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焚心
兀满的发源地，宁河。
勃罗哈部，台德部，草原边上的莎乌尔族和哲顺族...几个大族的大汗此刻都聚集在这里。大汗们都带着自己最精锐的族人们，全是些能徒手把活狼皮剥了的勇士。
他们把自己近半的部队交由亲信去跟着也哈鲁做那一场豪赌，如今是也哈鲁回来的时候，赌桌要出结果了。
“...大汗，昭军，全甲的昭军...上千个！”莎乌尔汗的鹰眼勇士骑着马狂奔回来，一句话就让诸位汗王都站了起来。
“也哈鲁败了？他引来了昭崽子？”
“...不...那些昭军...举着兀满的双纹虎旗，为首的穿着昭军将铠的执兀满汗的虎尾大纛！后面的都是我们的人了！”
“昭贼输了？！”大汗们震惊了，想起了和也哈鲁的那个赌约。
那时也哈鲁已经击破了他们手下最强的部队，召集他们过来开会，本以为去了是低声下气求饶的待遇，但也哈鲁只是平静地对他们说：“这次跟各位借兵出去，如果我破了昭贼的城，带回了足够的粮，那就是我胜了，我要你们捧我做上可汗，跟在我的马后，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万里大国，让昭人看了我们就发抖。”
当时莎乌尔汗问：“如果你败了呢？”
“那就说明这一切是山神对兀满的惩罚，你们若是想向昭贼求饶，自可把剩下的兀满人绑了送到大昭皇帝的京城里去，就说是我胁迫你们造反好了。”
说完他就笑着出去整兵了。当时的大汗们沉思片刻后追了出去，把自家一半的兵权和蛮族的未来一同交到了这个年轻大汗手里。
如今他得胜归来，要拿自己剩下的奖品。
整个宁河都被欢呼声震醒了。
“走吧，去迎接我们共同的上可汗。”不知是哪位大汗出的声，但众人都一同动了，军帐外面，也哈鲁大军已经进城，各部兵士都自觉分队站在他面前，就连那些投降的昭军也排成几列站在了边上。
“也哈鲁汗，上可汗！”
在欢呼声中，也哈鲁骑着马走到了诸位大汗面前，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大汗们再也坚持不住，跪倒在地，对着马背上的也哈鲁叩首。
“上可汗！”
“这么多可汗称呼，即使是上可汗，听着也是有些烦人了。”也哈鲁掏了掏耳朵，跳下马背。
“当初我出发的时候，我说如果我赢了，你们要跟在我的马后，我们一起建立一个万里大国。”
“这次我一路从狍子原，破虎背原，屯鲟镇...大小青河，最后又破了凌河城，阵上杀了的昭兵不下一万五，逃散途中死伤的更是无数，那大大小小近十城的军仓都随军带了回来，这赌约，算是我赢了吧？”
“自然是上可汗赢了。”
“这回家的路上，我想了又想，总觉得昭贼既然有个皇帝，那我要反他，我也得当个皇帝。如今各位抬举我，愿意同我建这个万里大国，这份心比金子都珍贵，我想不如这国号就定了是‘兀金’如何？”
早有脑子活络些的大汗出声道：“皇上圣明！”
一开始只是这些大汗们在喊，几声之后便是整座城在欢呼了，就连那些投降了的昭军都开始欢呼万岁。
一如他们过去对着某个阉人的使者欢呼大昭皇帝一样。
还执着大纛的图虎看着这被惊动了的整座蛮族城市，大昭立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新生的蛮族皇帝，聚集起了分散的各部这些悍勇蛮人。想到今后再也不用对来监军的阉人低声下气，一点久违的东西在他的血管里开始流动，他也开始了怒吼。
“吾皇万岁！”
在远些的山头，空愿漆黑的瞳孔盯着这一幕，他忽然笑了。
凌河城，总镇总兵季广之此刻正在亲自监督辅兵修筑凌河城墙，这几日功夫下来，已经有了几分成效。新选的骑哨子们报信回来，前面的大青河城也是被劫掠一空后弃置了。
见识了蛮人的残忍后，残存的大青河城百姓听说季总兵收复了凌河，都纷纷逃了过来，只要给口饭吃，就愿意来帮忙修筑城墙。
随着难民和逃兵的聚集，兀满建国兀金，也哈鲁自立为帝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季广之一边着手接受溃兵和难民，一边修筑城墙，同时将加急军情发了回去，他打算等陆续运来的军粮辎重再多些后，就先派几个营前去占了大青河，如今只能一步步稳扎稳打，靠坚城先过了这个寒冬再说。
“再多浇一层！城墙前隔着几个箭口要往前筑起实心的一段断头墙！”
“报！有旨意！”亲卫一路骑着马从城内狂奔过来，在工地前停下。季广之心头一惊，算算时间此刻之前发出去的加急军情应该才刚到京城，莫不是在自己发出加急军情之前宫内就来了旨意？
穿着一身奇异黑色板甲的骑兵跟在亲卫后头停下，翻身下马，连面甲都没掀起来，就从马后载着的小太监怀里掏出了御旨：“在下新任殿前司尉空愿，奉旨传沈河伯，破虏将军，辽沈总镇总兵季广之！”
季广之赶忙脱下身上干活的粗布罩衣，疾跑两步跪在空愿身前：“臣季广之，听旨。”
“初闻辽沈外地皆失，忧。忽闻复凌河，心稍慰。阅将军奏才知蛮奴聚而成一国，酋首自立为伪帝，方知此势凶矣。虽将军言不宜强攻，需巩固城防，慢慢蚕食。但大昭正统天威不可失，着令两卫即刻加紧赶往凌河，望将军聚关内两卫，外加两地边军，数路大军齐发，即刻剿灭蛮贼，不得有延！”季广之听着这天使读完御旨，目光呆滞下来，还是亲卫拉了拉他衣角他才反应过来，谢恩领旨。
空愿不声不响地骑马离去，季广之半晌没有做声，忽然哀叹一声：“亡我也！”，随后他猛的起身，拔剑四顾，思绪杂乱如麻。
谁误导的皇上要即刻出兵？蛮贼野战强悍，况且还是严冬，这仗要怎么打？况且军情怎么传递的这么快？从他发出去到皇上回旨意，竟然只用了三天的时间，背后一定有什么人在推动这一切，是谁，是谁？
跟着那空愿来的小太监此刻依旧捧着放御旨的盒子，看到一方领兵大将如此失态，也有些不忍，说道：“季总兵这是怎了？何至于此？”
季广之抬头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他，问道：“不说其他，这次诏书传递，怎么如此之快？”
“...是...是刚刚那空司尉，他递了一千两银子给王侍郎，得了个机会向九千岁毛遂自荐，说自己有家传绝学，御马如风，来往传递消息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上几倍，给九千岁漏了一手后九千岁大喜，让他做了司尉...”
他还没说完，季广之就打断了他：“走...你走吧。”
“季总兵...咱家多嘴一句，皇上看了您的折子知道失了这么多城的时候，是压着火的，还是九千岁劝了劝，又陈说半天蛮子这番各部集结，不同往日，皇上这才说给您个机会，您可千万别还想着慢慢修城屯兵了，皇上只当您怯战要养兵自重要挟朝廷了！这些诛心之言您只当听个乐呵别往心里去，咱也就是看您在边关不易才说的，莫要害了咱家！”
“那还真多谢公公提点了。”季广之冷声说完，唤来亲卫将那太监送走，转身对着另一亲卫吩咐：“召集诸将和各总兵，就说危在旦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