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铁剑疑云

黎明前的山道上弥漫着潮湿的雾气。林秋背着昏迷的苏挽星，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焚天炉被他用布包裹着系在腰间，炉身仍散发着余温，在冰冷的晨雾中形成一圈淡淡的白晕。

“再坚持一下......“林秋低声说道，不知是在安慰苏挽星还是自己。

三日前焚香谷那场恶战留下的创伤仍未痊愈。苏挽星肩上的剑伤虽然不再流血，但魔气侵蚀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一道道黑线如同蛛网般从伤口向四周蔓延。更糟的是，她开始间歇性发热，意识时常模糊。

林秋自己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胸前那块血魂玉的温度越来越高，即便隔着玄冰鉴也能感受到它的躁动。每当他闭上眼睛，黑袍人的低语就会在脑海中响起，仿佛有另一个灵魂正在他体内苏醒。

“前面......就是铁剑门的地界了。“苏挽星突然出声，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林秋停下脚步，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雾气深处隐约可见一座陡峭的山峰，形如一柄倒插的巨剑。山脚下有个小镇，此刻正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

“不太对劲。“林秋皱眉，“这个时辰应该有炊烟才对。“

苏挽星挣扎着从他背上下来，扶着树干站稳：“铁剑门以铸剑闻名，门中弟子黎明即起，练剑声能传数里。“她望向死寂的小镇，“太安静了......“

两人谨慎地向小镇靠近。随着距离缩短，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飘了过来。林秋的手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镇口的石碑上刻着“剑冢“二字，此刻却被某种利器划得面目全非。石碑下躺着几具尸体，看装束都是普通镇民，但死状极为诡异——每个人的胸口都有一个碗口大的血洞，心脏不翼而飞。

“是魔教的手法。“苏挽星脸色煞白，“血祭......“

林秋蹲下身检查伤口，发现边缘处有烧灼的痕迹。“不全是。“他指向那些焦黑的皮肉，“还有剑气......很熟悉的剑气。“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心头。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铁剑门可能已经沦陷，而凶手很可能是......

“石耀。“苏挽星说出了那个名字，“青冥谷冰洞里被冻住的那个人。“

林秋想起在玄冰鉴世界中看到的景象——那个被冻在冰柱里的铁剑门高手。如果他也像莫天机一样被魔教控制......

“先找地方安顿。“林秋重新背起苏挽星，“你需要休息。“

他们在镇子边缘找到一间空置的民宅。屋内积了层薄灰，显然主人已经离开多日。林秋小心地将苏挽星放在床榻上，取出焚天炉放在她伤口上方。

“别......“苏挽星虚弱地摇头，“炉子吸收太多魔气......会反噬......“

林秋固执地催动炉子：“总比让你被魔气侵蚀强。“

焚天炉发出微弱的红光，一缕缕黑气从伤口中被抽出。随着魔气离体，苏挽星的呼吸平稳了些，但焚天炉的颜色却变得更加暗沉。

“够了......“她抓住林秋的手腕，“再这样下去......炉子会失控......“

林秋不得不收起焚天炉。他取出玄冰鉴贴在苏挽星额头，帮她降温。冰冷的触感让苏挽星打了个寒战，但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

“听着......“她气若游丝，“如果见到石耀......不要相信他说的任何话......铁剑门的心剑术......能操控人心......“

林秋点头，将玄冰鉴重新挂回胸前。两件圣物的力量在他体内形成了微妙的平衡，暂时压制住了血魂玉的躁动。但黑袍人的声音仍在脑海中回荡，提醒他这种平衡有多脆弱。

“我去探探路。“林秋给苏挽星盖好被子，“你睡一会儿。“

小镇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林秋沿着主街向山脚走去，越靠近铁剑门山门，血腥味就越浓重。路边的尸体也越来越多，有些甚至被钉在了墙上，摆出诡异的姿势。

山门处的景象更加骇人——十八具身着铁剑门服饰的尸体被倒挂在牌坊上，每个人的胸口都插着一柄铁剑。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地面汇成一道细流。

“剑祭......“林秋喃喃自语。这是铁剑门最残酷的刑罚，专门用来处决叛徒。但眼前这规模，更像是某种仪式。

牌坊下的石阶上坐着一个身影。那人一袭灰衣，背对着山门，手中捧着一颗鲜红的心脏，正慢条斯理地啃食着。

“来了啊。“那人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出奇地年轻，“比预计的晚了两天。“

林秋的手按在剑柄上：“石耀？“

灰衣人站起身，转过身来。出乎意料的是，这是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面容清秀，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如果不是他满手鲜血，嘴角还挂着肉屑，林秋几乎要以为这是个误入此地的书生。

“正是在下。“石耀优雅地行了一礼，“青云剑宗的林师弟，久仰大名。“

林秋警惕地后退半步：“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清理门户而已。“石耀随手扔掉那颗残缺的心脏，“这些废物投靠魔教，死有余辜。“他舔了舔手指上的血迹，“倒是你，带着血魂玉大摇大摆地到处跑，胆子不小。“

林秋的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

“心剑术可不止能操控人心。“石耀轻笑，“还能读取记忆。“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比如现在，我就知道你那位漂亮的师姐正躺在镇子东头第三间屋子里，伤势很重。“

一股寒意顺着林秋的脊背爬上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回去保护苏挽星，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转身只会让两人都陷入危险。

“你想要什么？“

石耀歪着头想了想：“合作。“他指了指山顶，“铁剑门禁地里藏着第三件圣物——天罡剑。但禁地有祖师爷留下的剑阵，只有身怀圣物之人才能进入。“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这个。“石耀突然抬手，一道剑气擦着林秋耳边飞过，击中他身后某个物体。林秋回头，看到一具正在爬行的“尸体“被钉在了地上——那东西虽然穿着铁剑门弟子的衣服，但皮肤已经变成了青黑色，指甲暴涨三寸，分明是魔化的迹象！

“看到了吗？“石耀甩去剑上的黑血，“整个铁剑门，除了我，都变成了这副德行。“他的笑容变得狰狞，“包括我那位敬爱的师父。“

林秋的胃部一阵绞痛。他想起焚香谷的惨状，想起莫天机被噬心蛊控制的模样。魔教的渗透远比想象中更严重。

“为什么帮我？“

石耀突然收敛了笑容：“因为二十年前，你父亲救过我一命。“他转身向山上走去，“跟不跟来随你，但日落之后，剑冢里的活尸会倾巢而出。你那位师姐......“

话未说完，林秋的剑已经抵在了他后心。

“带路。“林秋的声音冷得像冰，“但若敢耍花样，我保证你会死得比那些活尸更惨。“

石耀大笑：“这才像话！“

上山的路上，石耀像个热情的导游，滔滔不绝地介绍着铁剑门的历史。这种反常的轻松让林秋更加警惕。尤其是当他提到“心剑术的最高境界是操控自己的心“时，眼中闪过的狂热令人不寒而栗。

“到了。“石耀在一处悬崖前停下，“剑冢禁地。“

悬崖边立着九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刻着不同的剑诀。中央是一块光滑如镜的石台，上面插着半截锈迹斑斑的铁剑。

“天罡剑就在下面。“石耀指了指悬崖下方，“但要通过剑阵考验。“

林秋走到悬崖边向下望去。云雾缭绕中，隐约可见一道铁索桥通向对面的山峰。桥身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剑，在风中叮当作响。

“怎么过去？“

“走过去。“石耀咧嘴一笑，“当然，剑阵会考验你的资格。“

林秋刚要迈步，胸前的血魂玉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黑袍人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响：“陷阱！那小子没安好心！“

几乎是同一时刻，石耀突然拔剑刺向林秋后心！早有防备的林秋侧身闪避，反手一剑劈向对方手腕。

“反应不错！“石耀轻盈地后跃，“看来血魂玉已经开始苏醒了？“

林秋没有答话，而是直接祭出焚天炉。炉口喷出一道烈焰，逼得石耀连连后退。

“别激动！“石耀举起双手，“刚才只是个小测试。“他指了指悬崖，“真正的考验确实在那里。但如果你连我的偷袭都躲不过，下去也是送死。“

林秋冷冷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测试我？“

“因为我要确定，你到底是林秋......“石耀的眼神变得危险，“还是血魂道人。“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林秋头上。他确实感觉到，随着使用圣物的次数增多，黑袍人的意识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有时候他甚至分不清，某些念头到底是自己的，还是那个邪恶灵魂的。

“我是林秋。“他咬牙道，“永远都是。“

石耀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那就证明给我看。“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走过剑阵，拿到天罡剑。我会在山下等你......顺便照看你那位师姐。“

林秋瞳孔骤缩：“你要对她做什么？“

“放心，暂时什么都没做。“石耀转身向山下走去，“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日落之前，带着天罡剑来剑冢找我。否则......“他的声音飘散在风中，“心剑术可以让人死得很慢很痛苦......“

林秋恨不得立刻追上去杀了这个疯子。但理智告诉他，苏挽星需要天罡剑救命。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铁索桥。

刚踏上第一块木板，异变突生——桥上的千百把剑同时震颤起来，发出刺耳的嗡鸣。这声音直透脑海，林秋眼前一黑，险些栽下悬崖。

“剑心考验......“他咬牙稳住身形，“必须挺过去......“

第二步，第三步......每走一步，剑鸣声就更加刺耳。到第七步时，林秋的耳孔已经渗出血丝。更可怕的是，胸前的血魂玉开始发烫，黑袍人的声音与剑鸣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放弃吧......“黑袍人低语，“让我来掌控身体......这些噪音伤不到我......“

林秋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他不能屈服，一旦让黑袍人掌控身体，苏挽星就真的没救了。

第十步，铁索桥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两侧的剑脱离锁链，悬浮在空中，剑尖全部对准了林秋！

“嗖嗖嗖——“

数十把剑同时射来！林秋仓促间挥剑格挡，但仍有几把剑划破了他的衣衫。奇怪的是，伤口并不疼痛，反而有种诡异的麻木感。

“心剑无形......“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剑鸣中若隐若现，“伤人先伤己......“

林秋突然明白了——这些剑伤的不是肉体，而是心神！他强忍眩晕，继续向前。每被刺中一剑，眼前的景象就模糊一分。到后来，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桥上，还是已经坠入深渊。

“坚持住......“他对自己说，“为了师姐......“

第二十步，林秋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全靠意志力在支撑。血魂玉的躁动达到了顶点，黑袍人的咆哮与剑鸣形成可怕的共鸣。

“蠢货！你会害死我们两个！“

林秋充耳不闻，继续向前。就在他即将到达对岸时，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所有飞剑突然合为一体，化作一柄巨剑当头劈下！

避无可避之际，林秋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主动迎向巨剑，同时将玄冰鉴和焚天炉同时祭出！

“轰——！“

三股力量相撞的冲击波将林秋掀飞出去。他重重摔在对岸的石台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而那把巨剑，则被两件圣物暂时抵住，僵持在半空。

“就是现在......“林秋挣扎着爬向石台中央的那半截铁剑。每移动一寸，都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他的神经。

终于，他的手握住了剑柄。一瞬间，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林秋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虚无中，周围是无数的剑影。每一道剑影都代表一种剑意，而他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道。

“心之所向......剑之所指......“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选择吧......“

林秋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苏挽星的面容。她的坚强，她的温柔，她为他挡剑时的决绝......这些记忆化作一道纯净的剑光，照亮了整个虚无空间。

“原来如此......“林秋睁开眼，发现自己仍跪在石台前。手中的半截铁剑已经焕然一新——锈迹褪去后，露出下面寒光凛凛的剑身。剑格处刻着两个古朴的小字：天罡。

“成功了......“林秋虚弱地笑了笑，随即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秋被一阵刺痛惊醒。他发现自己躺在剑冢的石碑旁，石耀正蹲在旁边，用匕首划开他的衣袖。

“醒了？“石耀露出天真的笑容，“别担心，只是取点血。“

林秋想要反抗，却发现全身动弹不得——心剑术的副作用还没消退。

“天罡剑呢？“

“在这里。“石耀指了指插在一旁的宝剑，“放心，我对它没兴趣。“他小心地收集着林秋伤口渗出的血，“我要的是这个——血魂玉宿主的精血。“

林秋心头一凛：“你要做什么？“

“复活我师父啊。“石耀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晚饭，“他被魔气侵蚀得太深，需要新鲜的血魂之力才能恢复理智。“

这个疯子居然想复活一个被魔化的铁剑门主！林秋拼命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石耀将他的血滴在一个瓷瓶里。

“别这副表情。“石耀封好瓶口，“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个秘密——你那位师姐身上的魔气，是李道玄下的手。“

“胡说！“林秋终于找回了声音。

“心剑术从不说谎。“石耀站起身，“想想看，为什么赵长老的剑上恰好有克制她的魔气？为什么李道玄给你的任务这么巧就暴露了行踪？“他俯身在林秋耳边轻语，“因为从一开始，你们就是诱饵啊......“

林秋如坠冰窟。他想起苏挽星昏迷前的警告，想起李道玄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难道这一切真的是个局？

“时间到了。“石耀突然看向山下，“你师姐应该已经醒了。带着天罡剑去找她吧，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说完，他纵身一跃，消失在剑冢深处。与此同时，林秋感觉身体的掌控权渐渐回来了。他艰难地爬起来，抓起天罡剑向山下跑去。

夕阳西下，将整个剑冢染成血色。林秋跌跌撞撞地跑回那间民宅，推开门时，看到苏挽星已经醒了，正坐在窗边望着远方的山峰。

“师姐！“林秋冲过去，“你没事吧？石耀有没有......“

苏挽星转过头，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你回来了。“她的目光落在天罡剑上，“成功了？“

林秋点头，却注意到苏挽星的眼睛有些不对劲——瞳孔周围有一圈极细的红线，像是血管破裂的痕迹。

“你的眼睛......“

“心剑术的副作用。“苏挽星轻描淡写地说，“石耀来过了，用读心术查看了我的记忆。“她握住林秋的手，“别担心，我没事。“

林秋想起石耀的话，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但看到苏挽星苍白的脸色，他决定暂时隐瞒。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他收起三件圣物，“魔教的人可能已经......“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响动。两人警觉地望去，只见街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数十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是那些被魔化的铁剑门弟子！他们正循着活人的气息，向民宅包围过来。

“活尸夜行......“苏挽星挣扎着站起来，“必须突围！“

林秋将天罡剑递给她：“这个能克制魔气。“

苏挽星摇头：“圣物认主，只有你能发挥它的威力。“她抽出自己的佩剑，“我掩护你，从后门走。“

“不行！“林秋坚决道，“要走一起走！“

活尸已经撞开了前门，腐朽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林秋不再犹豫，一手持天罡剑，一手扶着苏挽星向后门移动。

后巷里同样有活尸徘徊，但数量较少。林秋挥动天罡剑，剑锋所过之处，活尸纷纷倒地。但更多的怪物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将他们逼入一条死胡同。

“没路了......“苏挽星靠在墙上喘息。

林秋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胡同尽头有一口枯井。井壁上刻着铁剑门的标记，很可能是条密道。

“跳下去！“

两人纵身跃入井中。下落了约莫三丈，林秋的脚触到了实地。井底果然有一条狭窄的隧道，通向未知的方向。

“走！“林秋点燃火折子，搀着苏挽星向隧道深处前进。

身后传来活尸坠井的闷响，但那些怪物似乎不敢进入隧道，只是在井底徘徊嚎叫。

隧道蜿蜒曲折，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微光。两人加快脚步，最终从一个山洞中钻出。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河谷，远处能看到官道的轮廓。

“暂时安全了......“林秋长舒一口气。

苏挽星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林秋，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她的声音异常严肃，“在石耀读取我的记忆时，我也看到了他的部分记忆......“

“什么记忆？“

“关于李道玄的。“苏挽星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异样的红光，“二十年前那场大战后，七大长老中有三人被魔气侵蚀。你父亲、我父亲，还有......“

“李道玄。“林秋接上了她的话，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所以他才派我们来收集圣物？“

苏挽星点头：“天罡封印不仅能镇压血魂玉，还能净化魔气。“她苦笑道，“我们一直被利用......“

林秋握紧天罡剑，剑身发出轻微的嗡鸣，似乎在回应他的愤怒。黑袍人的声音趁机在脑海中响起：“现在你明白了吧？所谓的正邪之分，不过是权力的游戏......“

这一次，林秋没有反驳。他望着远处官道上隐约的火光，知道更艰难的战斗还在前方。但无论如何，他必须集齐七件圣物——不仅为了封印血魂玉，更要揭开二十年前的真相，为所有被利用和牺牲的人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