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抬眸皆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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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未明的界限

贾固安从未想到,与李辰纥的第一次接触,会以这种微妙而又奇葩的方式开启。

“吴畅,你带几个人去帮体育老师拿一下器械。”午休时,班主任在摄像头中喊道。吴畅还没来得及答应,就有几位男生咋呼着起身,并身藏网球拍,怀抱篮球,跑出了八旬老太抢特价鸡蛋的风范,向操场跑去。

为人民服务嘛,咱也是人民;劳动最光荣嘛,打球也是劳动的一部分。

吴畅看着他们跑出后门,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后排所剩无几的几个爷们,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自是不好意思提起女生的名字,当然了,杜瑜雯是被他排除在“女生”行列之外的,不过作为文艺委员,有“军令”在身,务必一个中午攻下“黑板报”这个任务,属实有些严峻。看着杜瑜雯汗都来不及擦得背影,吴畅知道,如果此时他再不解风情地呼喊杜瑜雯的话,那么他今天真的会被众人“群起而攻之”,被打成真正的“熊大”了。于是乎,在“可汗大点兵”,将后排所剩无几的男生一一喊出之后,他略带尴尬的看了看贾固安:

“那个,贾固安同学,请问一下······”

“没事,我去。”

说实在的,贾固安倒对这些事情有几分热情和期待在心里。毕竟从来这里之后,他就一直觉得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壁将他与这个班级的同学隔阂开,这不是那种迅哥和闰土间阶级的墙壁,而是一种不敢接触,刻意远离的墙壁。它可以被轻易地推开,但每当贾固安有意主动推倒之后,他就会可悲的发现这些人又后退几步,在被推倒的墙壁后面重新树立起来了以面新的墙壁。

贾固安明白,与这些已经相处了一年的同学相比,他作为一位“外来者”,有理由会被认作是一位“入侵者”。而破冰的关键,归根到底,还是需要他用自己的行为去证明,他想融入这个班,也一定会融入这个班。想到这里,他突然感觉的有些好笑,当初说着想要以旁观者身份不插手的自己,此刻却又那么的渴望融入这个集体。

Who care?谁叫这个班级那么有意思呢?谁叫自己这么有内涵的男人轻浮又善变呢?

贾固安想着,带着一副傲娇的神情从后门趾高气扬地走出去,只留下吴畅在后面上带有几分疑惑。“额,搬个东西而已···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吗?”他自言自语道,但是杜瑜雯直接一个粉笔头飞了过来:“让你大坝的去搬个东西你就快去啊!他们都出去了你还在后排楞你大坝呢?你多大的体型自己是不知道吗?”吴畅这才注意到自己挡住了杜瑜雯的路,似乎是跳起来的让开,还一不小心地带动了后排桌椅的“连锁反应”,只听一阵”咚咚锵锵“之后,吴畅便脸红得根猴子腚一般,从后门跑了出去。“杜瑜雯你给大爷我等着,等黑板报检查过去之后,看看你的成品还能保持几天。”他小声嘟囔着,跑下楼,只听得背后传来一句:

“熊大耍杂技喽·····”

不得不说的是,在炎夏的正午,出来当苦力这件事可一点都不会比学习轻松。天空中一轮明晃晃的太阳,正肆意地将灼人的火舌舔在大地上,席卷起寥寥无几的水分,燥人的鸣蝉瘫倒在重叶遮掩的枝干上,在绵延不断的鸣唱中偷偷夹杂着几句对太阳的咒骂。就连迎面吹来的缕缕微风,都暗含着焚人的念头。

在一中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就算是路过的一条狗,都得被掏走几丝阳气。

很显然,在炽热的环境下,任何生物的动力都会大大锐减。即使是刚才几位跑得最欢腾的男孩,此刻也都像是刚从理发店里走出来一样蔫了。“喂,那边几个,别光干看着啊,快过来搬!”吴畅看着他们,气不打一处来,放下手中的哑铃片,扭了扭脖子就要上去。“熊大怎么嘿呼人啊?”张超飞阴阳怪气道,几位男同学也纷纷附和,顿时空气里就弥漫着快活的气息。“张超飞······”吴畅脸一黑,顿时,张超飞就感觉一阵寒意爬上了脊骨,就是是在炎热的酷暑,但他还是能感受到重重杀意。

“吴畅,国际惯例啊,厕所蹲坑的人是有命令规定不能伤害的······”

“是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你还有机会跑到卫生间?!”

吴畅一脸势要把张超飞千刀万剐的神情,向他扑去,张超飞两脚一蹬地,顺势又上肢牵动腰部扭转,在躲开吴畅的瞬间与其拉开一定的距离,接着两腿快速抬起,在步幅较小的情况下短时间内将步频拉升到了极致,顷刻间便跑出数米开外,紧接着调整步伐,降低步频,微微起身,将重心调整至一个方便而稳定的方位,为接下来的”持久战“做好准备。

在一中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就算是路过的一条狗,也会进化出比肩神明的体魄。

看着渐行渐远的吴畅和张超飞,以及随之离去的众人,最后只剩下了贾固安,胡嘉柒,徐宁海和张白凝,以及随之而来的杨兮諾和王憬悦几人在夏日的风尘里凌乱。

如果抛开现实不谈,此情此景还略有几分诗意的说。

“管他呢,咱自己也能搬。”徐宁海看着仓库里的东西,耸了耸肩,将两个跨栏用的栏架放在肩上,掂了掂重量,又拖出了拔绳用的绳子,绕过脖子,摊在背上,一转,一架,再喊上张白凝过来,将绳子系在腰间。转瞬间,徐宁海就被“全副武装”,在绳子的捆绑和栏架的推压下,他的脸庞微微泛红,肌肉线条在摩擦中充血,鼓胀起来,略微发黑的皮肤渗出汗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么多你一个人怎么搬得完啊?”杨兮諾看着徐宁海“装载”上这些器械后,还有迈开腿要走的趋势,赶忙上去卸下来一个栏架,红着脸嗔怪道,当她的手指划过徐宁海隆起的肌肉后,又忍不住地低头笑了起来,既有几分娇羞,又带有几丝的欢快。“恁看看呦。”胡嘉柒故作嫌弃,“嘬嘬嘬”了几声,并吹了个口号。徐宁海没有理会他,只是靠在杨兮諾的耳边,轻声询问道:“不要逞能啊,这一个架子可不轻,如果累了的话就告诉我啊。”说着,刚要起身,却发现身上的绳子已经不知何时被张白凝和王憬悦拿在手中。“这和东西还是两个人拿比较方便,让你一个人拿着未免太欺负你了吧?我们就笑纳了哈。”王憬悦笑着说道,并开玩笑地在张白凝身上绕了几圈,“这下子你可跑不掉喽~”就这样说着笑着,几个人便走远了。

“多好呀,看着让人有种尸体回暖的感觉。”胡嘉柒看着他们的背影,打趣道。

“所以,又是只剩下我们哥俩了。”他回头望了望贾固安,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虽然你看不出来哈,但我可是超级有力气的。”说着,又曲了曲,似乎是在展示自己的肌肉。“别现了,你就是再有力气,你的肌肉也穿不透你的脂肪。”很明显,贾固安并未把这个一米六的小胖子放在心上。

“在他们来之前,看看我们尽量能搬些什么吧。”贾固安说着,走进器材室,不过,这马上就会成为自他到这所学校以来所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

贾固安四处张望着,计划该从哪一部分开始。看着被吴畅丢在地上的哑铃片,他决定去找找其余几片。终于,在器材室的最深处,贾固安发现了满满一架子的哑铃片。“吴畅是怎么想的,先拿这些东西。”贾固安自言自语道,将胡嘉柒喊了过来,两人没有多说什么,从最下层开始拿起。在陆续搬完几个大件之后,望着剩下几个2.5kg,1kg的重量,贾固安摆摆手,让胡嘉柒先去处理别的器件,自己站在人字梯上,将几片哑铃拿下来。突然,似乎是刚才搬运重型哑铃强度过大的缘故,贾固安左腿猛地颤动一下,整个人的重心向后倾倒,慌忙之下,他伸出手抓住了盛放哑铃的铁架,但仍无济于事。随着“砰”得一声重响,贾固安狠狠地摔倒在地上,但危险仍未结束,人字梯倒在他的身上,他还来不及将它移开,倾泻的哑铃便接踵而至,重重砸在他的腿上。顷刻间,刺骨的疼痛直冲他的大脑,他只感到一阵耳鸣,眼角一阵痉挛,加之胸口上的重负,贾固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张开嘴巴,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但好在胡嘉柒并未走远,在听到动静后慌忙赶来,眼前的一幕只让他觉得双腿发软,不过片刻间便反应过来,冲上去试图将人字梯移开。

但在他低头的瞬间,刚才还在来回颤抖的铁架,悄无声息地向他砸去······

“啪!”,又是一声巨响,但和碰撞导致的低沉的轰鸣声不同的是,这一乍响更加清脆,就像是橡皮绳抽打地面一般。胡嘉柒闻到了一股浓厚的铁锈味,摸了摸头顶,发现头发上已经蒙上了浅浅一层棕红的铁锈。当他回头时,便发现铁架和自己的脑袋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再起身一点点,那么红的,就不会只有铁锈了。

“还不快把梯子挪开吗?”低沉的声音幽幽传来,但内含的力量感就如同一颗定心丸,让胡佳琦和贾固安的意识从错愕中捞出。贾固安强撑着睁开眼睛,在恍惚中,他看到了那个最意外的身影:李辰纥。在昏暗的环境下,他的身影如同一堵宽广的墙壁,遮住了少有的光辉。在背光环境下,难以看清他的面貌,只能看到茂密的,冗长而又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部分面孔,剩下来的一点也被黑色的口罩遮住。但是留给人以极大印象的,是他在这么高的气温下,虽说是将袖子撸了起来,但身穿的终究还是长袖,除了手心中如同泉涌的汗水外,整个露出的臂膀却寻不得半点汗水的痕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肩膀发着不正常的冷白,令人没想到的是,虽然李辰纥的骨架十分巨大,撑起来的衣服显得身材魁梧,但纤细的肢体就如同骷髅一般。即便如此,他仍凭借着这样的双臂,将数米高的铁架拉住,并将它稳定在这个状态。“桑泽故,韩倬韫,过来帮我一下。”李辰纥的声音穿过阴沉的走廊,两位学生跑了过来,三人合力,将铁架拉起,安稳地停在原处,寂静得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同学,你还能站起来吗?”在人字梯被推开后,那位叫做韩倬韫的女生低下头询问道,贾固安眯着眼,略微用力,就感到一阵难以遏制的疼痛从脚腕处传来。“脚···脚腕···感觉像是···”他大口喘气道,桑泽故将他的鞋脱下,在昏蒙蒙的阳光下,贾固安的脚腕整个鼓了起来,在肿胀的皮肤下,大片的紫黑色淤青和鼓起的血管,一颤一颤的,牵动着贾固安的神经。“胡嘉柒,你去体育办公室找老师;桑泽故,你去校医部快点叫老师过来;韩倬韫,你在这里看着贾固安。”李辰纥说着,缓缓起身,从口袋中拿出一根冰棒,拆开包装后,用手帕包裹住,放在贾固安的脚腕上。贾固安被这股冲击狠狠地刺激到,呼了口气,但是昏昏的脑袋不由得清醒很多,他努力睁开眼,看着李辰纥,一股复杂的情感浮上心头。

一方面,李辰纥在前面几次的接触中,都是以一种背景板的形式出现,用沉默作为自己的代言词,无数次短暂的对视,随之便是迅速地躲闪,眼神中的光芒总是掩藏在迷雾之后。

那双眸子,深邃到难以从中摄取任何信息。

可另一方面,他此时的出现是那么及时,又那么重要,片刻的接触,又那么给予人安全感。在他的身旁,有种莫名的感觉,就像是跌落湖底,奋力挥出一拳后,却只击中绵软的潮汐,被安详揉搓,被温柔宠溺。贾固安想要说些什么,但在强烈的疼痛下,他还是没能支撑住,眼皮子越来越沉重,恍惚间,他听到了韩倬韫的呼喊:“贾固安?贾固安?你还好吗······”以及几个身影正向这里赶来。

“你醒了?”当贾固安再次睁开眼时,外面已经是黄昏,他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脚上打着厚重的石膏,微微动一下,只觉得钻心的痛。贾固安向一旁看去,只见母亲正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略带粗糙感的手正抚摸在他的肩膀上,嘴里还在念叨些什么。见他醒来,母亲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扑在他身上哭了起来。贾固安只觉得头脑一阵发昏,渐渐地将一切回忆起来。他看着埋头哭泣的母亲,一股惭愧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无言。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白衣的医生将母亲叫了出去,随后两位护士走了进来,帮助其做了各项检查。

“值得庆祝的是,”医生开口道,“这次砸在你脚腕上的是最轻的一片,如果它再重那么一点···”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根压舌板拿出来,微微用力,“啪”的一声,压舌板断成两截。

怪幽默嘞,还会镜头语言。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你的情况可以用乐观来形容。你的脚腕处已经严重受损,虽然已经脱离了需要截肢的危险,但是其是否还能像往常一样的便利,仍是未知。就算它最终恢复了其作用,那么也不可能会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医生说完,眼神带有阴霾,但片刻后便恢复原状。“一会儿你的同学会来看望你,我就不打扰了。”他说着退出病房,几乎是同时,几道身影便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堆在了贾固安的病床前。

“真的非常抱歉!”吴畅和张超飞首先道歉,尤其是吴畅,在他心中,正是由于他玩忽职守,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才导致贾固安去搬本来应该是由他去搬的东西。也是因此,贾固安和胡嘉柒才会身陷那么危险的境地。“我们和那几位偷懒的也都会作出相应的赔偿的,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情单单的由你们一户人承担!”随着两人的道歉,现场的氛围冷寂下来,剩下的几个人都对视几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事,一切都过去了,我不还是好好的嘛。”贾固安抬起头,安慰他们道,他的心中只觉得有些复杂,既含有刚刚恢复的紊乱,又有对母亲的惭愧与自责,以及对这些同学混杂着的埋怨与感谢。“胡嘉柒,韩倬韫,桑泽故,真的很抱歉麻烦你们了呢。”他缓缓开口,略带失落地说道。“这有啥好感谢的?咱作为同学这不都是应该做的嘛!不过你若是硬要报答我的话也不是不行···”关键时刻,还是胡嘉柒打破了僵局,贾固安白了他一眼,笑了几声,众人见此也都放心地笑了,氛围终于渐渐回暖。

也是趁此时机,贾固安细细地观察了韩倬韫和桑泽故。虽然是周五放假提前放学,但为了赶来医院,几人都没有换上自己的衣服,身着校服,匆匆赶来,虽说有些仓促,但仍挡不住那份独属于高中生洋溢的热情和青春。韩倬韫梳着高马尾,乌黑中夹杂了铜黄,夕阳为其镀上了一层光晕,锐利的眼角和秀丽的娥眉为其增添几分侠气,但金框眼镜又为其铸入几分大家闺秀的沉稳。薄薄的嘴唇仍饱含红润,下巴修长尖锐,牵扯着棱角鲜明的下颚线,整体勾勒出俊俏的脸型,挺直的身板牵动腰肢上的每一块肌肉,为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子在保持着优美的前提下彰显着傲人气概。桑泽故则留着中分背头,两侧长发微微触耳,显露出的额头尽显大方,眼睛清澈明亮,睫毛细长柔润,黑色半框眼镜兼顾绅士与活力,鼻梁高挑,在黄种人独有的健康肤色的面孔中显得更加立体。脸上的雀斑微微点缀着,倒显得更加丰富。

这两个人,都是鹤立鸡群的标志人物。

突然,吴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拿出来了一束花和一副果篮,不好意思地说道:“李辰纥到楼下时突然有事,就买了一副果篮托我送过来,并给了我这么几朵花。并让我代他表示歉意,他说如果他能再早到一会的话,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说到这,吴畅又开始自责起来,张超飞赶忙告辞并将他推了出去,接着,桑泽故和韩倬韫也相继拿出带着的慰问品并告辞,病房里又只剩下胡嘉柒和贾固安。

“看来这次又只剩下我们哥俩了。”这一次是由贾固安说这句话。但看着胡嘉柒整个人的视线都投在果篮上,他还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吃吧吃吧,你看你馋的。”“那瓦达西就密西密西啦?”胡嘉柒笑着咬了一大口西瓜,“李辰纥也是真讲究哈,在看到我们走出去后不放心,又叫上他俩一起来,最后还会送花和水果。就是这西瓜太沙了,不怎么脆。”“你懂啥,脆的才好吃。”贾固安就这样随口反驳道,又看了一眼送来的花:荼蘼。

“这花这时节可不好找。”贾固安自言自语道,“花店里面很少有卖的,他应该是在学校里找了一下午才找到这几朵的吧。”胡嘉柒并不知道这种花有什么奇怪的含义,只是摸着下巴评论道:“太白了,不大吉利。”贾固安没有就着这个问题聊下去,而是看着胡嘉柒,十分认真地说道:“胡嘉柒同学,我希望能趁着这一次我们单独在一起,请你能够更详细地给我讲一下,这个班里的更多事情,我想,详细地了解。”

在接下来的对话中,贾固安再次了解到了更多未曾听闻的事件,并对这些人,有了更深层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