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虚构的面孔

每个班都有那么一两位同学，他们自称为“妇女之友”或是“铁哥们”，与异性“打成一片”，并自诩为“融入其中”。而在其中，总会有那么极少部分人，会借着自己一副巧言善辩的嘴脸，将真正的面容加以包装，并以“朋友”的称号来“发光发热”。

贾固安今天就见识到了这样的人，也借此机会，见识到了更多的人，他们在不同人面前搭起的不同面孔，以及不用的一套辞藻，更是给贾固安留下了“教科书式”的观摩教材。

在“妇女之友”中尤其凸显的一个，叫做郭隅蚩。

贾固安注意这个人很久了，不仅是在他人的言语交谈中，也是在校园里的每个角落。

他着实有些，太张扬，引人注目。

有些时候，脱离了课堂和老师的视线，某些同学隐藏在光鲜亮丽的表面之下的面孔，便会难以抑制地暴露出来，招致群众的愤怒和鄙夷。

郭隅蚩就是这么一位人物，令人可恨，又令人可惜。

一切的开始，只是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

“这题也是真够恁凉逆天了。”吴畅将笔一扔，嘴巴里嘟囔着，拿起本子向门外走去。“他大坝的，吴畅恁等一下老子。”杜瑜雯看着演算满的草纸，将笔一扔，咬着牙赶上吴畅。贾固安看着他们两个，不屑地拿出笔：

“有些题，就是为了筛选出精粹的人才而出。”

不出两分钟，贾固安将笔一扔，“看来，这道题的目的不是筛选出我来。”他苦笑两声，看了看门外，内心有些迟疑。倒不是不好意思去问老师，但经过刚才一节物理课，以及作为物理老师的班主任的“洗礼”和一阵“温柔教导”，让他实在是不敢去询问，尤其是那句“这么简单的一题都不会，我上课讲的时候，你们真的有在认真听吗？”以及最最致命的，“难道，你们就真的没有热情和一点点付出在物理上吗……”客观而言，班主任褚老师对这个班的学生确实不错，不论是在学习上还是在生活上。不过终究是年龄间的差异和环境的不同吧，褚老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学生在受到她的训斥后会对她长存怨念，同学们也很难在心中放下“面子”去“原谅”她，最起码的，现在的贾固安是很难劝说自己去办公室询问她的。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旁的谈话：

“郭隅蚩，请问这道题该怎么做啊？”

“哎呀，你怎么这都不会呦，你的脑子，是猪~脑~子~吗~”

这股声音娇柔做作，很明显是一种捏着嗓子发出来的，有一种想要装作深沉和俏皮，却导致的不正常不健康的干涩和尖细。贾固安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却克制不住自己内心中对猎奇的好奇，压抑着恶心向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一位女生正站在桌子旁，低着头，将本子放在郭隅蚩的身前，低着头，注视着本子上的题目，而郭隅蚩则没有看一眼题目，而是将视线投在那位女生的身上，眼微眯着，挑逗地说道。

贾固安只觉得一阵无语，感叹道果然成绩好的人或多或少夹杂着一些奇怪的特点，或者说，抽象。就像是班级中的第二名顾忠澈，虽说理科极好，但总会将自己的“思维”发散于其他领域，就比如今天中午，他就为了证明自己通过反复实验而制成的胶水具有实用性，自告奋勇地帮李蕙馨去粘好坏掉的木雕，结果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被打开盖子时飞溅的胶水粘住了眼睛，“中彩”下了“火线”回家休息了。而全班第一，他迟疑了一下，看向讲桌旁。李辰纥，一个沉默的，阴沉的人，着实是让人捉摸不透呢。而郭隅蚩，虽然不知底细，但通过道听途说，贾固安大抵能猜到八九不离十，好像是一个外校的专修与物理竞赛，因为不知名原因必须“落户”一中，通过一中继续从事竞赛。

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是这个班唯一一个竞赛者，“独苗”，郭隅蚩便自视高人一等，总是对班上的某些人嗤之以鼻，贾固安也是在后来才听胡嘉柒说，郭隅蚩经常在背后对顾忠澈和李辰纥指手画脚，并与其发生了不少冲突，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而此刻，贾固安正看着他这副挑逗的摸样，眼中充满了鄙夷。

“哎呀，你靠近一点嘛，不然我怎么讲喽？”

“······”

见那位同学有些迟疑，郭隅蚩故作一副可惜的样子，叹了口气。

“那好吧，我只能这么讲啰。”他说着，将视线重新放在题目上，拿起笔讲解起来。

如果他认真起来的话，倒也不错。贾固安看着他们，心里想着。确实，从外表看来，此刻的郭隅蚩虽说视线仍在那位同学身上游走，但嘴中确实是在讲解这道题目的大概解题思路，笔下的字迹也是顺滑秀丽，与其刚才的形象截然相反。然而，郭隅蚩很快又用行动显示了他的本性。

“这都不会，你到底是怎么学的？”似乎是接连的询问彻底消磨了郭隅蚩的耐心，他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砰”得一声，他抄起本子砸向桌面，巨大的声响引起了他人的注意，正在下棋的徐宁海和许招福被吓了一跳，但也是趁此时机，徐宁海偷偷拿走了许招福的“车”。

“数值怪都没了，老弟你拿什么和我斗啊？”

窗外还在打羽毛球的两人也探进头来，张望着发生了什么。前排的李辰纥抬起头，静待好戏。

“你要是不会，可以不学，没人稀罕着你学，你他妈的到底在这里待着干什么啊？”郭隅蚩一边骂着，一边装着自己那腔像是拼多多众人助力砍出来的普通话，既令当局者气愤，又惹旁观者发笑。然而，辱骂是真的，委屈是真的，泪水是很少骗人的。那位女生在受此侮辱后，低下头抽泣起来。郭隅蚩见势还想上前继续辱骂，但很快，他便被一声大喝喝止住了：

“狗东西，你恁凉想干什么？”

众人回头，又见一个本子掠过燥热的空气，径直向郭隅蚩砸去。郭隅蚩连忙蹲下，才闪过这一招“明枪”，待他眼含怒气看清攻击者之后，自动退却了三分。原来是刚从办公室回来的吴畅和杜瑜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也能感受到，刚才一定经历了一顿“爱的教育”。

在龙的身旁盘旋久了，即使不是龙，也能染上半身龙威！

在此刻所有学生的激情似乎都被点燃了，他们在小声议论什么，但更多的还是在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好吧，看样子没人会继续看我们的棋局了。”许招福说着把象棋收了下去。“我车呢？”“4S店。”徐宁海说着，不敢与他对视，并准备起身，“我们得做好准备，万一他们真打起了咋办？”胡嘉柒在许招福耳边小声问道，但许招福白了他一眼，“吴畅不是傻子，他知道真的打起来会付出什么的，他也知道那些人是能打起来的···”“而且吴畅也知道，如果真打起来的话，第一个受罚的人是谁，和他做室友之后，吴畅可是安稳了许多。”徐宁海附和道。也确实如此，在杜瑜雯将女同学拉走之后，吴畅和郭隅蚩在对视几秒之后，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

接下来几节课，在诡异的平静中，缓缓度过。

当晚饭铃声打响后，大多数同学便一哄而散，涌出教室。那位被辱骂过的女生趴在桌子上，小声的抽泣起来。杜瑜雯没有说话，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吴畅站在一旁，小心地扣着手，和杜瑜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哥，你别看我啊，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安慰人的人吗？”吴畅被杜瑜雯盯得有些发毛，忙摆手道。

“你要是让我去揍他一顿，那我倒是十分愿意的。”他继续说道，并“嘿嘿”傻笑起来。然而，杜瑜雯瞥了他一眼，并起身揪住他的耳朵，在旁边低语道：“你觉得这他大坝的是什么很幽默的话吗？啊？吴畅？答えて····”。

“他大坝的，这狗东西也不知道过来给你道歉是吧？”在“教育”完吴畅之后，杜瑜雯又回身安慰起那个女生。不过从杜瑜雯的表情可以看出，她确实对安慰别人并不是十分的擅长，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贾固安才难得的在她的脸上看到无助的神态。

就在这时，有一位女生从门外进来，随之而来的，是她手上一杯澄澈的温水。她走到了抽泣的同学身旁坐下，也就是在看到她的瞬间，杜瑜雯松了口气，并用感激的眼光看着她，她向杜瑜雯微笑着点点头之后，杜瑜雯便欣然离开教室。与面对杜瑜雯相比，在面对这位女生时，同学明显地放松了许多，她抬起头望了望女生，低声说了些什么，泪水又忍不住冒了出来，女生只是用随身的手帕轻轻地替她擦去眼泪，并柔声说道：“安心地哭一哭吧，不要憋在心里，没关系的，在我这里，不论你有多难过，都可以对我说出来，也可以在我这里好好得哭一场，我知道大家都会理解的，你受了很大的委屈，难受是理所当然的。学习是一个过程，每个人的接受程度都有差异，我知道你只是暂时地不理解，你的内心也一定是很难过的吧。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努力，我也看到了你努力的结果，他今天说的话确实非常的令人伤心，所以你可以向我尽情地倾诉，我也愿意一直陪你，带着你一起向前呢，因为我知道，你对于你的家长来说是最棒的，对于你的朋友来说是最棒的，对于每一位老师来说是最独特的，对于我来说，你也是最棒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温水递过去，嘴上仍挂着暖人心扉的微笑，眉角发散着动人的光辉。

“真的······真的非常谢谢你······范宵荧······”那位女生擦去了眼泪，呜咽着说道。范宵荧摆了摆手，耸耸肩笑了笑。“咕噜咕噜”就在此时，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只是片刻，她的脸便晕红起来，一直发散到耳根。“哎呀！都忘记了你还没有吃晚饭呢！都怪我······”那位女同学不好意思地说道，又看了看挂在黑板上的电子钟表。“还有点时间，但我实在是不想去食堂了，咱们一起去小卖部随便买点东西垫吧垫吧吧。”范宵荧点点头，又露出了一个带有俏皮和可爱的笑容，半摊在女同学的身上，跟着她一同出去。就在马上出门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在思索一会儿后，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贾固安同学，你晚上什么都不吃的话，真的没有问题吗？”

贾固安一愣，他全然没有想到在这个班还会有人注意到他，他连忙摆摆手，受宠若惊般地连说几声“没事”之后，范宵荧才离开。在范宵荧离开视线后，他才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真没想到这个班还会有这样的同学呢，贾固安自言自语道，心中却仿佛涌入一股暖流，感觉到舒适和温馨。虽然才刚说过不吃饭也没关系，但他现在却不知为何，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冲动，驱使着他去食堂。

就当是去看看这里的“菜系”吧，贾固安为自己翻了个白眼。

然而，食堂的氛围却更有些微妙。

因为来晚的原因，等到贾固安买好饭后，供他选择的位子已经所剩无几。吴畅，徐宁海所坐的桌子已经人满为患，而张白凝的身旁倒还有几个空缺，不过，贾固安可不想去打搅他和王憬悦，虽然两个人看似只是普通地吃饭，但王憬悦那宠溺的眼神还是让贾固安望而却步。此等至福，还是让张白凝一个人受用吧，他偷笑两声，最后将目光放在了郭隅蚩的旁边，然而，待他再将视线放远一些，不免有些错愕：

怎么周围，都是女生啊？

凭心而论，贾固安并不是一个十分封建古板的人，人多地狭的道理他也懂，有些突出情况他也不难理解。只不过，他清晰地记得郭隅蚩是第一个起身跑出教室的人，按理来说他是不会面对这种”困境“的，然而，在看到他与周围的同学左来右往，左捧右笑之后，贾固安还是感到一阵不适。而当看到他毫不客气地将筷子伸进别的同学碗中，并一阵嬉笑之后，贾固安还是感到了一阵心理上的不适。再看一眼吴畅和其他人，从他们的表情中不难看出他们此刻内心中的无奈和鄙夷，徐宁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像是在承受什么大刑一样才将嘴里的一口饭咽下，而吴畅则更是夸张，直接将啃到一半的翅根吐了出来，正中张超飞的新跑鞋上。

“白的，熊。”

“客气了，飞。”

胡嘉柒面带憔悴地抬起头，和贾固安对视一眼，一副同病相怜的眼光。

“我吃饱了，你就在这坐吧。”胡嘉柒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好像要打掉什么脏东西似的，贾固安带着感激点了点头，虽然这个位子需要和郭隅蚩背对背“拥抱”，但和与他相邀共饮而讲，还是很不错的。

然而很快，贾固安就会因为自己的所听所闻而后悔选择这个位置，并对这个家伙感到深深的厌恶。

似乎是看到大多数男同学都走完了，郭隅蚩很快就露出了另一幅面孔：“知道吗，就尚梓玥啊，我是一点都不想给她讲那道题，多么基础啊不是，可她就是不会就是不会，还非得缠着我给她讲，我就不过是给她讲的时候有些急了吗，结果她就这样那样的，实在是太······还有那个吴畅，非得装什么大好人，好像就他一个会乱扔书一样，如果他能有我一半的耐心，也不至于身边都是这些狐朋狗友······”说着，他还故作叹息道：“哎，在这个地方你们都看不起我呢，我都懂，真的是，就因为我什么都会，就因为我比你们聪明，所以你们都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吗？”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几句话之后，那些女生非但没有感到厌烦，反而叽叽喳喳地笑了起来，他也故作扭捏地笑道：“哎呦，还是你们好呦，真的是我的好朋友，不像那些男生······”

诶呦！贾固安无声呐喊，却还是苦笑了两声。

人在无语到极致的时候，确实是会笑的。

贾固安还是没能坚持住吃完，早早退场。然而，当他回到教室后，却发现自己的桌子上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包饼干。而在前排，范宵荧正抱着另一位女同学，在她怀中撒娇道：“谢谢你啦张紫沫酱~知道我没去食堂也没抢到小卖部的面包，特地给我买的饼干！这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呢。”张紫沫酷酷地笑了笑，“女人，这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她甩了甩头发，无所谓地说道，然而，贾固安能看到她隐含着一种无奈和可惜，在和她对视的那一眼，贾固安清楚的看到她用唇语说道：

不是我干的哈，有一位不便暴露姓名的人，托我之手送给你们的，你也算是有福了，走得晚一些，她/他也给你买了一份······

贾固安没有再说些什么，将这包饼干咽入腹中。

又是谁，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注视着这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