及她眼中那混合着绝望、痛苦、却依旧不肯熄灭的执拗火焰，清晰地映照在冰晶中央。
留影完成。
方绫允垂眸，淡漠的目光落在冰晶中的影像上，如同在审视一幅与己无关的画卷。
寒潭死寂。
唯有叶鸢粗重破碎的喘息声，如同破败的风箱。
数息之后。
方绫允的指尖，如同上次一般，轻轻一捻。
“啪。”
脆响轻鸣。
承载着叶鸢此刻最惨烈、最卑微模样的留影冰晶，在他掌心化为晶尘，飘散无踪。
他再未看叶鸢一眼。
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在幽蓝的潭水之上无声淡化，直至彻底消失。
只留下那句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的低语，仿佛亘古不变的寒潭法则，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回荡：
“蜉蝣……撼树。”
威压散去。
叶鸢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一松，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瘫软在冰冷的玄冰地面上。
左臂冰封，生机微弱。
但她的右手，依旧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着那块指甲盖大小、蕴含着一丝方绫允本源冰魄的玄冰碎片。
碎片冰冷刺骨，棱角深深嵌入她血肉模糊的掌心。
黑暗中，她沾满血污冰屑的嘴角，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蜉蝣撼树？
那便……撼给你看！
意识沉入系统空间，她死死“盯”着那新得的【隐息术】和【锻骨丹】。
变强……活下去……
下一次……
我要你……再也抹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