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彩凤回家
第二天一早，沈老头刚到摆摊的地方，摊子还没支开，就见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已经等在那里。
他边把家伙事儿往外掏，边问：“公子在等老朽？”
华衣公子颔首：“老神仙早！”
老神仙笑着说：“老朽不早，公子早！这一大早，公子等老朽作甚？”
公子说：“找老神仙还能作甚？自然是算命卜卦喽！”
老神仙收拾完，坐下，慢悠悠问：“那公子要算什么，卜什么？”
公子在老神仙对面客位也坐下，也慢悠悠答：“找一只丢了的鹦鹉！”
老神仙看着他，忍不住一笑。
公子问：“老神仙笑什么？”
老神仙说：“没什么，只是蹊跷，这两天怎么都在找鹦鹉？什么宝贝鹦鹉，这等稀罕？”
公子说：“又不是一家的，别人找别人的，我找我的。”
老神仙便摸胡须，便点头：“确实，又不是一家的，他找他的，你找你的。”又问：“那么公子的鹦鹉，又是何时何地丢了的？”
公子把丢的时间和地点说了一遍，这不就跟王员外家的一样？
老神仙问：“鹦鹉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公子说：“自己的。”
老神仙沉吟半刻，说：“公子这趟来，如果当真是找那只鹦鹉，那不用测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公子正想继续追问，忽然一道喊声打断了他，仔细一看，竟是昨天在林中找鹦鹉的那位。
那人看见公子，也惊讶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公子看着他，却不答话。
老神仙见状，便道：“二位认识？这位公子也是来找丢失了的鹦鹉，既然认识，那要找的是同一只？”
李三更迷惑了：“小人跟这位公子不认识，就是昨日去了老神仙指引的所在，曾偶遇这位公子，没想，今早却又遇见，且公子居然也要找鹦鹉，天下竟有这样巧合的奇遇！”
老神仙又摸胡子，笑眯眯问：“那你们找到那只鹦鹉了吗？”
李三急道：“就是没有，今早才又来麻烦老神仙，再问问，或者昨日是我会错意了，才没寻见？”
老神仙问：“你们去了那树林子见到什么了？”
李三道：“树林子只有树，多的是鸟，但没有我们要找的那只。”
老神仙看了一眼公子，又问：“在何处遇见这位公子的？”
李三不假思索道：“公子坐在小湖泊边的树杈上。”
老神仙又看旁边公子，一脸了然：“原来是在湖泊旁的树杈上啊！这位公子的身手，还真是灵活，咱们一般人坐凳子，他轻轻松松上树！”
李三也看向公子，赞叹道：“还真是！”
公子面无表情。
李三拉回正题：“老神仙快再给小人指点指点，咱家彩凤究竟在何处？”
老神仙笑得古怪：“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众里寻他千百度，那只鸟在灯火阑珊处！”
李三听不懂：“老神仙今日怎么只管念诗？”
老神仙道：“昨日在林子里，今日又不在了。我看你们也别找了，说不定，过两天，他自己回去了。”
李三更急了：“不行啊！我们小姐茶饭不思，日日以泪洗面，都快下不来床了！这样下去，别说亲事，就是身体恐怕也吃不消，我们老爷夫人跟着着急，也是一样煎熬！”
老神仙瞟了一眼公子，见他不言不语，眉头紧锁，心中更笃定了，说：“这么严重了？这只鹦鹉也是不懂事，说走就走，也不怕家里人悬心！”
李三哭笑不得：“彩凤虽然会说话，也只是学舌，一只畜生，哪里晓得家里人会悬心？”
老神仙说：“那可不一定，别说活物，就是死物，相处久了，也是会有感情的。”又转头问公子：“公子你说是吧？”
公子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他说：“可能彩凤有自己的苦衷呢！”
李三无奈道：“我家彩凤只是一只鹦鹉，二位就别拿小人玩笑了！”
老神仙说：“行啦！你也别在我这儿浪费功夫，回去等着，也就这一两天，说不定见你们小姐不好，他也舍不得呢！公子，你看我这话有道理没道理？”
公子没答他。
李三没办法，只能起身回去。
只剩下二人，沈老头道：“公子还有何事？无事也走吧！老朽还做生意呢！”
公子问：“方才老神仙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何意？”
老神仙道：“天边即是眼前，眼前说不定也是天边。究竟是天边，还是眼前，还得由公子自家丈量！”
公子放下一块银子，起身离开，正好撞见来探师父班的青阳，彼此互看一眼，擦肩而过。
青阳坐到师父对面，问：“一大早的，怎么来了一只鹦鹉？”
师父说：“人找鹦鹉，鹦鹉也说自己找鹦鹉，鹦鹉最近紧俏。”
青阳被他师父说得云山雾罩：“到底是人找鹦鹉，还是鹦鹉找鹦鹉？”
师父说：“人找鹦鹉，却相逢不相识。鹦鹉找鹦鹉，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从老神仙这儿离开之后，李三心里直犯嘀咕，头前说的地方他们找了，但没找到，此番又说不用找了，自己会回来，而且就这一两天，这谁敢信啊？他甚至不敢回报，怕老爷夫人小姐再失望，说鸟自己会回来，比指示一个地方让他们去找，还难以置信！
这天黄昏时分，王员外府中忽然掀起一阵喧闹，前前后后，错落有致的人声，弥漫在各个角落，都在喊彩凤，彩凤，彩凤回来了！彩凤自己回来了，跟它走时一样，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悄无声息，就出现在小姐房间的架子上。
当李三亲眼看见熟悉的彩色鸟毛，甚至忘了高兴，心里只惊叹，神仙果然是神仙，说一两天就一两天，前次彩凤肯定也去了那片树林子，只是他们没找到，什么时候能问问彩凤才好呢！
合府上下都欢欢喜喜，最高兴的，自然还是王家小姐，找了这好几日，她虽然坚持着，但也是越找越绝望，委实没想到，彩凤还能自己回来。它没瘦也没脏，还跟离开前一样干净漂亮，看来没有受苦。
王小姐仔细检查了一遍爱宠，发现没有任何不妥，放下心来，带着后怕责备起来：“你自己会飞走，也能飞回来，倒是自在，完全不管我为你食不知味，寝不安席！你说说，你知道错了吗？以后还敢吗？”
彩凤咕咕两声，学舌似的说：“还敢！还敢！”
王小姐气得拍了一下它的小脑袋，说：“你可真是没心没肺没心肝！”
彩凤又学：“没心肝！没心肝！”
王小姐又好气又好笑：“罢了！我也是疯了，跟一只小畜生计较什么？它除了会学舌，还懂什么？难不成会学人说话就是人了？”
彩凤不学了。
王小姐又说：“为了你，我连婚事都无暇顾及，不是担心你饿着冷着，就是担心你被别的东西吃了，日日以泪洗面，爹爹娘亲都急坏了。你说你是不是不懂事？你就是不懂事，你怎么会懂呢？我跟你再亲密再无间，你也就是一只鸟而已！”
彩凤没学一个字，小眼珠子滴溜溜看着王小姐。
王小姐继续说：“自从四年前我把你救回来，咱们就没有分开过，你日日在我这屋檐下待着，陪我说话解闷，我还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离开，我们会分开。你要是个人，是个小丫鬟，咱们这样深厚的感情，你肯定舍不得离开，肯定要陪着我出嫁，但你不是人，你是一只鹦鹉！彩凤，你没有心！”
彩凤又学了：“没有心！没有心！”
王小姐点点它的脑袋：“对！你没有心！你是小畜生！”又把彩凤抱进怀里：“没有心就没有心吧！谁让我在乎你呢？以后可不能再跑出去了，明天就让人把架子上的链子加固，你就老实点儿，当我的陪嫁小鹦鹉吧！”
陪嫁小鹦鹉默然叹息。
这几天王小姐日夜不宁，早已疲惫不堪，爱宠回家，饭都多吃了好几口，到晚上也能睡着了。夜阑人静，丫鬟在外室的小床上守夜，小姐房间也是悄然无声，主仆早已进入梦乡。
满室的昏暗里，却见小姐的床头坐着一个男子，不言不语不动，仿佛一尊石像，静静注视着熟睡中的女子。忽然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触碰一下女子的脸庞，但又怕惊醒女子好梦，那只手到底没有伸出去，半路又缩了回去，仍旧坐在原处，就这么一直坐着，坐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王小姐骤然梦中惊醒，掀开被子，光着脚就跑下床，直到看见昨晚安置在桌子上的鸟笼还在原处，才稍稍安心。打开蒙着的布，彩凤还好好睡着，王小姐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将布蒙上，自己也折返回床榻。
也不知为什么，虽然彩凤已经回来，但她总觉得它就是回来看看，总归还是要离开，并且离开了就再也不会回来，永远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