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皇帝寿宴这日，整个皇宫张灯结彩。我站在铜镜前，最后一次检查舞衣。水蓝色广袖裙裳，腰间系着陆宴州给的荼蘼玉佩——他说这能保我平安。

“姐姐今日真美。”绿腰突然出现在镜中，为我插上一支金步摇。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舞衣，衬得肌肤如雪。我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她右肩——那里被轻纱遮掩，若隐若现。

“听说今日改了舞序？”我状似无意地问，“最后要我们并肩而立？”

绿腰的手指在我发间微微一顿：“是啊，让那些大臣们看看，教坊司的舞姬不比他们家的贵女差。”她笑着转了个圈，袖中飘出淡淡幽香，“我新调的熏香，安神的，姐姐闻闻？”

那香气甜得发腻，我佯装咳嗽避开：“我先去准备了。”走出房门，挥了挥萦绕在鼻尖的味道，自从知道他是男的以后……我就更有意无意的远离他的肢体接触。

寿宴设在太和殿前广场。我随舞姬们入场时，一眼就看见陆宴州坐在皇帝右下首。他今天穿了正红色亲王服，金冠玉带，却还是那把象牙扇轻摇，冲我眨了眨眼。

乐曲响起，我们如彩蝶般散开。按照新编的舞序，最后所有舞姬要围成花形，而我和绿腰站在中心。当进行到这一节时，我故意踩到自己的裙摆，整个人向前扑去。

“啊！”

混乱中我抓住绿腰的肩纱。随着裂帛声响，她右肩完全暴露在阳光下——那里赫然是一块赤红色龙形胎记，龙首昂扬，龙爪张扬。

全场哗然。

“那是...龙纹？！”

“大逆不道！一个舞姬怎敢...”

绿腰脸色煞白，慌忙拉上衣衫。皇帝猛地站起身，手中酒盏啪地摔碎在地。

“给朕拿下！”

侍卫一拥而上，却见陆宴州施施然起身：“陛下且慢。”他转向绿腰，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永和七年五月初三寅时出生，右肩有龙形胎记，这才是真正的六皇子。”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全场。我看见宰相苏大人——我可能是他女儿的那个人——手中的象牙笏板掉在了地上。

“宴州，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皇帝的声音危险地低沉下来。

陆宴州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那卷绢帛：“这是当年接生嬷嬷的血书。贵妃娘娘为固宠，将皇子与苏家千金调换，又派人将真正的苏小姐丢弃江南。”他顿了顿，“而这位...才是您的骨肉。”

绿腰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尖锐得不似人声：“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是...”

“肃州富商王大有可以作证。”陆宴州冷静道，“他收养的孩子肩上有月牙疤，那是取血验亲时留下的。而苏府公子...也就是真正的六皇子，三年前战死时身上还带着贵妃给的龙凤玉佩。”

皇帝踉跄着走下台阶，颤抖的手掀开绿腰的衣领。当看清那块胎记时，他老泪纵横：“这确实是先帝一脉相传的...”

“陛下！”宰相苏大人突然冲上前，“若陆王爷所言属实，那老臣的女儿……”

所有人的目光突然转向我。我僵在原地，耳中嗡嗡作响。陆宴州快步走来，将我拉到皇帝面前：“这位才是苏大人的千金。她脖颈后的蝴蝶胎记与苏夫人一模一样，身上还有苏家祖传的和田玉坠。”

我下意识摸向颈间——那枚从小戴到大的玉坠，嬷嬷们只说是我襁褓中就有的。

绿腰——或许现在该称他为皇子了——突然暴起。一道寒光从他袖中射出，直取皇帝咽喉！我本能地扑过去推开皇帝，却见陆宴州旋身一挡——

“噗！”

一枚三棱镖深深扎进他左肩。鲜血瞬间染红了大红锦袍。

“护驾！”

混乱中，绿腰一把扣住我的喉咙，冰冷的刀刃贴上我颈侧：“都别动！”她——不，他现在的声音完全变了，低沉阴冷，“本宫筹划二十年，岂能功亏一篑？”

我呼吸困难，却看见陆宴州捂着肩膀站起来，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狠厉：“放开她。”

“心疼了？”绿腰讥讽地笑，“陆宴州，你以为揭穿我的身份就能赢？告诉你，朝中过半大臣早就是我的人了！”他凑在我耳边轻声道，“好妹妹，你本可以继续做你的舞姬，偏要蹚这浑水……”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闪过。绿腰惨叫一声，手腕被一枚柳叶刀刺穿。我趁机挣脱，却被他一掌击中后背。剧痛中我向前栽去，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沉水香混着血腥味，是陆宴州。

“我的小韭菜……”他声音虚弱，却还带着笑意，“跳得不错……”

我摸到他后背全是湿黏的血，顿时慌了神：“太医！快传太医！”

绿腰趁乱跃上宫墙，临走前掷下一枚烟雾弹。浓烟中传来他怨毒的声音：“陆宴州，我们很快会再见……”

当夜，宫中翻天覆地。

太医从陆宴州肩上取出带毒的暗器，说他命大，再偏半寸就伤及心脉。我被安置在苏夫人寝宫，这位哭红了眼的贵妇人抱着我不肯撒手，一遍遍抚摸我脖颈后的蝴蝶胎记。

三更时分，一个小太监偷偷递来字条。上面只有潦草几个字：韭菜盒子凉了不好吃，明日热给你。——宴州

我将字条贴在胸口，眼泪打湿了锦被。忽然明白，原来从初见那刻起，他每一次戏谑的“小韭菜”，都是在唤那个他找了十八年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