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章 松竹斋
贾琮一踏入里间,檀香裹着凉意漫上鼻尖。
但见三面素墙各悬六尺生宣,天光从顶上的明瓦斜斜漏下,熠熠生辉。
西墙根下还凿了道二指宽的水渠,引着活水潺潺流过卵石,别有一番意境。
引路的小厮轻手轻脚退至竹帘外,贾琮这才看清满室满室墨韵。
左边整墙错落挂着未装裱的素绢,或工笔或写意,雪浪纸上泼着春山秋水。
右侧紫檀多宝格间塞满卷轴,牙签上小楷写着“永和残帖”、“松雪遗墨”等字样。
当中条案供着幅丈二匹的《兰亭修禊图》,墨色犹新,想是当世名家手笔。
打量了一圈后,贾琮又隔着帘子问,“你这可售卖小说话本?”
“有的。”小厮道:“公子需要小人带您看看吗?”
“唔,不必了,你们掌柜的在哪,我想见见。”贾琮笑道。
“这......”小厮有些难为情。
虽然贾琮看起来气度不凡,可毕竟是生客,又是个少年,岂是说见就能见掌柜的?
小厮想了想,讪笑一声,“掌柜的在楼上忙,您要是有要紧事,我通传一声。”
“确有要紧事,大生意,就看他做不做。”贾琮神秘兮兮说道。
“好吧。”小厮挠了挠头,“您稍等,我上去叫。”
虽然满肚子疑惑,但小厮还是决定上去说一声。
只因他记得掌柜曾告诉自己一句话——永远不要狗眼看人低。
很快,一副儒士打扮的青衫中年男子下楼来了。
“公子,不知要做什么大生意?”
“看看这个罢。”贾琮从怀中取出一幅卷轴递给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一脸疑惑,但还是打开了卷轴,看了起来。
打开后,他随意一扫,继而目露精光。
“嘶......”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之间画上,一丰腴美人斜倚在池中,手中抱着一琵琶。
水汽氤氲,白皙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像是被一层薄纱轻轻笼罩,散发着朦胧而迷人的光泽。
三千青丝随意地披散在香肩,几缕湿发贴在脸颊,更添几分娇柔妩媚。
浅浅睁开的双眸间流转着万千风情,樱桃般的小嘴微微嘟起,好似含着一丝嗔怪,又似在无声地娇吟。
落款之处是一句诗:春江花月照人生无穷,弦音流转听山河入梦。
青衫掌柜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幅画的笔触细腻到了极致,他感觉自己透过画面感受到了贵妃身上散发的温热气息,听到了她轻柔的呼吸声和拨弄琴弦的天籁之音。
一时间,他竟有些痴了。
贾琮看着青衫掌柜的反应,嘴角微微上扬。
过了好一会儿,青衫掌柜才回过神来,他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撼与敬畏。
“好一个贵妃出浴图。”
“公子,此画......此画实乃神作啊!不知何人所作?”
一旁的小厮不太懂画,只是踮起脚尖看了几眼,便觉引人心神。
果然是大生意,还好我没怠慢这位公子。
“是我所作。”贾琮笑了笑。
“公子莫要消遣我。”青衫掌柜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他心想,贾琮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模样。
而这作画定然出自老练之人,许是神都哪个自己不认识的高人所为。
“是与不是。”贾琮笑道:“掌柜一试便知。”
“取笔和纸来。”他接着说道。
青衫掌柜再次细细打量贾琮片刻,沉吟道:“公子请随我来。”
他带着贾琮走进了一间不算很大的屋子。
屋内檀香袅袅,文房书画用具一应俱全。
青衫掌柜招了招手,立刻有美貌侍女捧来宣纸和一应画笔、颜料等铺设在黄花梨案几上。
贾琮朝着青衫掌柜抱了抱拳。
接着,提起笔,蘸了蘸墨,凝神片刻,随即手腕轻转,笔尖在宣纸上如行云流水般游走。
掌柜的惊呼还未出口,却见贾琮的狼毫在微微浸湿的宣纸上扫出连绵烟雨。
烟雨之下,他看到画笔在贾琮指间如同游龙入海。
青衫掌柜目不转睛地盯着贾琮的手,心中暗自惊叹。
他看出贾琮的笔法极为老练,绝非寻常少年所能及。
随着贾琮的笔触渐渐铺展,一匹踏破云涛的龙驹正昂首裂空。
那马儿昂首挺胸,四蹄腾空,绷紧的肌肉在纸上起伏如浪,鬃尾飞扬似要破纸而出。
它的眼神炯炯有神,透着一股不屈的傲气,仿佛在天地间自由驰骋。
青衫掌柜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震撼不已。
他从未见过如此栩栩如生的骏马图。
眼前这少年只是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马的神韵。
贾琮放下笔,轻轻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抬头看向青衫掌柜,微微一笑:“掌柜觉得如何?”
他临摹的徐悲鸿画马的技巧,不说降维打击,但也足以让掌柜开开眼。
青衫掌柜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公子,此画......此画简直是神来之笔!某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传神的骏马图!公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功力,实在是......实在是......”
他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震撼。
其身后的侍女和小厮更是目不转睛。
“某方才有点有眼无珠,公子莫怪。”青衫掌柜躬身行礼,“不知公子师承何处?名讳?”
贾琮略微沉思后,道:“荣国府贾琮,并无师门。”
想了想,贾琮还是决定道出实情。
真出名了,身份要瞒也瞒不住。
“原来是国公府贾公子,失敬失敬!”青衫掌柜更加恭敬。
“翠画,沏上等好茶招待贾公子。”
“是,老爷。”美貌侍女悄然退出。
“贾公子,到最里面雅间就坐,可好?”
“好。”
掌柜的并未听说贾琮之名,但倘若不知道荣国府,也无需在神都开店了。
他在心中想着,莫非荣国府请了不世出的高人为此子授业?才小小年纪,就如此惊为天人。
到了雅间坐下,贾琮接过侍女奉上的茶,开口道:“掌柜贵姓?”
“担不起贵,唤我张掌柜就好。”
“好,张掌柜。”贾琮也不客气,问道:“依你之见,两幅画若售卖的话,能值多少银子?”