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 废弃深渊
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和机油腐朽气息的空气,灌入肺腑,呛得我一阵剧烈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以及顺着神经同步链接传来的、傅沉舟同样痛苦的闷哼。
废弃能源管道。
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如同巨兽的肠道,在黑暗中向前延伸。管壁湿滑冰冷,凝结着不知名的粘稠冷凝液,脚下是凹凸不平、覆盖着厚重油污和碎石的基底。应急灯早已损坏,只有顾淮之手中一个强力战术手电,投射出惨白摇晃的光柱,勉强撕开前方浓稠的黑暗。光柱扫过的地方,是扭曲变形的金属支架、垂挂下来的破损线缆、以及堆积如山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工业废料。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呼喊声、以及零星的枪声(子弹打在厚重管壁上的闷响)越来越近!顾晚晴绝不会放弃!她像一条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紧追不舍!
傅沉舟抱着我,在狭窄、湿滑、障碍物遍地的管道中艰难前行。他的步伐依旧沉稳有力,但呼吸粗重急促,每一次落脚都带着沉重的负担。那场毁灭性的能量反噬和强行神经同步带来的巨大负荷,如同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压在他身上。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颤抖,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同样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心脏,在疯狂而沉重地搏动。
我们十指依旧紧紧交扣。冰冷的“蔚蓝之锁”戒指,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幽蓝光芒,像一条诡异的共生锁链,将我们两人强行捆绑在一起。神经同步并未完全断开,只是从狂暴的能量宣泄,变成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连接。傅沉舟的痛苦、疲惫、高度集中的警惕,如同微弱的电流,持续不断地传递过来。而我的虚弱、胸腔的刺痛、以及对身后追兵的恐惧,也同样毫无保留地反馈给他。
这种被迫的、毫无隐私的感官共享,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和羞耻感。我能“感觉”到他手臂伤口撕裂的灼痛,能“感知”到他强行压制能量反噬带来的神经刺痛。而他,同样能“接收”到我每一次呼吸牵扯的肺部剧痛,能“捕捉”到我心脏因恐惧而加速的狂跳。
这比任何监控都可怕。监控只能看到表象,而这神经同步,是将彼此最私密、最脆弱的内里,赤裸裸地摊开在对方面前。尤其是在经历了那场混乱而深入的精神碰撞和记忆交融之后……
孤儿院的烈火,冰冷的针管,禁闭室的锁链……那些属于傅沉舟的、冰冷绝望的童年碎片,依旧在我意识边缘沉浮。而他对昨夜暴雨中脆弱依赖的羞耻,对傅屿病情的沉重痛苦,甚至……此刻抱着我逃亡时,那份被强行压制的、极其复杂的焦躁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感,都如同细小的针尖,透过链接刺探着我的感知。
“呃……”傅沉舟脚下一滑,踩在一块松动的油污石块上,身体猛地一晃!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我抱得更紧,同时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旁边一根锈蚀的金属支架稳住身形!剧烈的晃动牵动了我们两人所有的伤痛,剧痛如同电流般在链接中炸开!
“小心!”顾淮之低喝一声,手电光柱立刻扫过来,警惕地看向我们身后。
“我没事。”傅沉舟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喘息。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抱着我继续向前,步伐却明显慢了下来。我能感觉到他肌肉的僵硬和过度消耗后的虚弱。
“老傅,撑得住吗?”顾淮之担忧地问,他捂着流血的肩膀,脸色同样苍白。
“死不了。”傅沉舟冷冷吐出三个字,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黑暗的管道,“前面左转,应该有个旧控制室,结构相对坚固,可以暂时抵挡一阵。”
就在这时——
“嗖!”
一道刺目的红色激光瞄准点,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出现在傅沉舟的后心位置!来自后方管道高处某个黑暗的角落!
狙击手!顾晚晴的人绕到了高处!
“趴下!”顾淮之反应极快,猛地将手电光柱扫向激光来源的方向,同时厉声大吼!
傅沉舟几乎在激光点出现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他没有趴下(抱着我无法趴下),而是猛地一个侧身,用后背紧贴住冰冷湿滑的管壁!同时抱着我的手臂向内一收,将我整个人紧紧护在他怀里!
“噗嗤!”
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
紧接着是子弹嵌入厚重金属管壁的闷响!位置就在傅沉舟刚才站立的地方!溅起的火星擦着他的肩膀飞过!
好险!
然而,傅沉舟这个极限闪避的动作,却彻底引爆了我们之间那脆弱的神经同步链接!剧烈的身体动作带来的冲击,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两人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啊!”我忍不住痛呼出声,眼前阵阵发黑!
傅沉舟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抱着我的手臂瞬间失去了力道,整个人连同我一起,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管壁上!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从接触点传来!神经链接如同被拉紧到极限的琴弦,发出濒临断裂的哀鸣!混乱的记忆碎片再次汹涌冲击!这一次,不再是傅沉舟的记忆,而是……我的!
冰冷的蓝钻戒指!幽冷的监视目光!G-227数据库里“最优供体”的冰冷文字!顾晚晴那如同评估货物的眼神!侍应生弹出的致命水雾!窒息!灼痛!奇痒!濒死的绝望!
这些属于我的恐惧、愤怒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脆弱的神经链接,狠狠地冲进了傅沉舟的意识!
“呃!”傅沉舟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嘶吼!他猛地闭上眼睛,额头青筋暴起,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显然,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来自“潘多拉Ω”基因深处的、对沦为实验品的极致恐惧和愤怒!这股强烈而混乱的负面情绪,如同毒药般侵蚀着他冰冷坚固的精神壁垒!
【警告!神经同步过载!宿主精神污染加剧!目标精神屏障受损!链接稳定性:极低!】戒指的警报声如同跗骨之蛆。
“傅沉舟!你怎么样?!”顾淮之冲过来,试图扶住摇摇欲坠的傅沉舟。
“别碰我!”傅沉舟猛地睁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黑眸此刻充满了混乱、痛苦和一种被冒犯的暴戾!他粗暴地推开顾淮之的手,眼神锐利如受伤的孤狼,死死地盯着被他护在怀里、同样痛苦不堪的我!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因为剧痛和链接冲击带来的暴怒,有对被强行灌入负面情绪的厌恶,但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动?
他看到了。看到了我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看到了那个被当成“潘多拉Ω”、时刻担心被解剖被囚禁的苏淼淼。而不再是那个只会沙雕搞事、试图逃跑的契约工具人。
“走!”傅沉舟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和剧痛,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只是那冰冷之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再次将我抱起,动作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但护着我的手臂,似乎……收紧了一些?
顾淮之看着傅沉舟的状态,又看看我,眼神充满了忧虑。他没有再说什么,举着手电,警惕地在前方开路。
终于,在转过一个布满巨大阀门残骸的弯角后,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一个废弃的旧控制室。厚重的金属门半开着,里面堆满了蒙尘的仪器和操作台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灰尘和机油味。虽然破败,但墙壁厚重,结构看起来还算稳固。
“进去!”傅沉舟低喝一声,抱着我率先冲了进去。顾淮之紧随其后,反手用力将半开的厚重金属门猛地推上!沉重的关门声在管道里回荡!
“咔哒!咔哒!”顾淮之迅速在门后找到几个锈蚀但还能用的手动门栓,用力插上!暂时隔绝了外面的通道。
控制室内一片黑暗,只有顾淮之的手电光柱在灰尘弥漫的空气中晃动。他将手电固定在一个倾斜的操作台上,光线勉强照亮了不大的空间。
傅沉舟小心地将我放在一张相对干净、铺着厚厚灰尘的金属操作台上。他松开抱着我的手,但十指交扣的状态并未解除。他站在我旁边,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长长的影子。他微微喘息着,用另一只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这个临时避难所,检查着可能的威胁。
神经同步的链接依旧存在,如同一条无形的脐带。他的警惕、他的疲惫、他强行压下伤痛和混乱情绪的紧绷感,清晰地传递过来。而我的虚弱、恐惧,以及身处这废弃深渊的冰冷绝望,也同样反馈给他。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有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追兵搜索声。
“暂时……安全了。”顾淮之靠在门边,捂着肩膀的伤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但撑不了多久。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
傅沉舟没有回应。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我们依旧紧紧交扣的双手上。那枚“蔚蓝之锁”在昏暗的光线下,幽蓝的光芒微弱却稳定。他的眼神极其复杂,冰冷、审视、还带着一丝……探究?他似乎在通过这强制链接,细细“品味”着我此刻混乱的情绪。
“松开……”我虚弱地开口,声音嘶哑。这种被迫的、毫无隐私的捆绑,比身体的伤痛更让人难以忍受。
傅沉舟抬起眼,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掌控,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解读的深意。
“松开?”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嘲讽,但似乎又不仅仅是嘲讽,“松开链接,你体内残余的Ω暴走能量和戒指的反噬,会立刻要了你的命。而我……”他顿了一下,眼神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也会被这股失去引导的能量重创神经。我们现在,是真正的……**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冰冷的现实感。
一条绳上的蚂蚱……
这个认知让我心头一片冰凉。是的,从戴上戒指的那一刻起,从神经同步强行建立的那一刻起,我们就被绑死了。不仅是物理的契约,更是生死的捆绑。他需要我这个“药引”救弟弟,我需要他保护我(或者说保护我这个“药引”)不被“蜂巢”抢走。而现在,这诡异的神经同步,更是将我们的性命直接焊在了一起!
“呵……”我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带着自嘲和绝望,“傅总,恭喜你。现在你不仅有了个‘永久性伴侣’,还多了个‘永久性神经挂件’。”
傅沉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薄唇,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转向顾淮之:“检查一下这里有没有能用的通讯设备或者出口。我们必须尽快联系上地面支援。”
顾淮之点点头,忍着伤痛开始在布满灰尘的控制台残骸中摸索。
我靠在冰冷的操作台上,闭上眼,试图平复翻腾的情绪和身体的剧痛。神经同步的链接如同一个无法关闭的后台程序,傅沉舟警惕的思绪如同冰冷的扫描仪,不断扫过我的意识边缘。这种感觉让人抓狂。
就在这时,顾淮之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开关。
“滋啦——!”
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响起!控制室角落里,一台布满灰尘、屏幕碎裂的老旧显示器,竟然闪烁了几下,亮起了极其微弱、布满雪花的光!
模糊的、断断续续的黑白影像在屏幕上跳动!
影像似乎来自某个尘封的监控记录。画面摇晃,视角很低。背景是冰冷的金属墙壁,地上散落着一些……儿童的玩具?积木?小汽车?
然后,画面中出现了一个穿着宽大病号服、看起来只有五六岁、极其瘦弱苍白的小男孩。他背对着镜头,蹲在地上,似乎在玩一个破旧的兔子玩偶(和傅沉舟记忆碎片里那个一模一样!)。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迟滞感。
就在这时,控制室的门(影像中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注射器!针管里是某种浑浊的、暗绿色的液体!
小男孩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猛地转过身!那张苍白的小脸在模糊的影像中看不真切,但那双眼睛……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惊恐地向后缩,紧紧抱着那个破旧的兔子玩偶,身体瑟瑟发抖!
“不……不要……医生叔叔……痛……”小男孩带着哭腔的、极其微弱的哀求声,透过刺耳的电流噪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那个戴口罩的男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冷漠地一步步逼近。
“小屿……?”傅沉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巨大的震惊,猛地在我耳边响起!他死死地盯着屏幕,身体瞬间绷紧!神经同步链接中,一股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混合着滔天怒火、巨大痛苦和深入骨髓恐惧的情绪洪流,毫无预兆地、狠狠地冲进了我的意识!
小屿!傅屿!这是他弟弟!这是……傅屿小时候?!
画面中,那个戴口罩的男人已经抓住了拼命挣扎哭喊的小男孩,粗鲁地将他按在地上!冰冷的针管,朝着小男孩瘦弱的脊背,狠狠地刺了下去!
“不——!!!”傅沉舟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凄厉到极致的嘶吼!他猛地向前一步,似乎想冲进屏幕里!强大的精神冲击和剧烈的情绪波动,瞬间冲垮了他强行维持的冷静!神经同步链接因为这剧烈的情绪爆发而剧烈震荡!一股比之前更强烈的、带着毁灭性痛苦的冲击波,顺着链接狠狠撞向我的大脑!
“呃啊!”我同样痛苦地蜷缩起来!眼前瞬间被傅沉舟那巨大的痛苦和愤怒所充斥!我仿佛亲身经历了那一刻!感受到小男孩(傅屿)被按住的冰冷和恐惧!感受到那针管刺入皮肤的剧痛!感受到那暗绿色液体注入体内带来的、如同万蚁噬心般的痛苦!
混乱的影像还在继续!画面快速闪动!另一个房间!冰冷的束缚椅!同样穿着病号服、但年纪稍大一些、眼神麻木空洞的……少年傅沉舟!他同样被注射着某种药剂!手臂上布满了针孔!墙壁上,那个**荆棘缠绕的滴血蜂巢**徽标清晰可见!
“蜂巢……是他们!”傅沉舟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杀意!他周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神经链接中传递过来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几乎要将我吞噬!
顾淮之也惊呆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上闪过的画面:“这……这是旧实验室的监控?!傅老爷子他……他竟然允许‘蜂巢’在这里……”
“闭嘴!”傅沉舟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顾淮之,那眼神里的暴戾和痛苦几乎要化为实质!他胸膛剧烈起伏,紧握着我的手(神经同步链接)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无法控制地用力,捏得我指骨生疼!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猛地从厚重的金属门外传来!伴随着顾晚晴冰冷而带着兴奋的声音:
“傅沉舟!开门!我知道你们在里面!把‘潘多拉Ω’交出来!或许……我还能让你弟弟多活几天!”
傅屿!她提到了傅屿!
傅沉舟猛地转头看向紧闭的金属门,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足以焚毁一切的、毁天灭地的暴怒和杀意!神经同步链接中,那股如同火山熔岩般的愤怒和痛苦,再次达到了顶点!冰冷的“蔚蓝之锁”戒指,似乎感应到了主人那毁灭性的情绪,幽蓝的光芒骤然变得不稳定起来,隐隐透出危险的红光!
废弃的控制室内,空气凝固。一边是屏幕上尘封的血色实验影像,一边是门外紧逼的死亡威胁。而我和傅沉舟,这对被“蔚蓝之锁”强行捆绑的“狱卒”与“囚徒”,在这废弃的深渊之中,在共同的痛苦和仇恨面前,被迫站在了同一条……**岌岌可危的血色战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