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蛰伏的利刃
冰冷的观察室，如同被遗忘在时间之外的囚笼。落地窗外，是永恒翻涌的漆黑海面，波涛撞击在钢铁平台基座上，发出沉闷而单调的轰鸣，如同为这座孤岛敲响的丧钟。苏淼淼站在窗前，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入鞘的利刃，收敛了锋芒，却淬炼了更深的寒意。
傅屿那阳光却空洞的笑容，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眼底。那不是康复的喜悦，而是被精心擦拭后的空白。基地用“神经稳定剂”和“记忆抑制”编织的谎言，比蜂巢的锁链更让她感到彻骨的冰冷。他们不是在保护傅屿，而是在重塑他，将他变成一个安全、可控的“源质”容器，一个活着的、会呼吸的标本。
“夜莺”那套“不稳定能量源”、“相互干扰”的说辞，在苏淼淼看来，不过是掩盖其控制欲的遮羞布。那些冰冷的数据曲线，与其说是证据，不如说是他们进行精神干预的佐证。他们恐惧的，不是她和傅屿力量的失控，而是这种力量可能带来的、超出他们掌控的变数。
脑海中，傅沉舟的意志碎片在目睹傅屿的“新生”后，陷入了死水般的沉寂。那股曾经狂暴的焦灼和守护欲，被一种更深的、如同冻土般的悲伤和死寂所取代。它似乎也认清了现实：它用生命换来的弟弟，并未获得真正的自由，而是落入了另一个更精致、更冰冷的囚笼。这份死寂的悲伤，如同一块沉重的冰，压在苏淼淼的意识深处，没有言语，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但苏淼淼没有沉溺于悲伤或愤怒。顾淮之的血，傅屿被抹去的记忆，傅沉舟无声的哀鸣，以及她自己被囚禁的现状，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熔炉的燃料，将她的恨意和决心淬炼得更加纯粹、更加坚硬。
她不再要求见傅屿。面对“夜莺”每日例行的、带着审视的探望，她表现得异常顺从。她安静地接受所有检查，服用所有药物，对测试要求也从不拒绝，甚至主动询问何时可以进行下一次“Ω能量引导测试”。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完美地封冻在冰层之下。
“恢复得很好，苏小姐。”“夜莺”看着最新的评估报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你的精神状态和生理指标都趋于稳定。关于能量引导测试，还需要进行一些更精密的安全准备。耐心等待。”
“好。”苏淼淼淡淡地应道，视线落在窗外翻滚的海浪上，“我会配合。”
她的顺从，让“夜莺”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渐渐消散。在她看来，苏淼淼终于认清了现实，接受了基地的“保护”和约束。一个被拔掉利齿、接受驯化的“Ω”，远比一个充满反抗意志的“Ω”有价值得多。
然而，在这表面的蛰伏之下，苏淼淼的大脑从未停止运转。她在观察，在记忆，在分析。每一次医护人员送药的时间、守卫换班的规律、通风管道细微的气流变化、走廊尽头那扇需要三重权限认证的、通往核心实验室的合金门……基地看似严密的防御体系，在她眼中被一点点拆解、重构。
她利用每次去专用训练室进行体能恢复训练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测试着电子围栏的极限范围和感应灵敏度。她甚至故意在测试中表现出对某种特定频率声波的不适，诱导医疗人员调整她生物手环的参数——虽然只是微调，但每一次微小的改变，都可能在未来成为突破口。
更重要的是，她开始尝试主动接触脑海中那个沉寂的烙印——傅沉舟的意志碎片。
它不再是混乱的噪音，更像是一团冰冷的、凝固的能量。苏淼淼不再试图驱逐或压制它，而是尝试着用意识去“触碰”它，如同触碰一块深埋冻土的寒铁。起初，毫无反应，只有冰冷的死寂。但她没有放弃，日复一日，如同最耐心的矿工，用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挖掘、试探。
她传递过去的，不是安抚，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纯粹的意志：**“想救他吗？那就别装死。”**
她向它展示傅屿被推走时那虚假的笑容，展示“夜莺”那不容置疑的冰冷面孔，展示这座钢铁堡垒每一个冰冷的角落。她在意识中勾勒出逃离的路径，模拟着冲突的场景。
终于，在某个深夜，当基地陷入最沉寂的时刻，苏淼淼的意识再次沉入那片精神冻土时，那团冰冷的能量，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如同冰封的心脏，被注入了第一缕微弱的电流。
没有清晰的意念，只有一丝极其隐晦的、带着血腥味的……**共鸣**。
它接收到了。它回应了。尽管微弱，尽管模糊，但这证明，傅沉舟残留的意志，并非完全无法沟通的死物！它依然执着地存在着，并且可以被她的意志所影响、所引导！
这个发现，让苏淼淼心中那蛰伏的火焰猛地一跳。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雏形，在她脑中逐渐成型。傅沉舟的意志碎片，或许是她打破困局、甚至反制基地的关键！一个深藏在敌人内部、只有她才能驱动的……幽灵武器！
就在苏淼淼的蛰伏与谋划进行到关键阶段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基地表面的平静。
“夜莺”带来了一个加密通讯器，神情异常凝重：“‘骸骨会’有动静了。”
屏幕上播放着一段经过高度修复的卫星监控画面：在远离主要航线的、靠近“断龙脊”地脉边缘的某片公海区域，几个微弱的、异常的能量信号源在深海中一闪而逝，随即消失。信号模式与之前追踪蜂后逃生舱消失前的残留特征高度吻合！
“他们像是在……投放某种东西。”技术分析员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信号很短暂，无法精确定位，但根据能量特征建模分析……很可能是某种深海信标，或者……休眠舱。”
“蜂后？”苏淼淼立刻联想到。
“可能性极高。”“夜莺”眼神锐利，“‘骸骨会’一直觊觎‘源质’的力量。他们救走蜂后，绝不是出于善意。要么是合作，要么……是利用她作为诱饵或钥匙。他们在‘断龙脊’附近活动，目标很可能还是你们！”她的目光扫过苏淼淼和屏幕上傅屿监护室的实时画面（傅屿正在安静地看书，神情平和）。
“夜莺”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骸骨会’的技术和行事风格比蜂巢更诡异，也更难追踪。他们在深海的行动能力远超我们。基地的位置虽然隐秘，但并非绝对安全。我们需要加快对‘源质’和‘Ω’力量的解析进度，为可能到来的冲突做准备。”
她看向苏淼淼，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命令的意味：“苏淼淼，能量引导测试的安全准备已经完成。明天上午9点，B7区特殊测试场。我们需要你展现出你所能控制的力量极限。这关系到基地的防御策略，也关系到你和傅屿未来的安全。”
测试？展现力量极限？
苏淼淼心中冷笑。这与其说是测试，不如说是逼她在受控环境下暴露底牌，方便他们评估、记录，甚至……研究如何针对性地限制或利用她。
但表面上，她依旧平静地点头：“知道了。我会准备。”
“夜莺”满意地点点头，离开了观察室。
门关上后，苏淼淼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海面。“断龙脊”、“骸骨会”、蜂后……这些名字如同来自深海的回响，再次逼近。外部威胁的临近，对基地而言是压力，对她而言，却可能是打破僵局的契机！
“夜莺”的紧迫感，意味着基地的注意力将被分散。她需要利用好明天这场所谓的“测试”。这不仅是“夜莺”评估她的机会，更是她评估基地防御系统、测试自己掌控力、甚至……尝试与傅沉舟意志碎片进行更深层次“协作”的绝佳舞台！
她闭上眼，意识再次沉入那片精神冻土。这一次，她传递的意念更加清晰、更具指向性：
**“明天，测试场。”**
**“想帮他，就准备好。”**
**“我需要……你的‘愤怒’。”**
精神冻土深处，那团冰冷的能量，在接收到这充满战意和挑衅的意念后，沉寂了片刻，随即，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如同来自地狱熔岩般的**暴怒**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火星，猛地传递了回来！
虽然依旧模糊，虽然无法形成具体指令，但这股被唤醒的、属于傅沉舟的暴怒，如同淬毒的利刃，在苏淼淼的意志熔炉中，被缓缓锻造成型。
蛰伏的利刃，即将出鞘。
深海的回响，预示着风暴。
而这场被精心安排的“测试”，将成为她向这座钢铁囚笼，吹响反攻号角的第一声战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